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她爹却板起一张脸，好像要失去女儿的样子，盯着沈约道：“这位……兄弟，你可听话过崔府君吗？”
沈约看着老者满脸的褶子，随意回道：“听说是酆都的判官？”
第1314节 招财猫
沈约有一个很优秀的本事就是——前一秒他好像对某些领域什么都不懂，下一刻就变成这个领域的专家了。
初月她爹听到沈约的回答，微有诧异道：“这位兄弟还是有点儿见识的。”
他一口一个兄弟看似很亲热，内在的意思却是——我把你当兄弟，你总不能抢我的女儿吧？
沈约笑笑，心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有些人处关系就是因为利益所在，不然你饿死街头，他也不会看你一眼，初月他爹明显就是这样的人。
他提及什么崔府君显灵的用意？
沈约目光闪动，问道：“不知老哥贵姓？”他见初月他爹游目四望，多少猜到初月她爹要做什么。
引人耳目不是要比武招亲，看起来是要做个生意。
初月她爹立即道：“老夫姓凌，就是太白凌日的凌。”
“原来是凌老哥。”沈约似恍然大悟道：“我听说北方有个神算子，算人命运百无一失，叫凌……什么的，难道就是兄台？”
虽然初月他爹的岁数看起来可以给沈约当爹了，沈约叫起兄台来倒也没什么不自然。
凌老爹微有意外，也有些脸红，不过很快遮掩了羞涩，“不错，正是老夫！”
他的确是算命的，赶路的途中不忘记招揽生意，不然哪来的路费？
不过船上这些人都是逃命之人，多少视钱如命，他几番开场，都落个无人问津的下场，不想沈约居然主动来捧场。
但这小子才上船，如何知道他是北方来的，又如何知道他是算命的？
难道是同行？
凌老爹暗自琢磨，可见众人一听到“神算子”三字，都有留心的表情，遂顺水推舟的承认。
这人嘛，其实没啥两样，但加个“神算子”三字，就有了说服力。这就和你本来是个油腻的中年人，可加上ufo的称号，在别人眼中多少就与众不同了。
笑呵呵的看着沈约，凌老爹故作神秘道：“老夫素来见素抱朴，以低调示人，不想还是被兄弟认了出来，看来兄弟也非等闲之辈啊。”
凌老爹深知走江湖的诀窍不是踩，而是互捧，对方的身份高，才显得自己的身份更高，这个道理，他倒是心知肚明。
沈约笑道：“哪里哪里，我只是偶尔听到神算子的神奇罢了，不想今日竟然得见，实在三生有幸。”
凌老爹听的舒坦，蓦地感觉这人也不是那么讨厌。
他对沈约本不感冒的，关键一点就是沈约一上船就差点让他父女破财，如今见沈约大有招财猫的属性，态度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三生有幸不敢当，但相见就是缘。”凌老爹摸着山羊胡道：“兄弟最近看起来多灾多难……难道不想改改命运吗？”
沈约满是惊奇的样子，“命运也可以改吗？”
他猜出凌老爹是算命的并不出奇，这个凌老爹出口成章，刚出场就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不度人人自度”这些话语，很有些世外高人的样子。
可见凌老爹的样子，又着实没有个高人的模样，沈约对这种人并不少见——通常这般人都喜欢用言语的高端显示自身的高端，其实和后世融资上市前找名人背书一样的道理。
沈约一法通、百法明，知道这种人基本上就是个江湖骗子，等听到凌老爹在说及名姓的时候提及“太白凌日”的时候，他有九成可以肯定这人是个算命的了。
太白凌日就是金星凌日，在古代，懂得观测天文的人并不多见，能留意这些术语的除了司天监那些古天文学家外，基本就是算命的会注意这些。
一条线定不了一点，但几条线汇聚在一起，答案就昭然若揭。
沈约在凌老爹身上下功夫，就想多了解些崔府君的事情，预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他自然知道。
凌老爹见沈约入戏极快，内心暗喜，声音微扬道：“命运当然难算且难改，但那只是对常人而言。”
沈约接了话茬，“对于神算子而言，算命简单，改命亦是不难？”
凌老爹笑而不语，适当的展现出神秘。
有些自我吹捧的话语，本来适合旁人来说的，如今他就恨沈约这小子没钱，也恨不得塞这小子几个铜板找他算上一卦。
不想沈约随即拿出一小块碎银子道：“我知道神算子轻易不开口，但相逢就是有缘，不知道能否给我算算命运？”
周围的人都有些诧异，初月更是道：“你……”她有些难过，搞不懂方才还一贫如洗的沈约如何会拿得出银两？
难道说方才沈约真如老爹所言，是故意骗她同情？
李船主一旁冷眼旁观，倒是知晓银子的由来，不由看了吴均一眼，心道你刀口舔血搞到的钱，就被这蠢小子糟蹋了。
吴均却只是垂头看着眼前的粥碗。
凌老爹亦是意外，不过不妨碍他故作迟疑，随即将银子收在掌中，“小兄弟说的不错，相逢就是有缘，我就破例为你算上一卦吧。”
说话时，他缓缓伸手抓住沈约的手腕。
沈约立即道：“这就是神算子著名的摸骨算命吗？”
他不信鬼、不迷信，可对迷信算命这一套却不陌生。
