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
他微带叹息,“不哭。”
第11章
接下来的情况让游熠始料未及。
许清烛哭着哭着来了劲儿,光滑饱满的额头向前抵到他肩上,张开双手用力环住了他胳膊。
然后她两只细软的手臂逐渐往上蹭,抱住了他脖子,接着她屁股离开椅子,双腿朝他迈过来,跨坐在了他腿上,整个人跨坐在他腿上抱着他哭。
游熠眼底闪过意料之外的惊讶,双手无处可放,正想推开她的时候,抬眼对视到许清烛母亲关切心疼的目光。
他暗忖须臾,无奈将温柔的手掌放在了许清烛的背上,环抱住了她,轻声安抚。
许清烛柔软无骨地坐在他身上,哭得不能自已,哭得胸腔呼吸费劲,在他身上一阵阵抽噎颤抖,哭声随着身体发抖,细柔的嗓子也在抖着。
她用力搂着他脖子,哭到崩溃的时候,手指抓上他后脑勺的头发,将他的短发紧紧攥在手里。
游熠拧着眉头忽视了被抓头发的疼,却忽视不了别的感官,她的侧脸与腿部紧紧贴着自己,她脆弱哭泣抽噎时颤动的胸部也如此,她的香气与呼吸在环绕着他,女孩子特有的身子骨的轻软,与她身上的阵阵娇香,都让他很烦躁,火气很大。
若不是她母亲正在面前,他当真会立即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下去。
可她冰凉的眼泪贴着自己的侧脸滑下,持续不断地凉着他的脸,似乎中和了一点他的火气,让他有火发不出来,闷作在心里,最后终究化为哑了火的叹息。
算了,游熠此时心中流出了这两个字。
一场戏罢了,他忍了这场戏,不会再有下一次,之后两人保持距离,万事大吉。
两分钟而已,忍了就忍了,游熠妥协。
但许清烛的这场哭泣持续了十五分钟之久。
起初游熠意识到这姑娘哭泣的时间有点长时,他尽力耐心低哄她不要哭了,但她还是没有停下来,他不想再忍,声音泛冷地在她耳边提醒她“清烛,可以了”,她被吓得陡然停住,接着下一秒,她忽然更加崩溃地号啕大哭起来,哭得越发止不住,游熠以为自己发火吓到她了,不得不再次轻了声音。
许清烛的母亲从对面坐到他们的身边来,也在轻言细语地哄着女儿不要哭了,时不时拍拍女儿的背,摸摸女儿的头,游熠趁机要将许清烛递给她母亲,许清烛好像哭得有点失去理智了,紧紧抱着游熠的脖子不松手,她母亲见此心疼得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每当游熠对视到她母亲的眼泪时,他想强硬扯走人的想法都散了,就这么哄了十来分钟,许清烛在他身上哭得渐渐没了力气,哭得浑身瘫软,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而后她好像才反应过来她居然抱着游熠哭了这么久,连忙撒了手,又紧忙抚了抚他脑后被她抓乱的头发,满脸通红地从他腿上跳下去,转身抱住了妈妈。
俞月湘低头给女儿擦眼泪,心里则是一阵阵的无奈。
怎么说呢,要不是她是她妈的话,她就真以为许清烛是真情实感地在哭了。
她这女儿同时遗传了她爸爱哭和她爱演戏的毛病,她又比同龄人聪明,知道眼泪会让人心疼,很会利用这个技能,打小就没少用呜呜的细弱哭泣声让她和她爸心软心疼她。
许清烛真的太会哭了,后来都变成他们明知道她是在装哭,还是会对她服软,她要什么都给她,只要她不要再哭了,她和她爸也真是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要摘给她的程度,于是慢慢就把她给惯出了现在这个样子。
俞月湘知道女儿的哭戏极限在哪儿,刚刚就没有打断女儿,让女儿过足戏瘾演完了。
俞月湘想,游熠刚刚的表情明显不知道许清烛是演的,那么游熠应该还没有达到特别了解许清烛的程度。
那么游熠应该也还没有达到特别喜欢许清烛的程度,不然许清烛不会故意哭了那么久赖在人家身上不下来。
