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人性的循环？还是其中有某种奇特的关联？
完颜烈已笑道：“大金皇帝果然是明睿之人，一下子就猜到这点。不错，赵匡胤就是知道自己的命运，感觉命运不能违背，是以取消了吞并大理的念头。”
完颜晟皱眉道：“但这和琴画书棋又有什么关联呢？”
完颜烈沉声道：“很有关联。都说天机不可泄露，陈抟擅自泄漏天机，引发长生地仙人的不满，是以要惩治陈抟，陈抟自知理亏，是以主动请缨，向赵匡胤五人传说仙人之意，让这五人都恪守秘密，不能再将长生地一事泄漏出去，不然会有天谴。”
“可这秘密还是流传了出来。”完颜晟沉吟道。
他身为九五至尊，本对神仙事并不在意，可大病将死后死而复生，观念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一个人或许一生都不会改变，或许一刻间，就会发生彻底的信念扭转。
完颜晟认为完颜烈说的细节均有，可信度极高，不由认真思索。
“不错。”
完颜烈叹口气道：“都说让女人保守秘密，就和将秘密公布天下般，因为你让女人守口如瓶违背天和。不过不止女人难以守密，男人亦是如此。当我等知晓自己的命运后，又遇到仙人的传话人，要我等恪守秘密，我等真正能守得住秘密、让它烂死在心中绝对罕见。”
完颜晟微微点头，淡然道：“因此你想保守秘密，就让它烂在自己心中就好，你既然能对旁人说出秘密，旁人自然也会如你一样。”
说话时，他似乎向韩企先的方向看了眼。
韩企先的衣袂无风自动。
沈约早将一切细节看在眼中，知道韩企先必定知道金帝一个骇人的秘密。金帝并不因此杀韩企先，不是因为秘密不够重大，而是还需要韩企先。
完颜烈赞道：“大金皇帝一语中的，赵匡胤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将自己的这个秘密告诉了胞弟。”
一些人还在迷糊的时候，完颜晟已然叹道：“兄弟亦信不得吗？”
完颜烈一字字道：“不但兄弟信不得，儿女父母亦信不得，除了你自己，其实谁都信不得！”
完颜宗翰本来一直如死人般，闻言冷笑道：“恨不得早听君的今日智语。但你这般说，不是告诉皇帝，你也信不得吗？”
他对完颜烈出卖他一事始终耿耿于怀，如今忍不住攻击完颜烈。
完颜烈笑了起来，“我自然也信不得。我们眼下只是做个买卖，并不是讲道义，我自然有所图，若无好处，我白发苍苍、何苦让你们明白这些事情？”
他如此一语，反倒让很多人无话可说。
完颜晟微笑道：“颜先生倒是真小人。”
完颜烈丝毫不动怒道：“我如此年迈，虽仗着内功精绝维系性命，可毕竟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挖掘长生地一事非我一人可为，这才找到了大金皇帝。我为大金皇帝求得长生，自己顺便也混个长生，要求不算过份吧？”
完颜晟缓缓点头，“绝不过份！”
沈约却断定完颜烈绝不是为了长生。
只有怕死之人才会求长生，完颜烈或许手段极为毒辣，但他绝非怕死之人。
怕死之人，如何会为只见爱人一面，面对不可知的穿越？
完颜烈继续道：“可赵匡义却有些过份，他听兄长所言，竟然悄然将此事泄漏出去。”
完颜晟目光微闪。
完颜烈突然道：“杨寨主见多识广，自然明白赵匡义此举的用意？”
杨幺不想完颜烈会突然对他提名，谨慎道：“赵匡义想必是想让兄长死的。”
他无所忌惮，是以一言就切中人性最卑劣的地方。
完颜烈抚掌大笑道：“正是如此，那时候中原和北方不同，还是盛行皇帝死了，儿子继位的传统。若是正常流程，赵匡义是当不上皇帝的。”
完颜晟微有扬眉，淡然道：“金国和中原还是不同的。”
他也是以兄弟的身份继承皇位，听完颜烈这般说，难免觉得完颜烈暗有所指。
完颜烈继续道：“有关神仙地一事泄漏后，赵匡胤大惊，是以让胞弟赵匡义严查此事。赵匡义敷衍之下，却另作文章。赵匡胤觉得违背仙人旨意，日日寝食难安，等到终于察觉赵匡义参与此事时，召赵匡义入宫对峙，却不想赵匡义趁兄长惶惶之时，早收买了皇宫内外的人手，亦在赵匡胤饮食中做了手脚。”
摊摊手，完颜烈淡淡道：“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晓了，赵匡胤夜晚暴毙身亡，而赵匡义随即当了皇帝。”
众人见完颜烈说的毫不犹豫，暗想这件事难道是真的，不然完颜烈如何说的这般肯定？
完颜晟缓缓道：“中原自称礼仪之邦，看起来亦不过如此。”
完颜烈笑道；“中原所谓的礼仪，从来不过是吃人的幌子。”
完颜晟缓缓点头，“后来呢？赵匡胤真的死在赵匡义的手上？”
这是一桩悬案，哪怕完颜晟亦想知道。
完颜烈淡然道：“大金皇帝若是赵匡义，会让兄长活着吗？”
