随即,意味深长的目光朝着柳莺莺面上投来。
柳莺莺视线一抬,对上对方目光灼灼又深邃含笑的目光。
心下忽而没由来的一突。
对方这势在必得的架势,忽而就令她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原来对方那句“失言”竟是故意的,为的便是将这支簪子送得名正言顺,又或者近千两的宝石簪子,亦是试探人心的好手段。
一千两的簪子并非小数目,柳莺莺是小地方来的,一千两的银子是她娘甚至要从嫁妆堆里变卖了首饰才能攒下来捎给她的,搁在柳莺莺这号身家的眼里,很难不令人心动。
若是她收了,便也是个眼皮子浅显的,自有对付眼皮子浅显的手段。
若她不收——
不过一支簪子,并非仅是送簪,更是一举两得的好手段。
柳莺莺忽而心下一紧。
她原本以为这位沈家五老爷是个风流好色的败家子,却不想自己差点儿着了他的道了,竟不想,连这个最荒□□烂的沈家不肖子竟也是个不简单的。
看来,柳莺莺真真是低估沈家人,也低估这趟清远之行了。
这样想着,柳莺莺一时收起了脸上的轻视,对上对方似笑非笑,颇不着调的目光,柳莺莺一时微微缓了一口气,随即亦是挤出了一抹天真的笑意,笑眯眯的冲着沈戎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就不夺了。”
说着,视线一扫,落在身旁的云霓裳身上,冲着沈戎道:“依我看,这支簪子其实更适合这位璇玑姑娘,沈五叔若非要夺的话,便将它送去它该去的地方吧。”
说完,柳莺莺施施然朝着对方福了福身子,身子一转,白眼一翻,直接越过了对方,便要去找灵儿了。
她不要,却也要让他出口血!
他若不出这口血,定也要恶心不死他!
而沈戎听到柳莺莺这番话,非但不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有趣!”
他收起扇子,敲了敲手心,目光跟随着她的身影绕他而去。
她转身时,杏粉色的群袍荡起一层涟漪,打在他的马靴上,沈戎只觉得有些痒。
而柳莺莺刚一错身,目光一抬,却未料,整个铺子里哪里还有灵儿半个影?
灵儿那儿去了?
柳莺莺顿时吓了一大跳。
第044章
沈月灵丢呢?
这个念头从柳莺莺脑子里闪现的那一刻, 柳莺莺顿时身子微微一晃,她可担不起这个责。
明明,明明她们方才还在一起的。
而她, 当年亦是这样在大庭广众纵目睽睽之下被人给掳走的。
有那么一瞬间, 柳莺莺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直接凝固了起来。
若沈月灵在她手中丢了的话,甭说沈家放不过她, 就连她自己也是饶不过自己去的。
柳莺莺只觉得脑海中白光一闪, 有片刻的浑沌,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她微微掐着手指头, 俨然快要将手指给掐烂了,强逼着自己一点一点清醒了过来, 扭过头来便神色凝重的冲着桃夭问道:“灵儿呢?”
桃夭这时也反应了过来,脸色一变, 道:“前脚还在这儿的。”
又道:“芍药也不见了, 许是一道出去了。”
芍药是沈月灵的婢女。
见芍药也不见了后,柳莺莺缓了半口气过来, 却也压根不敢松懈, 立马冲着桃夭道:“分头找,一定要找到。”
话一落,柳莺莺片刻不敢耽搁,询问了车夫,车夫不曾留意后, 便立马与几人沿着街道两旁分别找寻了去。
沈五爷见状, 沉吟片刻, 也大步跟着跨了出来。
话说街头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柳莺莺朝西街一路找寻了去,约莫奔走了十数丈后,在远处一处小巷子口,看到有人牵着一匹马,马儿彪悍壮硕,那人站在马旁,伸出了手来,似要一把揪住了身旁女孩子的衣裳,似要将她给掳走了去。
又见那女孩儿着一身藕粉衣裙,头上绾着两个小苞谷,头上缀白色珍珠,不是沈月灵又是哪个?
