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睫毛长,凑近了,看着更长,就像小扇子,一眨一眨,仿佛夏天摇扇子,微风拂面。
周新鬼使神差地跟着眨了眨眼睛,摇头。
小苗苗欢呼雀跃太好了,随即挨着周新蹲到地上,安静了两三秒后,问:“三哥哥,是不是小五哥哥欺负你了?”
周新余光瞥向小苗苗脚边的红灯笼,这次没有隐瞒,告诉了她实情,“小五把我玻璃灯提出去了。”
往年都是老爸帮他们制作玻璃灯,今年是周新自个儿做的,所以格外珍惜,走哪儿带到哪儿,结果还是被拿走了。
他想去追回来,他妈吼他,让他洗了碗再出门。
洗了碗?玻璃灯就被小五弄坏了!这些话周新不敢跟妈妈说,所有委屈闷在心头,越想越伤心,就忍不住哭起来了。
但他发誓,他不想哭来着,就是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好像每次都这样,明明不想哭,也告诉自己不要哭,然后情绪一上来,声音立马变哭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还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别说吵架,就是跟人争论也做不到,以致村里的小伙伴都笑话他,说他是女娃娃,是小哭包。
为此,周新很少出门,平日除了上学,就待在家里。
按理说,家里有个兄弟,他不会觉得无聊,偏偏周宇是个不着家的主儿,一天到晚往外跑,尤其是小苗苗回来后,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妹妹玩。
每次周宇叫他一块,周新都拒绝,然后等周宇出门了,他又巴巴地追到院门口,开始漫长的等待。
其实,他一个人真的很孤单。
小苗苗趴在膝盖上看着她三哥那双再次慢慢变红的眼睛,她觉得好奇怪哦。
小五哥哥每天都过得好开心的,为什么三哥哥看起来这么忧伤?
一个没心没肺,一个心思敏感。
“三哥哥,跟苗苗走,”小苗苗往堂屋瞅了眼,他二舅和二舅妈还在划拳,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苗苗带三哥哥找小五哥哥他们去。”
周新犹豫,担心妈妈吃完饭找不到他,就在这时,右手突然一热,小苗苗就这么牵住了他。
她的小手软乎乎,暖烘烘,他心里顾忌一下就消失了,鼻尖一酸,又想哭了。
周新暗骂自己没用,还要小他那么多的妹妹哄。
小苗苗一手牵着周新,一手提着红灯笼,捣鼓着小短腿,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周新则是一言不语,乖乖地跟着她。
两支队伍最终在半路成功会师,小苗苗也说到做到,一见面,就帮她三哥讨回了玻璃灯,并好生地将她五哥说教了一番。
周宇一点不恼,主动跟他哥道完歉,解释道:“我不偷拿玻璃灯,你又要自个儿待家里,大过年也不出来耍,不无聊啊?”
原来周新每次躲院门口看他,周宇都知道,他只是想不明白,他哥为什么想出门玩又不出门玩呢?
直到今天,刚刚,他知道了。
他哥要别人牵。
为表歉意,周宇伸手去牵他哥的手,豪言壮志道:“周新,以后我牵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妹妹的手那么软那么香,弟弟的手,不软就算了,他怎么还黏糊糊的?
周新嫌弃地抽手,并往小苗苗身边挪,牵住了妹妹。
周宇:“……”
他哥什么意思?跟他抢妹妹!?那还了得!
“苗苗,小五哥哥也要牵手手!”周宇争宠。
周林不甘落后,也要牵手手。
小苗苗瞧了瞧红灯笼,姥爷专门给她做的,不能扔掉,三个哥哥也不能扔,那就一人牵一会儿好了。
周宇和周林欣然答应,只要能牵到妹妹就行。
“哥哥们,我们去找小东哥哥他们玩吧?”小苗苗提议。
过年嘛,人多才热闹,更何况姥爷给她做了这么好看的红灯笼,一定要给其它小伙伴看才行。
入乡随俗,打不过就加入,有好东西必须炫耀。
几个孩子一路玩闹,不知不觉来到了村小学,周新作为“东道主”,他们里面唯一上学的大哥哥,自然不遑多让,主动领着弟弟妹妹参观。
小苗苗眼尖地发现有间教室亮着微弱的红光,并且有人在哭。
*
“老姐,快看,好多星星!”周湘君死缠烂打地拉着周湘云看星星。
周湘云抬头看了眼,夜色如幕,黑黢黢,她看他像星星,“让你少喝点,不听!”
周湘君嗤笑出声,“是谁说我养鱼?我一大男人能养鱼?我不要面子啊!”
没错,就是她。
周湘云说不出话来,周湘君喝成这样,一半的功劳归她。
不过也没办法,谁叫气氛到那了,她也身不由己。
“要不你还是回去吧?”见人走路东倒西歪,周湘云担心他等会儿一头栽田里,她还要大过年鲁智深倒拔杨柳。
“不回去!”周湘君拍着胸脯,“这么晚了,我最可爱的小外甥女还没回来,我得去找!不然我死不瞑目!”