一言落，殿前静寂。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金国和宋朝开国的皇位继承都是兄死弟及，情况很是相似，完颜烈说是的大宋的事情，谁又能保证，他不是在影射大金的事情？
完颜晟却是神色不改，问心无愧的样子，只是道：“朕只是好奇一点，这是百余年前的事情，颜先生如何会这般肯定？”
完颜烈摇头道：“对大金皇帝来说，是很遥远的事情，对于老夫来说，却绝对像是昨日的事情。”
言罢一扬手，一柄玉斧已然出现在完颜烈的手上。
众人凛然。
金甲护卫倏然挡在完颜晟身前。
第1437节 开疆斧和量天尺
皇帝面前的人突然掏出一把斧头，作为护卫，第一个念头自然想到的是对方要行刺。
完颜晟却是淡定道：“退下。”
那些金甲护卫如同机器人般，闻言闪到一旁。
完颜晟看着完颜烈手中的玉斧，缓缓道：“这难道就是赵匡胤贴身的玉斧？”
众人闻言，不由好奇的看向那柄斧头。
斧头很是小巧，通体晶莹，看起来更像是信物，而非杀人利器。
完颜烈笑道：“大金皇帝好胆量、好眼色，一眼就看出这就是赵匡胤的随身玉斧。”盯着金帝，完颜烈缓缓道：“皇帝就不怕我蓦地出手害你吗？”
完颜晟淡然道：“杀了朕，对颜先生而言，有何好处？”
完颜烈叹道，“大金皇帝果然想的明白，老夫处心积虑百余年，就为寻到长生地的秘密，当年赵匡胤在时，我还是个极为年幼的孩子，不想须臾间百余年如白驹过隙般。”
韩企先不由道：“颜先生高寿？”
他身为大金丞相，头脑自然是有的，感觉完颜烈如果在赵匡胤的时候就活着，那实在是个神话，这般询问只为提醒完颜晟。
完颜烈掐指计算，喃喃道：“老夫年龄已然一百六十有余。”
众人大惊。
韩企先满是不信的表情，缓缓道：“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完颜烈冷笑道：“听闻韩丞相也是个人杰，今日一见，却感觉言过其实。”
韩企先不语。
完颜烈却不放过韩企先，缓缓道：“今人往往三十才立，四十就亡，年过半百之人都算是长寿之人，是以韩丞相听闻老夫活了一百六十年有余，自然不信。”
韩企先沉默不语。
完颜烈沉声道：“但韩丞相岂不闻远古神人黄帝有云——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黄帝内经亲载此事，难道韩丞相以为是古人在骗你？”
韩企先终于道：“颜先生一席话实在振聋发聩。韩某不才，从未见过活过百岁之人，是以听闻先生所言，难免诧异，还请先生不要见怪。”
完颜烈却是咄咄逼人道：“你未见过，令先祖难道没有见过？”
韩企先突现讶然之色。
完颜烈随即道：“令先祖的量天尺，如今早就不在，但你作为韩家少见的杰出后人，想必听闻过此事。”
韩企先眼皮微跳，如同见鬼般喃喃道：“不可能，绝无可能！”
完颜晟不由道：“韩丞相，颜先生所言何意？”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完颜晟听闻“量天尺”三字，虽不知道何物，可却知道这一定又和神仙有关。
沈约却知道完颜烈所言半真半假。
假的是，完颜烈或许百余岁，但不见得一百六十多，而且完颜烈在很长的时间，不是活在百年前，而是活在八百年后。
这是完颜烈谎言巧妙的地方。
因为除了知道真相的沈约，旁人一定认为人的存活的时间是线性的。
完颜烈刻意误导众人，一方面是因为除了他沈约外，没人能揭穿此事，二来世人对这般有近乎神仙年龄的人，更会相信。
完颜烈在编织着一个完美的谎言。
但他的谎言中却有极多的真相，宋太祖的玉斧，韩企先祖先的量天尺，均是完颜烈查得的真相。
韩企先听皇帝发问，不得不说道：“皇帝，这是臣族中的一件秘事，臣只是听闻，只因太过荒唐，是以从未向皇帝说之。再说，量天尺早不知去向，臣只怕节外生枝。”
完颜晟笑道：“说说无妨。”
韩企先闻言不敢再隐瞒什么，垂头道：“听闻当年韩家先祖韩公德让得到一把奇特的尺子，这尺子竟可丈量世间万物大小。”
众人都有些迷糊，暗想丈量尺寸的尺子是常见的，但世间万物有大有小，很大的东西又如何丈量？
完颜晟喃喃道：“还有这种神奇的东西？”
韩企先苦笑道：“皇帝不信，臣也是不信的。家族秘传，韩公德让本来就才华匪浅，得到这量天尺后更是如虎添翼，屡次击败宋太宗赵匡义对辽的不利企图，甚至杀得赵匡义落荒而逃。”
微有凝顿，韩企先又道：“辽宋澶渊之盟，亦是韩公一力促成。听闻那时候辽之名将萧挞凛被宋高手射杀阵前，辽人军心浮动，韩公算定辽、宋终将平和百年，这才建议的萧太后定下澶渊之盟。”
轻叹一口气，韩企先惭愧道：“小子无能，对先祖往事所知亦是寥寥，但听闻韩公在世的时候，量天尺已然不见。”
“你知道韩德让的量天尺从何而来？”完颜烈问道。
韩企先默然片刻，缓缓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