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岩年很努力憋笑,默默地将头转回去。
“陈知青,你听我解释啊!”周湘君手拎两侄子前来负荆请罪,将周宇和周林扔地上,一个滑跪到陈青青跟前。
周宇和周林异口同声:“陈知青脑袋开花啦!哈哈哈哈……”
陈青青脸上又多了一种颜色,红了。
周湘君一人一巴掌呼过去,纠正道:“不是脑袋开花,是棉帽开花。”
陈青青气恼地扯下头上的棉帽,已经面目全非,肉疼到不行,她新买的棉帽啊,今天第一回 戴就成这样了。
周湘君你个二傻冒,你赔我棉帽!
还有,害我在郝岩年面前出这么大个洋相,我陈青青发誓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陈青青心中暴怒,恨不得扒了周湘君和他两侄子的皮,却也深谙事情已经发生了,歇斯底里根本无济于事。
她抱着炸开花的棉帽,委委屈屈地哭起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
可把周湘君心疼坏了,手忙脚乱地道歉:“陈知青,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叫我手欠乱扔,就该炸死我的!别哭了好不好?”
“不好……”陈青青哭兮兮地摇头。
“那你打我骂我一顿好了,只要你不生气,怎么样都可以。”周湘君将脑袋伸过去。
陈青青打了个哭嗝,“炸死你,不好。”
周湘君死了,感动死了,明明遭了这么大罪,还一心替他着想,他周湘君宣布:陈知青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姑娘,没有之一。
“陈知青,明天我就去镇上买顶棉帽赔你好不好?”别说棉帽,就是他的命,只要她要,他也双手奉上。
陈青青嗯了一声,目光一转,落到周宇兄弟身上。
周湘君眼疾手快,一手摁一个,“道歉,赶紧!”
周宇和周林超大声:“对不起,婶婶,我们再也不敢了。”
“别乱叫。”陈青青羞赧地抿唇,低头整理自己乱掉的齐耳短发,余光瞥向郝岩年。
“陈知青,要不上我家洗洗依誮吧?”周湘君邀请,心里更是盼着,陈知青可以留下来一块吃年夜饭。
陈青青没拒绝,从地上起来,小小声问:“湘君,我这样……是不是很难看?”
周湘君拨浪鼓式摇头,“没有,陈知青最好看,谁也比不上。”
“你又哄我,不是还有小云姐吗?”陈青青娇嗔道,声音不轻不重,正好郝岩年听得见,“就算小云姐离过婚生过娃,我也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过。”
第24章
“陈知青, 你这是干嘛呀?!”周湘君生气,语气不免重了些。
陈青青一愣,眼眶再次泛红,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湘君, 你,你凶我?你怎么可以凶我?”
周湘君摆手,连忙解释,“不是, 我不是凶你,我是心疼, 你这么好, 怎么可能连我姐一根头发都比不上?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
“湘君, 谢谢你。”陈青青红了脸, 再次看向郝延年。
小苗苗看完陈知青,看她小舅, 小眉毛拧成毛毛虫, 仰着小脸蛋问,“小舅,你在说妈妈坏话吗?”
“当然不是,我们怎么可能说你妈坏话嘛, ”周湘君抱起小苗苗,“你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也是最好的姐姐, 小舅一辈子记得她的好。”
没有老姐,他跟陈知青不会有今天, 更不会有未来,他们小两口永生不忘老姐大恩大德。
嗯,小两口~好害羞啊。
小苗苗哦了一声,“所以小舅睁眼说瞎话?”
周湘君:“?”
小苗苗一脸认真地跟陈青青道歉,“姨姨对不起。”
陈青青也傻眼了。
“姨姨说得对,就算妈离婚,还生了苗苗,她也比姨姨好看,姨姨什么都知道,小舅还想骗姨姨,”小苗苗摇头,长叹一声,“唉——姨姨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相信啦,对不对?姨姨。”
陈青青尴尬地扯扯嘴角,点头说对。
周湘君立马解释,“陈知青,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跟我姐都好看,真的。”
陈青青表情幽怨地看着他。
“你们都好,各有千秋。”周湘君终结陈词。
陈青青很无语。
她一只破鞋凭什么跟我相提并论?
“湘君,别说了,”再说,郝延年只会更加放不下周湘云,陈青青打断周湘君,“我相信你。”
周湘君大舒一口气,不愧是他的陈知青,就是这么通情达理,要是换作别的女同志,还不得胡搅蛮缠到底。
路上,周湘君邀请陈青青晚上到家里吃年夜饭,陈青青委婉拒绝,说他们知青院所有同志已经约好一块过年,她不好食言。
其实就是嫌弃:谁要到你家吃年夜饭?我脑子进水了差不多!知青院今儿晚上可是要吃红烧肉的!你们家有吗?
李春花那个死老太婆那么抠,就算过年,肯定也就两片腊肉一碗咸菜汤打发了。
再说了,他们晚上还要喝酒,到时候多灌郝延年两杯,她机会不就来了吗?不说一步就位,至少表明自己心意,让郝延年对周湘云死心。
“这样的话,那就算了。”周湘君不想勉强陈青青,哪怕一点,反正以后每年都能一块过,一想到这里,他就心潮彭拜。
见人嬉皮笑脸,陈青青转过脸,眼不见为见,看向扶着自行车走在前面的郝岩年,孩子们抢着闹着坐车,他温柔地跟孩子们讲着道理,为人师表的样子,着实让她着迷。
周湘君与之相比,简直就是臭流氓,就会盯着她看,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什么差?