周湘云呸一声,“大过年说什么晦气话。”
周湘君傻笑,抱着周湘云的胳膊,“我就知道,老姐最疼我了。”
扑面而来的酒气,周湘云嫌弃地推开他,“知道就好。”
找到村小学,两人一眼看到:几个孩子你挤我我挤你地趴在一间教室窗户外面,脚边放一排灯笼,映衬着教室里面的微光,隐约瞧见两道模糊的身影,一男一女。
周湘云下意识地看向周湘君。
周湘君也看她,一脸亢奋,酒醒了至少三分,对她挤眉弄眼:姐,有人幽会!?
周湘云摇头:别人隐私,还是不要过去了。
周湘君搓手:什么隐私?这是村小学,是公共场所,他们敢来这幽会,还怕别人看?
周湘君不听劝地冲了过去。
周湘云摇头,表示已经尽力,是他自己不听的,随即提着煤油灯跟了上去。
陈青青和郝岩年喝了酒,而且不少,脸上都染着不自然的红晕,要不是穿戴整齐,谁见了不想歪。
唯有周湘君这个无药可救的恋爱脑,看到陈青青,高兴得很,还想打招呼。
好在周湘云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
周湘君不明所以,回头看她。
周湘云一言难尽,给他使眼色,先看看。
周湘君点头,陈知青今儿个好美,是该好好看看的。
“郝老师,你这么好,值得更好的姑娘,”陈青青面色坨红,泪眼婆娑,很着急地劝道,“何必纠缠过去,不放过自己和小云姐呢?”
郝岩年头晕脑胀,不舒服地揉着额角,也不知道是醉酒,还是给陈青青念烦了,“湘云就是好姑娘,没有人比她更好。”
陈青青深受打击,想不通,实在想不通,一只破鞋她能多好?有她这个黄花大闺女好吗?周湘云到底给郝岩年灌了什么迷魂汤,他怎么就看不到自己的好呢?
周湘云没回来前,郝岩年虽然两耳不闻窗户事,每天养猪教书两点一线,但至少那个时候的他,她可以接近。
时不时以借书为由,上山找他,帮他洗衣服做饭,偶然机会,她翻到他的日记,里面写满了一个叫周湘云的女人。
他明明那么恨她,却又放不下她。
陈青青到现在也没弄白,郝岩年对周湘云,到底是因爱生恨,还是因恨生爱?
不管哪个,反正她恨死了周湘云,即便未曾谋面。
为方便喂猪,郝岩年从年初就一直住在山上,几乎不怎么回知青院,所以就算她在知青院跟人说周湘云的事,他也不知道,再说还有那个自恃清高的姜雯棋替她背锅。
“她结过婚!”陈青青提醒郝岩年。
郝岩年脑袋嗡嗡,仿佛围了一只苍蝇,怎么也赶不走,他真的要烦死了,不过留有最后一丝理智,没跟陈青青彻底撕破脸,只是不冷不热地回道:“我知道。”
“她还有娃!”陈青青不死心再提醒。
“我知道,”郝岩年顿了顿,补充道,“我跟湘云已经说好了,只要不带苗苗嫁过来,我就当什么没发生。”
陈青青觉得郝岩年疯了,“岩年,发生的事情怎么能当没发生?这不是自欺欺人吗?你清醒点好吗?”
“还有完没完了你?!”郝岩年彻底没了耐心,“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陈青青委屈,小小声,“岩年,我也是为你好呀。”
“好好跟周湘君处,我跟湘云的事情,你最好别管。”郝岩年警告。
“岩年,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周湘君……”陈青青话没说完,教室门“哐”地一声被推开,周湘君很生气地站在门口。
“湘君你怎么来了?”陈青青有点后怕,也不知道她跟郝岩年说的话,周湘君听了多少。
周湘君没理会陈青青,怒气冲冲上去找郝岩年理论。
陈青青不敢相信,二傻帽居然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就算生气,也不至于吧,她又没有犯什么大错。
陈青青继续解释:“湘君,我对郝老师……”
周湘君抬手打断她。
陈青青慌了,二傻帽对她一直很热情,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从来没像这么冷漠过,他今天吃错药了?
不经意瞥到站在窗外的周湘云,陈青青恍然大悟,一定是周湘云背后说她坏话了,不然二傻帽不可能这么反常。
郝岩年跟着望向窗外。
周湘云笑呵呵地挠脸,偷看被现场抓包,多少有些不自在,还有周湘君那个二傻子,他不跟陈青青生气,重点放到郝岩年身上干嘛?
你心上人到底是谁?心里没点数吗?
感觉做无用功了。
周湘君质问,“郝知青,你这人怎么回事?”
郝岩年问他:“你也觉得你姐配不上我?”
周湘君愣了一下,陈知青是这个意思?难道不是提醒郝岩年,让他不要一时冲动,最终害人害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