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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奖学金学到深夜,困得连呼吸都觉得是负担时他不抱怨,拿着笔的手抖得写不了字才去睡觉。
  为了省几块钱,每天早饭用学校饮水机的水咽馒头时,他也能苦中作乐。
  可是他只是个凡人,他也会疲惫于反复奔波在片片废墟之间却得不到一点回应。
  庭仰拉开自己的衣袖,被袖子遮住的地方有纵横交错的几道狰狞的刀伤。
  伤是陈伤,疤痕消不掉。
  “妈,你还记得这些伤吗?它们这些都是你划的。”庭仰一道道细数来历,“这一刀是你前年生日那天划的,这一刀是我中考那年你划的,还有这道……”
  随着庭仰的手指移到另一道伤痕上时,庭若玫的脸色变了。
  庭仰的语气没什么讽刺意味,但事实就是那样,像极了荒诞的喜剧。
  “这一刀,是你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伤害我的第二天划下的。”
  庭若玫把玻璃杯砸到地上,玻璃碎溅的脆响让庭仰的话顿住,但下一秒,他就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笑着把话接了下去。
  “你说张逸泽给我三千,但三千甚至只够你一个月的药物治疗费用。”
  庭仰越说越冷静,大概是这种时刻他也无力掩饰自己的疯了。
  “妈,我不欠你的,就算本来欠,现在也不欠了。如今我还愿意待在这个家,是因为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是因为你曾经爱我,我也有过一个温暖的童年,所以我愿意原谅你后来对我的伤害。”
  “我并不是不会累的。”
  庭仰冷漠的眼神让庭若玫不自觉往后一退。
  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失去了平时的伪装,庭仰也懒得再演戏了。
  “母亲,你疯了,我也疯了,活着已经是地狱了,我们就不要再给彼此找麻烦了,好吗?”
  “算我求你了。”
  庭若玫没有说话,脱力跌坐在凳子上,掩面痛哭,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庭仰也懒得听。
  反正无非就是“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好吗”这种他听过无数次的谎言。
  庭仰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没有安慰,开了门,转身走出屋子。
  屋外明月高悬,俯瞰人间。
  月亮原来这么明亮吗?
  *
  从家里拿的面包,到最后也没能带出来吃上。
  庭仰饿得眼前发黑,幸好饿习惯了,倒也不至于直接晕倒。
  他拖着沉重疲惫的步伐从小巷往外走,想着去外面的便利店买点吃的。
  巷子里依旧漆黑一片,路过他和陈木康打架的地方,被砸碎的酒瓶碎片依旧孤零零待在原地。
  墙上被人撞到的地方磨掉了一点风化的水泥墙灰,留了白色的印子。
  粗糙的墙面上有不知道是谁身上擦出来的血痕,长长一道,像久远的血色诗篇。
  其实庭仰觉得自己也怪可怜的。
  在朋友面前,要装成没心没肺的乐观小太阳。
  在唯一的亲人面前,要装成心无芥蒂的圣人。
  好不容易装得天衣无缝,难得露出一点马脚,就要被陈木康这种疯狗追着咬。
  “随便了。”
  反正迟早会被发现的。
  庭仰此时的眼神像轻而冷的大雪。
  席卷五洲四海的北风挟带着冷冰冰的雪粒,飘荡在四面八方。
  雪落下的地方,游鳞走兽无影无踪,荒山野岭杂草丛生。
  这眼神并不能说惹人厌烦,只是实在让人亲近不起来。
  随着庭仰面色疲惫地走出长巷,没了墙壁的遮挡,眼前骤然明亮起来,柔和的月光霜一般洒满天地。
  在走到便利店门口时,庭仰余光扫到一个人。
  便利店对面的街道旁,有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坐在马路边上发呆,不时还会露出凝重思索的表情。
  清辉洒落在祁知序的脸上,配合男生凝眉思索的表情,凭然生出了点傻愣愣的感觉。
  庭仰见祁知序思考地入神,也没走过去打扰他,而是先进便利店买了包充饥的袋装面包。
  买好出来,他撕开包装吃了起来。
  边吃边看着祁知序,抱着一点坏心思,想看看祁知序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
  祁知序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什么,隔太远听不清,只能隐约听出是在规划某种方案。
  庭仰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祁知序,一时也忘记自己刚刚的坏心情,专心致志看祁知序纠结的表情。
  这一看就是好久。
  在庭仰买了第二个面包出来的时候,祁知序终于结束了他的天人交战,郑重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庭仰似有所觉,赶在祁知序拨号前,拿出自己的手机。
  手机默认铃声还没来得及响起来,他就接通了电话。
  他没主动说话,这样会暴露自己与祁知序不过十几米距离的事实。
  祁知序清了清嗓子,开始编故事。
  “阿仰,快救救我,你到家没?我这边出了点问题,能在你那借住一晚吗?我和你说,我太倒霉了,车在半路抛锚了……”
  庭仰闻言憋笑:“可以啊祁哥,你在哪呢?”
  “我在……”
  祁知序正准备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编出一大段话显得自己更加可信,却发现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也在自己对面响起,于是话刚开了个头,又卡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