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宴”青璃安排在五月二十日这天,520嘛,图个好兆头——虽说这个含义可能只有青璃一个人懂。
给八旗贵女、儿郎们发的请帖上写的是:邀请他们入宫参加“夏日宴”,陪太皇太后一同热闹热闹。
毕竟源于上辈子十几年的读书生涯,青璃对有学问的老头们还是有点发怵的,实在不想面对汉家老臣的“思想教育”。
装上一层陪伴太皇太后的模子就不一样,这是尽孝啊,谁敢拦着?
请帖早在半个月前就都发出去了,收到皇后娘娘邀请的人家自然是喜不自胜,谁不知道如今的皇后独占帝宠,是皇上的心尖尖!
而且两宫太后竟也对皇后娘娘十分满意、赞不绝口,六宫嫔妃更是俯首帖耳、莫敢不从。
青璃早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全大清女子最崇拜的人。
有了入宫机会的姑娘们莫不摩拳擦掌、严阵以待,就盼着去宫里瞻仰瞻仰自己的“偶像”,要是能偷个师,学到一两手皇后娘娘的“御夫之术”就更好了!
京中的几大绣坊最近半月都生意火爆、供不应求,宗亲勋贵们都豪气十足地一掷千金,一心只想让自家崽子脱颖而出。
不过钮祜禄家的主子们可不用去外面抢着采买,青璃早就帮他们准备好衣衫配饰,提前送到府上。
“夏日宴”当天,青璃跟皇太后一左一右地扶着太皇太后露了个面,发表了一番鼓励年轻男女们“好吃好喝好玩好乐,不要拘束不留遗憾”的讲话后,就离开临溪亭,去对面的咸若馆二楼暗中观察了。
咸若馆二楼,三人坐定后,青璃便给两宫太后推销着自制的蜂蜜柚子水。
“皇玛嬷、皇额娘,这是臣妾近日想出来的新方子,甜而不腻、清爽可口,很是适合炎炎夏日呢!”
皇太后十分捧场,端起彩绘鎏金青瓷盏喝了个一干二净,赞不绝口:“还是青璃会喝,这茶饮子真是不错!”
太皇太后尝过也点头肯定:“确实新鲜,味道也恰到好处。”
青璃头上的步摇微微晃动,侧头吩咐墨竹:“你回坤宁宫把本宫前几日新做的蜂蜜柚子茶都拿过来,再让小厨房的杜太监把方子写出来。”
又转过头来跟两宫太后解释:“前阵子内务府不是多了批皖西蜜柚嘛,坤宁宫的柚子吃不完,就剥皮处理后加蜂蜜熬成浓汁储存起来了。”
“等想喝的时候用温水冲泡就成了蜂蜜柚子茶,若是天气炎热加点冰也是极好的!”
皇太后连连应和:“还是青璃聪明,这个法子好!哀家宫里的柚子也很多,哀家今天回宫就差他们照着做。”
青璃微微一笑,又给两宫太后解说着今日的安排:“皇玛嬷,皇额娘快看!要开始投壶了!”
“今天共有三个环节,投壶、对诗、击鼓传花。”
“投壶前会按照抽签结果分为十支小队,每队男女各三人,每人可投十箭,最后投中总数最高的三支队获胜,会有小奖品。”
“对诗的话,就是每人先在信笺上写下题眼,然后男女互抽对方的考题,要求背出相关的词句或者当场做出一首新诗。”
“结束后会有互投环节,选出认为表现最优的那一位,互投得票最高的前三名也有奖品。”
“不过考虑到姑娘儿郎们年纪还小,会提前告诉他们题眼必须是常见词。对不出来也不打紧,并非所有人都看中这些,也就图个一乐。”
太皇太后听得津津有味,皇太后更是直接拍起了手:“青璃安排得很是恰当,有文有武,那这击鼓传花是加试题?”
青璃和皇太后相视一笑:“还是皇额娘懂臣妾,最后一轮中谁接到红花,可以选择自己展示才艺,也可以指定一名异性让他来!”
太皇太后也笑出声来:“你这个促狭鬼!若是指定异性,那定是对其有了心思,才想进一步了解!”
青璃抱住太皇太后的右臂嘻嘻一笑:“皇玛嬷不想看看有没有人选择后者吗?臣妾希望敢于表达自我的女子更多一些呢!”
太皇太后点了点青璃:“调皮!”
语气亲昵,可见十分赞同。
皇太后也学着青璃的样子抱起太皇太后的左臂:“皇额娘,儿臣想看!”