再见那马旁的男子人高马大,头戴斗笠,神神秘秘,一脸鬼祟之相,柳莺莺顿时心头一跳,一手拔下簪子,便直接气势汹汹冲了过去。
那戴斗笠的男人因背对着她站着,街头行人众多,柳莺莺趁其不备,直接一簪子朝着对方背后扎了去,同时咬牙高声呵斥道:“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大胆狂徒,竟敢当街掳人!”
柳莺莺横眉竖目,一脸凶厉。
却未料,那人虽背对着柳莺莺这个方位站着,却极为敏捷,在柳莺莺挥簪扎去的那一瞬间,他猛地回头,抬手一挡。
簪子划过他的手臂,噌地一下掉在了青石板路面上,发出一声“砰”的清脆声响。
而后,簪子一分为二,直接破碎在地。
柳莺莺似没有料到对方竟这样警觉,当即将还没缓过神来的沈月灵一把死死护在背后,朝着那戴着斗笠的男人眼露凶光,横眉怒视道:“大胆刁徒,还不收手!”
又立马朝着四周大声慌乱喊道:“人贩子来了,人贩子来了,快来抓人贩子——”
她这声喧哗喊叫立马将路过的百姓全部吸引了过来。
听到动静的桃夭也立马赶了过来,见情况凶险,立马张开双臂,挡在了柳莺莺身前,老母鸡护崽似的一把将柳莺莺和沈月灵二人护在身后。
柳莺莺趁机一把将沈月灵反手搂进了怀里,只抖着唇齿,不住安抚道:“别怕,灵儿莫怕,有姐姐在,谁也甭想掳走了你去。”
柳莺莺捧着沈月灵的脸,双手发抖的安抚着。
说这话时,她那烈焰红唇在阳光的照耀下竟隐隐有些发紫来。
沈月灵却神色怔怔地看着她,似神色有些痴愣,不知是被眼前的场面吓到,还是惊到了,竟全然没了反应,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忽一把扑进了柳莺莺的怀里,红着眼喃喃喊道:“姐姐。”
话一落,不知想起了什么,便又立马缓过神来,连连从她的怀中挣脱了来开,只神色激动,语无伦次道:“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人贩子,姐姐,我……我无事,我没事的,无人掳我,那人不是人贩子,那人是……那人是我二哥!”
沈月灵在柳莺莺扑过来的那一瞬间,整个人懵了。
她第一反应是有人行刺二哥。
第二反应,见到来人是莺儿姐姐,意识过来是姐姐误会了,姐姐误会有人要当街掳她。
第三。反应是,从未曾有人这样护过她周全,甚至为了她竟要与人拼命。
沈月灵虽是沈家嫡出,可自幼丧父,三房虽乃嫡房,却远不如大房那般尊贵显赫,亦不如二房那样热闹团结,三房清冷,她又无亲生手足,而母亲因丧父,日日寄情于花草之中,且性情清冷,沈月灵其实并无多少人关爱,便是祖母怜惜,可府中孙辈众多,分到她头上也不过尔尔。
还是自柳莺莺来了后,是整个三房最热闹的时刻。
而今日见柳莺莺这般不管不顾为她舍命扑来的那一瞬间,沈月灵直接懵了。
随即,双眼便不自觉红了。
又见柳莺莺如临大敌,一副对待穷凶极恶之人的凶恶神色,顿时反应了过来,立马拉着她的手语无伦次的解释了起来。
而她这一番解释后,只见柳莺莺神色一愣,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柳莺莺这会儿思绪其实还有些凌乱,手心甚至还冒着一层汗,脑子里还有些嗡嗡作响。
在方才看到那个头戴斗笠的男人伸手要去揪住沈月灵的那一瞬间,她的脑袋忽而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隐隐约约看到在灯会上,亦是有这么一个类似的身影朝着她慢慢走来,然后,手中的兔子灯便惊掉在了地上。
脑海中的画面与眼前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当年被掳的那一幕,她早已忘了一干二净,如今,却好似重新在眼前再次上演了般。
她当年,就是这样被人掳走的吧。
所以,柳莺莺这才这样的情绪激动。
直到,沈月灵的呼唤声渐渐将她拉回了现实,柳莺莺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朝着对面那个头戴斗笠的男子方向看了去。
二哥?
