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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连那个胆子最大的小孩都不说话了。
  他们都听见了,女人哀泣的哭声在楼里回荡。
  仔细听,还有很多人沉重的脚步踩在楼梯上,一级一级往上的声音。
  这群小孩这时候也只能安慰自己,脚步声是在往楼上走,而不是朝他们而来。
  庭仰那时候也就十岁左右,心里有些紧张,却比那些小孩要冷静许多。
  他知道那个哭泣的女人不是因为恐惧虚幻出来的“鬼怪”,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人。
  大概是被吓傻了,这群小孩在原地安慰了自己半天,始终没有人先一步离开这栋楼。
  逐渐远离的恐惧让他们的自尊心又冒了上来,好像谁先离开谁就是这场“试胆大会”的输家一样。
  慢慢的,脚步声和女人的哭泣声都消失了。
  过了很久,就在他们忍不住要提出离开时,又有一道声音在夜色里响起。
  “——砰。”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沉闷的声音,有点像他们捡起一块烂泥往地上摔的声音,但这声音明显要大许多。
  庭仰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听错。
  因为从第一道声音响起开始,紧随而至的就是无数道同样的声音,或远或近,但大致都差不多。
  这种声音持续了有一段时间,许多小孩已经承受不住恐惧,哭着跑离了这栋楼。
  声音大概持续了半分钟,庭仰已经辨别出声音的来源。
  他没有勇气翻过那片钢筋水泥,往那里看一眼。
  尽管他不知道那声音代表着什么,却也能猜到,那里已经是一片人间地狱了。
  那晚之后,花乡街的大人明显心情要好许多。
  因为,随着那晚的声音消失,连带着那些坚持不懈抗议的人一并消失了。
  “世界终于清净了。”
  摇着扇子的花乡街居民说。
  等庭仰年龄大一点了,才从一些人看向烂尾楼时,那极其厌恶的眼神里明白了什么。
  那些像烂泥摔在地上一样的闷声,是被骗光钱财的走投无路者,发出的生命绝唱。
  他们求不得公道,看不见希望,只能绝望地站在楼顶,像鸟一样找到属于自己的自由。
  有人说死亡没有意义,只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的确没有意义,这些人并不期待自己的死亡可以改变什么,他们只是放过了自己。
  时间往前到现在,庭仰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的思绪神游天外,往事让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在距离烂尾楼还有一小段距离时,庭仰感觉自己的脸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擦了一下。
  那样东西正好落在了衣领处,他拿起来一看,是一片红玫瑰花瓣。
  他下意识抬头看,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红色笼罩了他的世界。
  ——漫天都是飘飞的红玫瑰花瓣。
  花瓣与残阳相融,从高空落下,每一片花瓣都好像裹挟了暮色,跌落尘泥。
  今天无风,足够多的花瓣晃晃荡荡从顶楼飘下来,总有一些是能落在他身边的。
  庭仰以为自己又一次陷入了幻觉,可是这次没有病发原因。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没有陷入幻觉。
  因为他看到一只蝴蝶从顶楼飞了下来,蝴蝶的翅膀在扇动。
  红色的翅膀与花瓣颜色相似,让人几乎看不清蝴蝶的飞行轨迹。
  ——“砰。”
  童年听到过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次却比记忆中的声音都要清晰。
  庭仰手里还捏着那片花瓣,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他还什么都来不及反应。
  蝴蝶的翅膀不再扇动,花瓣也全都飘落到地上。
  庭仰听到蝴蝶的骨头碎裂扭曲的声音,红色的烟雾在蝴蝶身下流淌开来,尸体上溅出的血沫飞到了庭仰的衣服上。
  庭仰感觉自己的脸上似乎也溅到了蝴蝶的血,可是一抹,不是粘稠的血,而是透明的眼泪。
  温热的眼泪无知无觉就从眼眶中落了下来,庭仰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大概是一种扭曲又丑陋的惊恐与害怕。
  手脚在一瞬间没有了知觉,捏着的那片玫瑰花瓣也轻飘飘落到了地上,融进了蝴蝶身体里流淌出的血液里。
  “庭若玫。”
  庭仰下意识叫了一声蝴蝶的名字,没有人应答。
  蝴蝶跳下来时怀中抱了一束玫瑰,此时玫瑰花束滚落在一边,包装被摔散了。
  花枝凌乱洒落开,一张粉色的贺卡也落了出来。
  蝴蝶死之前在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脸上眼睛还睁着。
  血流进眼睛里,再顺着眼角滑落,好像哀泣着红色的眼泪。
  庭仰终于在巨大的冲击里浑浑噩噩找到了一点理智。
  地上都是血,可他不在乎地跪在了地上,鲜血蹭在了他的掌心与外衣上。
  胃部在痉挛,心脏被无形的手掌用力碾压。
  喉咙里有些难受,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见到血腥的场面想吐,还是只是想发出被压抑住的哭泣。
  电话那头的祁知序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不祥的预感终于成真,他焦急地开口询问:“你受伤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庭仰没有回答他,事实上这时候庭仰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耳鸣盖过了世界上所有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