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雅薇走了进来，目光落在影像中沈约身上，突然对高冷道：“我来的路上，已经收到你传来的视频，瓦舍有问题。”
她那一刻极为冷静肯定，看来虽还是李雅薇，但和不久前，已经很有不同。
高冷脸上的神色似有些古怪，但一闪即逝，“判官已经到位！可以随时出动！”
藤原野望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了下。
葫芦七也有些诧异的表情。
他们久在高地城，知道高地城太多的规矩。在版图中，洲际虽比高地城的实力要庞大，但在正常情况下，高地城有独立的全民裁决权。
洲际在高地城有执法权，但必须拿出确实的证据。
判官和国际警察仿佛，对案件有执行权，但重要案件，一定要经过审判官、洲际官以上的监督，以保证不出现执法错误。
听起来审判官、洲际官任务繁琐，但得益版图系统的智能，很多案件不经审判官、洲际官的时候，就被版图自动汇总处理。
这套系统多是独立分离操作。
能让审判官和洲际官调动判官的事件，绝不常见！
如果是要查东野吾的死因，不需要判官参与，判官多是负责抓捕，可如果只是稻川幸介的案子就调动判官，似乎又有点小题大做。
案情清晰后，嫌疑人能做的事情，只是等待进一步裁决，不太可能暴力抗法，因为高地城的人的生命依赖间器，审判官、洲际官只要有合理的理由，就可以对嫌疑人进行扣除间值的操作。
间值归零，人就死亡！
抗法的结果不是能够逃离，而是死！
正常情况下，只有那些频临死亡的人才会冒死一搏抢些间值。
就因为有这种系统，藤原野望、葫芦七才不认为稻川幸介会反抗，可如果判官对付的不是稻川幸介，那这些人意欲何为？
李雅薇只是看着影像中的沈约。
沈约还是平日的表情，不因为得势而高高在上，不因为失势而颓唐，不因为对方的低微而轻视，不因为对方的高贵而谄媚。
“幸子小姐，请你回答，案发现场就在我们所在的厅中吗？”
幸子的神色益发的愤怒，突然喊道：“是的，就在这里，稻川幸介将我按在地上强暴了我，我抓伤了他的背，就是这样！”
她喊出这些的时候，神色满是悲哀。
真相往往是血淋淋的，每次安慰回顾都是让人心中绞痛，更何况是在众人面前揭开伤疤？
沈约目露怜悯，他本来不是这般咄咄逼人的人。
“那我认为……幸子小姐的回忆，恐怕大有问题！”沈约缓缓道。
幸子霍然上前，一巴掌向沈约脸上抽来。
沈约未动，因为方初意及时出手，抓住了幸子的手，急声道：“幸子，你听沈先生说完。”
回望沈约，方初意微有焦灼，和沈约相处的时间不长，他知道沈约总能看出别人看不出的问题细节，但如今的情况，却是众怒难犯。
李斌也是竭力安抚着要暴动的那帮女人，“听沈先生的解释。”
回望沈约，李斌可怜巴巴道：“师尊，你会解释吧？”
沈约皱着眉头，“解释很简单，这里铺着厚重的地毯，我没看到有任何翻开的痕迹。”
方初意心中微颤，已然明白了沈约的意思。
很多事情和戏法一样说起来简单，但不说穿，你就是无法看透。
平头哥一帮人显然还不明白，“那又如何？”
“幸子小姐方才几次要动手，暴露些手臂的伤痕，我看到伤痕擦伤明显，而其中应有泥尘的痕迹。”
看着还在皱眉的平头哥，沈约缓缓道：“那不是在地毯上犯案的痕迹，案发现场更应该是某些水泥地面的房间！”
众人愣住，不由向幸子望去。
第944节 内耗
如果案发现场不是在这个房间内，那幸子所说的一切就大有问题！
幸子闻言情绪极为激动，一撸袖子，嘶声道：“你胡说什么？我明明就是在这里……”
她不等说完，神色突然变了下。
众人都注目在幸子手臂的痕迹，发现那里的确有丝丝擦痕，但让他们分辨出是在哪里擦伤的，却是力所不能。
房中只余沉重呼吸的声音。
葫芦七突然道：“沈约手上拿着什么？”
他也是侦探，对沈约能飞快的看出东野吾之死的疑点很是钦佩。
很多能力绝不是靠运气，而是因为有着真正的实力。
沈约的破案能力不容小觑。
因此葫芦七一直留意着沈约的每个动作，希望能从中学习什么。真正优秀的人，也绝不会固步自封的。
可惜沈约一直少有动作，直到沈约说出案件关键问题时，葫芦七突然发现沈约手上多了东西。
“好像是个古老的手机？”葫芦七自问自答道。
藤原野望看到沈约手上的那个手机，脸色似乎有些异样。