沈家二公子?
与柳莺莺一同看去的还有沈月灵。
沈月灵眼尖,看到那人玉白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血痕,立马指着那人的手臂道:“呀,二哥,你……你手臂受伤了。”
随即立马松开了柳莺莺,跑了过去,紧张兮兮道:“你……你莫要责怪莺儿姐姐,都怪我,都怪我方才看到你自铺子门前经过,没来得及跟莺儿姐姐说一声便连忙追了过来,莺儿姐姐这才将你错认成了人贩子去,二哥,你要怪便怪我吧!”
沈月灵紧张的拉着沈烨的衣袖说着。
她话一落,便见那个头戴斗笠的男子缓缓抬起头来,露出斗笠下一张略微熟悉的脸来。
是的,熟悉,一股扑面而来的熟悉感立马传了来。
只见对方约莫二十上下,头戴斗笠,身上披着一件玉色的斗篷,斗篷下一身玉锦华服,又见对方身长如玉,相貌英俊,丰神雅致,生了一双与沈五爷相似的狐狸眼,狐狸眼形狭长,眼尾上翘,看人时眼尾含笑,竟是天生一副笑脸,尽显风流倜傥。
他与那沈家五爷沈戎有三五分挂相,说句与沈家沈五爷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毫不为过,尤其是那副风流姿态,一眼便可辨认出是沈家人。
话说沈烨将头上的斗笠摘下,一双狭长又风流的狐狸眼缓缓朝着对面的柳莺莺的方向扫了来。
一双多情勾人的眼直挺挺的落在了柳莺莺脸上。
却也没正经瞧,不过略扫了一眼,正要收回目光,却似没有料到,这一眼看去,竟看到了这样一张绝色的脸来。
便见他收回的目光再度一扫,只见那双狭长的双眼略微上挑了一下,目光紧锁在柳莺莺脸上,明晃晃的将她上下打量片刻。
不过沈家儿郎见多识广,却也不过讶异了一下,便很快收回了目光,转脸便冲着沈月灵懒洋洋道:“哦?人贩子?”
顿了顿,只漫不经心道:“你看我长得像人贩子么?”
沈烨慵懒散漫的问着。
这句话明面上虽是冲着沈月灵问的,然而沈月灵哪里不认识他沈烨,故而这话明显是冲着柳莺莺说的,且带着淡淡讽刺意味。
柳莺莺看到那张脸后,先是神色微怔了一下,而听到他这道反问后,脸瞬间微微一胀。
没想到那个看着有些鬼鬼祟祟,甚至猥猥琐琐的人贩子竟摇身一变成了沈家二公子。
沈家二公子若长得丑陋,或者彪悍凶恶便也罢了,柳莺莺倒还有个说辞,可他偏偏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那一挂的,通身优雅尊贵,柳莺莺却将他认做了人贩子,未免……瞎了眼了。
柳莺莺多少是有些尴尬的。
正要将周遭张望的百姓遣散了去,却见一个个依譁不过是朝着这边瞅了一眼就很快自散了,压根没有要帮着张罗人贩子的意思,看来百姓们的眼睛都比较雪亮,却衬托得柳莺莺非瞎即盲了。
好在沈月灵全心全意维护柳莺莺,听出了二哥的“迁怒”之意,立马拍马屁奉承道:“怎么会,二哥哥你举世无双,冠绝天下,怎么可能会是人贩子呢?”
说着,忙又小心翼翼地为柳莺莺解释道:“莺姐姐方才这不是没瞅清么,她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