太皇太后看着一左一右两个活宝,故意板着脸,下巴抬起看向窗外:“别耍宝了,快看!”
板着脸的太皇太后偷偷弯起唇角,多亏皇后,佛拉娜才一日更甚一日地开心起来,自己也仿佛再次见到那个刚到紫禁城,眨着大眼睛生机勃勃叫自己姑奶奶的小丫头。
咸若馆二楼这个观景点还是很好的,临溪亭边年轻男女的嬉笑打闹一览无余,但具体声音当然传不过来。
皇太后还特意遣奴才去收集“对诗”环节的作品,让随侍的宫女念出来。
大多都是背诵前人的佳作,也有几位尝试着自己作词赋诗,但在青璃听来却很是一般,也就占个语句通顺、韵脚齐整。
念诗的宫女继续拿出下一张宣纸,语气却不大自然地顿了一顿:“题眼为‘山’。”
“远看黑黝黝,近看高岖岖。上细下头粗,遍体嶙石碓。”
青璃瞪大眼睛仿佛听见什么脏东西,皇太后肆无忌惮地大笑出声,就连太皇太后都乐不可支地询问“大作”的主人是谁。
青璃握住手心默默祈祷,这等奇人可千万不要姓钮祜禄啊,虽说在青璃的印象中法喀、颜珠、锦凰都不像能干出这种大事的人,但万一他们今天被太阳晒晕了呢?
而且请帖大多是知秋拟定的,听说也有请钮祜禄氏旁支的亲戚,那些人的文化水平青璃不了解,也不敢有信心啊!
听着宫女口中念出的名字,青璃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提起心来,这瓜娃子她不姓钮祜禄,但是她姓爱新觉罗啊!
是的,还是个女勇士!大名鼎鼎的安亲王岳东的亲女儿。
青璃作为爱新觉罗家的媳妇,实在是高兴不起来,特别是想到女勇士的“大作”传遍京城后,爱新觉罗家的人都被认证为“不学无术”,青璃就感觉前途惨淡,眼前一黑。
太皇太后却丝毫没觉得爱新觉罗这个姓氏被带累了,反而乐呵呵的。
“原来是岳乐他们家的,难怪呢!他们家养女儿一向只管鞭子甩得漂不漂亮,马骑得快不快,可不管会不会背诗能不能写字。”
皇太后补上一击:“岳乐的女儿掉进沙漠里都能自个儿爬出来!”
青璃默念几遍“爱新觉罗丽雅”这个名字,打算以后都离她远点,免得自己面对她想到这首诗笑了出来,那显得多不尊重对方啊。
别说,丽雅姑娘这首诗别的不提,还怪好记的,听过一遍就焊死在脑子里,青璃不自觉地回味起来。
-
思绪翻飞的青璃被袖子上传来的拉扯感唤回神,青璃抬起头来对着俯身的墨竹。
墨竹贴在青璃的耳边小声道:“主子,站在湖边的是赫舍里宝琪。”
青璃跟着墨竹的视线透过窗柩看向湖边,是一个穿着草绿色旗服的陌生女子,身姿窈窕,看不清面容。
墨竹补充着信息:“她就是赫舍里法保的女儿,想嫁给咱们家三爷的那个。三爷刚刚从湖边经过。”——三爷指的自然就是法喀了。
青璃这才发现这女子站在靠近宫道的一侧,法喀想必是通过这条宫道离开更衣去了。她现在堵在这里莫非是想勾起法喀年少慕艾的心思?
青璃赞赏地点点头,为墨竹的细心:“你下去看着她,不许她跟法喀单独见面。”
墨竹领命离去,青璃一边陪两宫太后看击鼓传花,一边余光观察着赫舍里宝琪。
墨竹还没出咸若馆呢,法喀的身影便出现在宫道上,逐渐接近湖边。
不过青璃也没有过度紧张,毕竟在青璃看来一时半会儿这女子没这么大魅力让法喀不可救药地爱上。
结果没想到青璃完全想岔了,赫舍里宝琪才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情爱,她够狠也够果决!
法喀刚到湖边,就突然冲出个小太监,把法喀撞到湖里。
法喀是个旱鸭子,一个劲儿地在湖里扑腾却越陷越深,赫舍里宝琪抢在所有宫人前面,毫不犹豫、二话不说跳进湖里向法喀游过去——这是想来一场美救英雄啊!
夏衫轻薄,众目睽睽之下两人抱成一团,赫舍里宝琪还是为救法喀才失了清名,这下子钮祜禄家是非娶不可了!