沈约拿着手机对幸子的头部太阳穴的位置按了下，他感觉到案件很有蹊跷，幸子的愤怒不是装出来的，偏偏稻川幸介也是真实反应！
幸子的真实，并不意味着稻川幸介就不会真实。
这不是二选一的事情。
在破案中，很忌讳的思维就是自己将自己锁死，只在自认的可能中徘徊，而错过寻找其它可能的机会。
不止破案，世事莫不如此。
归纳整理让世人看起来更好的认知世界，但也如双刃剑般，囚禁了世人的认知。
一个蚂蚁试图将世上所有的活动纳入自己的认知分类，自然是愚蠢的。
人类呢？
眼前这个定性看起来证据确凿，却有着说不出的诡异，沈约早在指出案发现场不在这里的时候，已经想到一个奇诡的可能——幸子的确受到了伤害，案发现场却不在这里，可幸子却信誓旦旦说在此间，而且认定稻川幸介是疑犯，那幸子……有没有记忆出错的可能？
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在沈约那个世界，吸食兴奋剂嗨高的人都会出现认知混乱的问题、而且会出现永久性的认知障碍，暖玉更是可将童欣的记忆转到叶宣儿的脑海中。
在暗界，这是可行的操作？！
一念及此，沈约在说出答案的时候，立即用手机对幸子发射让情绪稳定的微波。
他曾用这种波唤醒过不少精神异样的人，这次也不例外。
幸子撸开袖子的时候还是神色激动，可随即表情异样，有恍惚、有不解，片刻后，她有些茫然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众人一时诧异，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约立即肯定，幸子的精神的确出现异常。
观看影像的葫芦七立即道：“藤原先生，沈约的手机似乎有改变精神状态的功能！”
不闻藤原野望回答，葫芦七不解的转望过去，蓦地心颤了下。
藤原野望的表情看起来很有些诡异——他那一刻，眼中竟满是恨意。
“藤原先生？”葫芦七轻声呼唤了一下。
高冷已经向这个方向望来。
藤原野望身躯震颤了下，眼中的仇恨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捂住了胸口，似乎有些不舒服的样子。
“怎么了？”高冷问道。
藤原野望轻吁一口气，“年纪大，身体就容易出问题，方才心脏似乎很不舒服。”
葫芦七感觉藤原野望是在说谎，但没有拆穿——心脏不舒服，不应该是那种仇恨的眼神。藤原野望因为什么而引发仇恨的心理？就是因为沈约的那部手机吗？
高冷淡漠道：“从我这里可以看到，你眼下的心跳是每分钟六十五次，血压处于正常的幅度范围。”
藤原野望眼皮跳了下。
葫芦七一旁笑道：“没想到审判官还是个医生。”
“不是医生。”
高冷否认道：“我也不是精神师，但我有版图配备的独特测谎设备。”
葫芦七、藤原野望都默然下来，他们知道这是个事实。
高冷苗条的身躯下，装备的高科技却不苗条，就像一旁静默的李雅薇般，这两个女人若是出手，最少可以对付一个常规意义的独立团。
李雅薇已道：“行动开始。”
她说完后，走出了房间，并不理会房间内出现的些许问题。
她看起来如同要赶赴战场一般。
高冷仍旧看着藤原野望道：“方才你有一刻心跳突然到了每分钟120次的频率，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这不是心脏病发作的症状。”
藤原野望微微的吸气。
别人只看到高冷的冷，他却知道这世上若有屈指可数、最不好应付的女人，高冷无疑算是一个！
“审判官的意思是？”葫芦七打了个圆场。
高冷凝声道：“你们知道人类社会在某个阶段后，为什么会处于停滞不前或者突然崩溃？”
“不是突然崩溃，崩溃多是有渐进过程的。”葫芦七认真道。
高冷并没有不满，沉声道：“我们本来是一个意思。停滞是因为增熵中，再无多余的能量可供增长，因此衰退不可避免。但在增熵系统中，我们本来是不停的产能，但能量去了哪里？”
葫芦七不想破案途中，还有机会讨论科技问题，不过还是道：“内耗了。”
“不错，就是内耗。”
高冷沉声道：“谎言就是内耗的一种。这世上如果没有谎言的存在，我想内耗的能量一定会节省很多。”
葫芦七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