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晟没有回应。
完颜宗翰一旁看似感慨道：“这世上本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你想得到，自然就可去做。”
完颜宗磐额头冒汗。
他本来深信父亲绝不可能如赵佶般，送出儿子的性命，可见到父亲默然的表情、以及听到完颜宗翰的挑拨，难免内心惴惴。
“说下去。”完颜晟波澜不惊道，“宗翰，说出你的全部发现。”
完颜宗翰感觉手心亦是冷汗，因为他发现金帝过于冷静了。
被揭露真相后，完颜晟不应该全力反驳吗，他如何会是这般平静的反应？
犹豫片刻，完颜宗翰为博得其余勃极烈的共鸣，还是道：“宗翰听闻赵佶说的一切，只感觉不可思议，可六甲神兵从汴京城冲出的时候，不也让我们匪夷所思？”
没有非常蠢的脑袋，绝对做不出那种事情。
可赵佶居然真的那么做了。
赵佶是真蠢？还是另有玄机？
众人听到完颜宗翰的解释，倒是更倾向后者，因为他们也见过赵佶，知道那绝非蠢人。
完颜宗翰终于道：“然后宗翰就听闻赵佶所言——酆都判官是因为某种际遇，才到达的神仙地，获取了神仙之能，而半年前，皇帝转危为安，恰恰也是酆都判官见了皇帝，才让皇帝至今仍旧安在。”
杨幺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听闻酆都判官一事的时候，一直以为那是另外的阎王，可酆都判官居然就是他身边的那个判官？
这个判官究竟要做什么？如何会有这般通天的本事？
沈约脑海中却绘制出几条线索——酆都判官深藏不漏，他不但联系了宋皇帝赵佶，金帝完颜晟，还和杨幺扯上关系。
旁人很难发现其中的联系，可沈约却看到了一点共性——这三人均是可以改变历史走向的人物。
杨幺虽是弱一些，可他掌控的势力本来是让宋室如芒在背的。
“但阎王就是阎王，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若无好处，如何会为一人改命？”
完颜宗翰说的理所当然，众人亦觉得极为正常。
完颜晟露出微笑，“因此你认定我会和赵佶一样？”
完颜宗翰缓缓道，“宗翰本不想如此揣摩皇帝，可近些日子，皇帝的举动着实反常，让宗翰不能不多想。”
“那你现在怎么想呢？”完颜晟悠然道。
完颜宗翰微怔。
他在事情败露后，竭力的扭转风向，就是因为女真人毕竟和中原人不同，中原的皇帝更是一言堂，但女真人还是崇尚勃极烈议事制度。
只要众勃极烈都认为他是对的，他完颜宗翰就不会有性命危机，甚至还可以当他的右勃极烈，因为众勃极烈代表的女真人势力，本来也是完颜晟不能不忌惮的。
不然当年他和完颜宗干一力推举合剌为谙班勃极烈，完颜晟也不会考虑再三，终究放弃了完颜宗磐，而和他们达成和议。
完颜晟若真敢对所有勃极烈下手，金国立崩！
完颜宗翰就是看准了这点，这才竭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是正义的一方、是在为女真人考虑。
可完颜晟蓦地反将一军，反倒让他一时间无法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考虑在三，完颜宗翰终于道：“如今看来，皇帝是有自主能力的。我等本以为皇帝和酆都判官定下契约后，会被酆都判官掌控，这才急于和皇帝见面……为免意外，宗翰这才在宫中做了些安排。虽然有些忤逆的样子，但终究情非得已。”
第1422节 隐藏的高手
杨幺本对完颜宗翰没什么感觉的。
完颜宗翰对他们待之以礼，可杨幺知道这不过是利益使然，若是他们没有任何价值，完颜宗翰绝对会对他们弃如敝履，看也不看一眼。
自幼就经历世情如霜，杨幺如何看不透这些名堂？
可见完颜宗翰扭转乾坤、居然将造反一事说的这般正义凛然，杨幺却不能不佩服完颜宗翰的老奸巨猾。
能让金太祖都认可的接班人，的确非比寻常。
完颜晟笑笑，喃喃道：“原来如此。”他似信了的模样。
完颜宗翰见状随即道：“皇帝既然保持清醒，那就让我等着实费解，为何要对我等避而不见，不知道……皇帝能否解释一二？”
他将烫手的山芋丢给了金帝。
完颜晟看向众人，微笑道：“解释不急于解释的，朕还有个疑问。”
他的自称和对人的称呼并不固定，这让他时而如和族人相处般，时而又如同掌握生杀大权的制裁者变幻难测。
“疑问”两字一出，完颜宗翰已如刺猬般微弓了身子，准备迎接金帝的攻击。