青璃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亏,恨得牙痒痒。
两宫太后也被这一出惊到,皇太后看着青璃不太好看的脸色,还以为她是因为夏日宴被捣乱而不快,急忙安慰:“青璃不着急,咱们的活动还是很成功的,这点意外算不上什么。”
太皇太后却意识到什么:“可是落水的二人中有钮祜禄家的孩子?”
青璃捏紧帕子点了点头:“回皇玛嬷,被小太监扑到湖里的是臣妾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法喀,后面主动跳进去的是赫舍里家的姑娘、索额图的侄女——赫舍里宝琪。”
皇太后自然清楚两家的不对付,张大嘴不知该说什么。
青璃看着太皇太后蹙起的眉头却没想过为赫舍里家遮掩,冷哼一声:“去年除夕臣妾的娘家人进宫,就告诉臣妾赫舍里家看上法喀,想结亲,人选就是这个姑娘。”
“臣妾当时就让她们严词拒绝,没想到正常的途径走不通,赫舍里家旁门左道的花样倒是多!”
皇太后砸吧下嘴:“这个小太监出来的恰到好处呢!”
太皇太后自然听出佛拉娜的意有所指,叹了口气:“赫舍里家是越发不像话了,皇上前不久才敲打过他们呢!”
太皇太后拉着青璃的手安抚道:“好孩子,这件事是你受委屈了。哀家是站在你这边的。”
太皇太后涓涓教诲:“但是孩子,你要明白,人生在世谁都逃不过‘妥协’二字。”
“你当然可以避而不谈此事,甚至直接赐死赫舍里宝琪或者让她青灯古佛一辈子,你是皇后,你有这个权利。”
“不过,你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众口。百姓愚昧,不知内情,他们只会说皇后母家嚣张拨扈,对救命恩人恩将仇报。”
“若是赫舍里宝琪此时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干脆豁出命去自尽身亡,那这盆
泼天污水就扎扎实实地印在你钮祜禄家的百年门楣上,再也洗不清了。”
青璃看着太皇太后眼角的皱纹,还有她殷切的目光,轻轻“嗯”一声。
青璃知道太皇太后是为了自己好,她在用她的人生智慧,不辞辛苦地教导着自己。
她害怕自己被一路以来的顺风顺水蒙住双眼,一时激愤之下,做出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
-
夏日宴还算成功地完成,除了落湖这个“意外”,入宫一遭的年轻男女们都尽兴而归,叽叽喳喳地跟没能参加的兄弟姐妹炫耀着自己的见闻。
提到法喀和宝琪之事,也一笔带过,毕竟宫里尚未定论,摸不透皇后娘娘打算的众人不敢轻易下结论。
得知青璃期盼已久、费尽心思的“相亲宴”出了意外,康熙帝命梁九功带上还未批完的折子,匆匆赶回了坤宁宫。
青璃也才送完两宫太后从咸若馆回来呢,看着行色匆匆的康熙帝倒也不意外,淡淡地瞥了梁九功手中抱着的折子。
“皇上先去小书房批折子吧,我换身衣裳就去找你。”
青璃撂下这句话就撩起珍珠帘子进了内间,徒留康熙帝跟梁九功面面相觑。
康熙帝忐忑不已,阿璃好像不太开心,跟朕说话也态度冰冷,她不会因为赫舍里家干的蠢事迁怒朕吧!
康熙帝在心里又把索额图翻出来骂了一通,面上却一副乖宝宝的模样,听话地去小书房继续工作。
对于这件事,索额图却是十分冤枉,他也是事发后,侄女出宫了才知道这个晴天霹雳的坏消息。
事情要从索额图牵扯进舒穆禄延州之死开始说起,因为此事,索额图不仅被罢官,而且连累了他的几个兄弟,更重要的是康熙帝明言“永不起复”,可以说绝了索额图上进的希望。
本就因为被索额图牵连不开心的法保,见此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思——既然三哥已经被皇上打落泥潭,那为什么赫舍里氏的族长不能是我呢?
法保虽然是索尼最小的儿子,但也是除了索额图外最成器的。
噶布喇的一等公爵位全靠嫁女儿得来,但法保之前的一等公可是大半靠自己。
法保有了野心之后,他最先想的不是怎么接过太子党的大旗,为太子殿下摇旗呐喊,他首先想的是夺嫡之争何其凶险,太子如今的储君之位还稳吗?若是皇后有了儿子呢?
法保思前想后觉得没多大把握,但是他姓赫舍里,这夺嫡的浑水他不得不淌。
虽然身不由己,但是法保却给自己想了个保命的好法子——把女儿嫁给钮祜禄法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