“妈,陈知青来还车了!”周湘君进了院子,迫不及待地冲着灶房通知他妈。
正在炒菜的李春花透过窗户格子往外瞅,周湘君那脸上写满了:看吧,我家陈知青说话算话吧,说下午来还车子就下午来还,绝对不会占任何人便宜的!
李春花白眼翻到后脑勺,看把他出息的,丢人现眼。
半天不见人出来,周湘君跟陈青青解释:“别介意,我妈这会儿忙着做年夜饭呢,我先去打点热水给你洗洗。”
陈青青一时忘了回应,整个人发怔地愣在原地。
一进院子,陈青青就闻到了肉香,直击灵魂深处,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谁来告诉她,这家人在煮什么好吃的?怎么可能这么香!
对于周家的年夜饭,陈青青一开始有多嫌弃,现在就有多迫切想加入。
“周婶子在做什么好吃啊?”陈青青旁敲侧击,希望周湘君再次留她吃饭。
周湘君打了井水回来,又兑了些开水进去,试了试水温,刚好,递给陈青青自己的毛巾,回答:“我老家那边的十大碗。”
“你家年夜饭要吃十个菜呀?”陈青青感到意外,别说她城里大伯家,就是他们知青院,这么多人东拼西凑,五个菜就顶天了。
“我们老家那边的习俗,过年一定得‘十全十美’,”陈青青不接毛巾,周湘君就一直拿在手里,“鱼和肉必不可少,其它自由发挥,荤素都可以,像去年,就只有两个肉菜,今年吃得要好些。”
陈青青掬起一捧热水洗完脸,从衣兜里拿出一块手帕,将脸上的水渍擦了擦,装作刚看到周湘君手里的毛巾,非常歉意地说:“对不起,没看到。”
占了年纪的便宜,陈青青那脸虽然比不上周湘云娇嫩,但胜在白皙干净,热水一蒸,更是白里透着红,煞是好看。
看得周湘君脸都跟着红了,“是我的问题,我俩现在名不正言不顺,你用我的毛巾,要是传出去,还不得坏了你名声。”
自爱的女人,才会有人爱,陈青青把男同志的心思摸得明明白白。
“刚说到哪儿了?”周湘君将毛巾挂回洗脸架上,担心陈青青感到尴尬,转移话题,“哦,说到今年年夜饭了,我姐和苗苗不是回来了吗?为了欢迎她俩,我妈杀了一只鸡,还买了羊肉和牛肉。”
陈青青眼底闪过一抹亮,她离家小半年,最想念的就是陕城的羊肉泡馍了,偏偏曾家村偏南边,吃猪肉多,很少吃羊肉,市场上甚至找不到卖羊肉的。
陈青青咽了咽口水,继续问:“周婶子打算用羊肉做什么好吃的啊?”
周湘君一愣,挠头傻笑,“这还真把我问住了,陈知青,等我下,我去问问。”
“不用……”周湘君跑太快,陈青青没拦住,一扭头,身边空空如也,反倒注意到坐在堂屋门槛上的小苗苗,小丫头手里捧着一个她从没见过的糕子,吃得那叫一个香,馋得她口水直流。
陈青青笑盈盈地走了过去,挨着小苗苗一块坐到门槛上,诱人的香甜扑鼻而来,陈青青不受控地转过头,再次瞧向小苗苗手里的不知名糖糕。
看样子应该是用白糖慢熬出来的糖稀,加入炒熟的花生果仁搅拌之后冷却而成,没有市场上卖的糖糕有型,却别有一番风味。
一口下去,嘎嘣脆,花生果仁不仅中和糖稀的甜腻,也让糖糕吃起来更加的香酥。
“苗苗,好吃吗?”陈青青笑笑地问道。
小苗苗实诚地点点脑袋,“好吃,是苗苗吃过最好吃的糖糖。”
说完,有滋有味地舔了舔糖糕,然后举给陈青青看:“还有香香的花生米米呢!”
陈青青凑近一些,“真的耶。”
小苗苗眨眨眼睛,似懂非懂,“姨姨想吃吗?”
“可以吗?”陈青青没拒绝。
“当然可以啦!”小苗苗爽快地将糖糕喂到陈青青嘴边,陈青青刚要张嘴,小苗苗又把糖糕收了回去,陈青青:“……”
“都是苗苗的口水,好脏,姨姨不想吃对不对?”小苗苗自问自答,“对,姨姨不想吃,还是苗苗自己吃好了。”
然后美滋滋地又舔了起来,还发出好满足好幸福的吱吱声,感觉糖糕好吃到可以冒泡泡。
陈青青更想尝一尝了。
“要不苗苗重新给姨姨拿一块?”陈青青指使小苗苗。
“不要,”小苗苗摇头,跟陈青青讲道理,“姥姥说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姨姨想吃,姨姨去拿。”
陈青青气极,她算看明白,小丫头片子逗她玩呢!真是跟她妈一样讨人厌。
*
周家前两年打了口水井,水质不错,清亮透澈,最重要的是冬暖夏凉,大冷天,揭开井盖,冒出屡屡热气,用来洗菜最合适不过,不会冻手。
周湘云将水桶丢进井中,左右上下晃荡几下,待水桶装满,双手抓住绳子准备往上提。
额——好重!
就在这时,一只男人的手伸了过来。
周湘云等他第二只手也抓住绳子,感激涕零地回头看一眼,然后功成身退。
她有一憋气就满脸通红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