看着满是戒备的完颜宗翰，完颜晟含笑道：“既然是在年前，右勃极烈才听到酆都判官和朕有什么约定，但在许久前，右勃极烈就开始秘密寻找琴画书棋，又是怎么回事？”
完颜晟亦知道琴画书棋一事！
琴画书棋是通往神仙地的关键。
这是完颜宗翰无法绕开的问题。
完颜宗翰神色凝重，但他显然有所准备，立即道：“宗翰从赵佶口中得知，说酆都判官能至神仙地得到神通，事成的关键是传说中的琴画书棋。就想着如何前往神仙地，让我大金国获得神助，让我女真人久盛不衰。”
众人多是不信完颜宗翰的借口的，但他说出后，众人倒也很难反驳。
完颜晟应景的点头，示意不错。
完颜宗翰眼珠子急转，编织着下文，“但此事实在过于不可思议，皇帝又因金宋征战不休，为国事太过操劳，因此宗翰想先确定此事后，这才禀告皇帝。”
沈约暗想为他人着想，的确是个甩锅的好借口。
微有凝顿，完颜宗翰看向诗盈道：“这件事……诗盈姑娘也可作证。”
诗盈愣住，不知道自己能证明什么。
完颜宗翰缓缓道：“宗翰后来虽得到琴画书棋中的琴、画，但琴画本和俗物无异，宗翰不能肯定这就是传说的琴画，又如何能用俗物和虚无缥缈的传说干扰皇帝呢？”
他终究老辣，将自己的私心推的一干二净，随即很是感慨道：“直到今日，诗盈姑娘让琴发妙音，才证明传说中的琴画书棋真有其事，这件事……不但诗盈姑娘，沈先生和杨寨主都可以作证的。”
杨幺暗想你这个老贼倒是狡猾。
真相如完颜宗翰所言，可他杨幺又清楚内情绝非如此，偏偏一切让人无可反驳。
完颜晟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右勃极烈是忠心耿耿，不是想要暗求神通来谋权篡位，而是想搜集证据、确定神仙地无误后，这才将一切真相告诉朕，将一切事物交给朕了？”
完颜宗翰听出皇帝的嘲弄之意，却只能硬着头皮道：“的确如此。”
“那琴画如今何在呢？”完颜晟悠悠问道。
大殿又静。
完颜宗翰老奸巨猾，沈约却更感慨完颜晟的手段。完颜宗翰看起来圆滑狡诈，但完颜晟却深懂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
完颜晟放任完颜宗翰去收集琴画书棋，本是算准这些东西被完颜宗翰辛苦的收集到手，却离不开献入宫中的命运。
完颜宗翰闻言，面色凝重道：“皇帝，如今琴画不在宗翰的手上。”
“那在哪里呢？”完颜晟微皱眉头。
完颜宗翰恨恨道：“宗翰今日才证明琴画无误，可随即遭遇一伙怪人的袭击。”
举起右手，完颜宗翰示意道：“这是那帮怪人的暗器留下的痕迹。”
沈约、杨幺互望一眼，暗想袭击完颜宗翰一事、恐怕是詹姆斯少尉的另一伙人做的，可他们为何要抢走琴画？
若说没有酆都判官的安排，沈约是不信的。
这个酆都判官绝不简单！
酆都判官不但在宋金对决中如鱼得水，他甚至可以蛊惑李巨人那批人听他的安排？
在和沈约、杨幺对决的关键时刻，酆都判官看起来还在隐藏实力？
完颜晟目光闪动道：“右勃极烈想说琴画已被怪人夺走了？”
完颜宗翰叹口气，“真相正是如此。宗翰虽让手下高手狼夜去追，可究竟能否追回琴画，宗翰也不清楚。那些人……实在怪异难言，他们最古怪的是……持有的一些武器，宗翰从未见过。”
连连摇头，完颜宗翰喃喃道：“古怪，可怕。”
完颜晟却不关心那些怪人，只是道：“如果狼夜追到琴画后又该如何？”
完颜宗翰怔了下，“那自然是……自然是……将琴画交到皇帝手上。”
完颜晟露出丝微笑，“难得宗翰一片好意。”
杨幺心道这好意口惠而实不至，又有何用？
沈约却缓缓扭头向殿前望去。
“谁？”
殿外的侍卫纷纷喝道，随即传来了砰的一声大响。
“救驾！”韩企先忍不住叫了句。
殿内众人微有慌乱，完颜晟却是稳如泰山的坐着，“不妨事，带进来吧。”
太多人都不知道完颜晟在说什么，却有两个金甲护卫奔出，片刻后，抬回一人轻轻的放在地上。
完颜宗翰向那人望去，蓦地露出惊骇欲绝的表情。
沈约亦是凛然。
地上那人，赫然就是狼夜。
狼夜浑身血染，看起来着实负伤不轻，人在地上，见样子只有出气、却少进气，竟然奄奄一息的模样。
杨幺骇然。
在城门楼前，他亲眼看到狼夜连斩耶律顽石带来的六个刺客，出手敏捷、狠辣，着实是一等一的高手，哪里想到会伤重如此。
伤他的是谁？
杨幺看不到狼夜身上的伤口，只见到他嘴边的血迹，暗想难道狼夜的一身血，是自己吐出来的不成？
那人能击得狼夜呕血，自然是近战得手，可在狼夜这般快刀下，那人居然还能近身击败狼夜？
这是何等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