清醒不是因为不参与、而是因为看得透。
华夏古代算命的起源是周易，也就是俗称的《易经》。
有人说易经不过是个流水账，但科学证明易经有着对宇宙观测的系统性和循环性。
易经中以阴阳卦象变化推测世间诸事的流转，实则和释家所言因果循环极为相近，不过释家的因果牵扯到多重宇宙，而易经的循环却多是指一个阴阳循环体。
后代的各种易学家穷首皓经，难成大家，很多是因为将易经的循环切割的支离破碎，因此演变成各种学派。
而摸骨算命也算是挂靠易经的一个微小分支，根基理论就是不同的骨骼造就不同的人生，就和不同的生日、造就不同的体质、进而形成不同的命运大同小异。
凌老爹听沈约说的“专业”，内心倒也颇为忐忑，他想要沈约成为招财猫，又怕沈约是因为初月来砸场子的，患得患失间，捏着沈约的五指沉吟，脸色突变道：“阁下不是个凡人！”
第1315节 前生孽缘
凌老爹脸色改变时，吴均亦是手掌抽紧，看起来就要摸刀。
沈约表情先是讶异，随即有些惊吓道：“神算子何出此言？”他内心其实根本不慌张，因为他知道凌老爹不过是危言耸听。
对方是恫吓、真知还是虚言，他看得一清二楚。
凌老爹很满意沈约的反应，“阁下前生本是个和尚。”
沈约这次倒真的骇了一跳，不想凌老爹竟然能算到这点，他在八百年后，的确是个和尚，可他随即判断出凌老爹不过仍是妄谈。
果然，凌老爹随即道：“因为你前生在修佛缘，而且颇为得道，是以今生才能遇难呈祥，有贵人相救。”
沈约松了口气，知道凌老爹用的不过是常见的前生今世这一套，不过很多人是吃这一套的。
周围的人有的怀疑，有的暗自点头，多半是觉得凌老爹说的很有科学性。
凌老爹随即道：“但因为你前生的一个孽缘，这才导致今日的灾难。”
沈约做戏做全套，“虚心”道：“不知道是何种孽缘？”
凌老爹又摸了沈约手掌半天，在旁人怀疑他在揩油前，终于又道：“你在前生救了一只被豺狼猎食的兔子。”
沈约“啊”了声，李船主却忍不住向吴均看去，心道难道吴均喜欢这人真的是前生的缘分？
凌老爹又道：“但就如佛主舍身喂鹰般，佛主救了兔子，却害苍鹰不满，你救了那只兔子，豺狼却因此毙命，是以对你耿耿于怀。”
他表情极为肃穆，又夹杂着经书典故，周围的人听了，倒多有动容之意。
沈约又“啊”了一声，“难道今日推我下船的人……”他做戏演的逼真，倒真像被人推下水的人。
“不错，那人就是那只豺狼转世！”凌老爹见缝插针道。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针，将自己的底细完全暴露——他是做梦也想不到沈约不是从船上落水，而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仍旧道：“那只豺狼多不知前世之事，因为人一转生，喝过孟婆汤，就会遗忘前世之事。”
围观众人又有不少人连连点头，显然对这些学说很有体会。
沈约故作不解道：“那人既然不记得前生，那他为什么还要害我？”
凌老爹收回手，拂须道：“这就涉及到因缘一说，世上有股因缘之气，推动着世间一切的进展，那豺狼虽然不知道你的前生致它死亡，但在因缘气息的推动下，内心就会产生一种乖戾之气，在遇到你的时候更加激发，终究会转变成要对你下手的心意，这就是一报还一报了。”
周围众人点头的益发多了，都想着听算命的多了，听算命的讲的这么透彻的实在不多，这个神算子果然名不虚传。
沈约暗叹这个老家伙若到了他那个年代，不是一个国学大师，也能是个心灵导师了。
这些名人的显著问题是——很多道理听起来头头是道，和鸡汤一样营养丰富，但你应用起来，却发现问题多多。
“既然如此，我该如何化解呢？”沈约皱眉道。
凌老爹沉吟道：“老夫已经泄漏了天机，若再多言，只怕与寿命不利。”
沈约叹口气，“那就算了吧。”
凌老爹一怔，暗想我还没有表现完，怎么能算？
“但老夫和小兄弟极为有缘。”
凌老爹缓缓道：“如何忍心见死不救呢？”
沈约心道——那你究竟想说呢，还是不说呢？
凌老爹随即道：“化解的机缘，本来在那个兔子的身上。”
李船主忍不住又看向吴均，心道难道这沈约要找到兔子吴均，替他除去那个豺狼吗？
“你救兔子一命，这亦是因缘。”
凌老爹煞有其事道，“据我推算，豺狼既然转世为人，那兔子也会报恩转世为人，报答与你，那兔子本是阴体，因此会转成个女人，你以后若遇到……嗯，若有兔唇之人，定当留意，那是你化解孽缘的关键。”
李船主心中暗想，或许兔子没有变成有兔唇的女人，转变成一个有女人心的男人也是大有可能。他只恨不能掀开吴均的斗笠看看他的嘴唇。
沈约暗想——你这招实在高，兔唇女子本来难找，我一心找兔唇女子，自然无暇顾及你的女儿了？
这老头子处处下套，倒也是有心。
凌老爹不知道沈约早看穿他的心意，仍旧正色道：“老夫言尽于此，还请小兄弟谨记在心。”
沈约连连点头，“多谢神算子相救之恩。”看了眼一旁默然的初月，沈约笑道：“你们父女两次救我性命，有机会，我定当回报。”
初月脸上微红，这一次却是因为内心微有愧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