俞月湘抱着怀里的女儿,心想总得说点什么,就轻声跟游熠说了他们父女俩的矛盾,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她爸不让她进娱乐圈,她非要进,俩人在这点上达不成共识,矛盾渐渐日积月累,越来越大,到三年前的时候爆发了一回,她爸说她要是不退圈的话,以后她就别管他叫爸,本来是气话,结果许清烛真就不再管她爸叫爸了,就叫许先生。
但其实这父女俩只要不提工作的事,还是很父慈女孝的。
不过这几天又多了新矛盾,就是有关于许清烛婚姻感情的这件事。
游熠明白许清烛妈妈说出这些话的意思,他看着许清烛窝在母亲怀里的瘦弱背影,更觉得许清烛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他年长,在这场戏里就多了两分责任,温声说:“妈放心,我会多劝劝小烛的。”
俞月湘叹息着感谢了游熠两句。
许清烛哭得自己也很不好意思,后来去洗了脸,洗完脸经过她爸的吸烟茶室,悄悄往里面瞥了眼,看到她爸正在里面抹眼泪,估计是听见她在外间的哭声了,她看得有点小满意。
再回到餐厅旁,许清烛不让他们再提她和她爸吵架的事,这个话题就算过去了。
这饭也不能再吃了,三人坐到客厅沙发上聊了些许清烛工作上的事,俞月湘后来问了许清烛一句:“对了,宝宝,你这两天去海南干什么去了?”
许清烛挨着游熠坐着,让游熠喂她吃哈密瓜,边说:“是帮肖宇涟哥哥拍了个mv,今天中午拍完的,结束后他要请我吃饭,我看时间要来不及了,就没答应他,我妆都没卸,就奔着机场回来了。”
许清烛刚哭过,被抽干了不少的力气,说话声音又轻又慢,有一种浸在棉花里的柔软。
俞月湘不清楚游熠知不知道肖宇涟哥哥是谁,她笑着点点头,没多说,只道:“mv出来后,宝宝记得发给妈妈看看。”
许清烛点头答应说好。
游熠喂许清烛吃水果时,没有特意去记她说的话,但他记忆力好,在不经意间记住了“肖宇涟哥哥”这五个字。
**
两人从许清烛家出来时,时间还不算太晚,八点多,天空飘了些絮状小雨。
车斌开车载着两人回家,车里的许清烛和游熠都有些安静。
许清烛在为自己哭成那个德性感到羞愧。
她承认她最开始掉的那两滴眼泪是有演的成分,她想看看游熠会不会同情她可怜她,但她在听到游熠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叫她“宝宝”两个字后,她情绪是真的绷不住了。
从小到大,除了爸妈,还有家里很多长辈也都叫她宝宝,她每次听到宝宝这个称呼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她被家人宠爱的爱意。
因此她在听见游熠叫她宝宝的时候,她明知道是假的,是逢场作戏,她还是有种梦想成真的感觉,甚至欺骗自己里面藏有爱意,于是多年来暗恋他的辛酸难过就渐渐跑了出来,无法控制地哭了起来。
而她哭着的时候,游熠没有强硬推开她,她就贪了心,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个来之不易的温柔拥抱里,边哭边让自己用力记住他抱住她时的每一个细微感觉,她怕没有下一次了。
可越怕没有下一次,越有难过从四肢百骸里钻出来,细细密密地侵蚀了她的所以理智,就哭得更厉害了。
再到此时,两人坐在同一辆车里,许清烛羞愧得脸越来越红,已经不太敢去看游熠。
她刚刚匆匆瞥了他一眼,他绷着脸,脸上没有情绪,本就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得更冷了,而且其实不用看,她也能感觉到游熠此时情绪很不好,从家里下电梯出来的时候,他就一直没有说话,气场凉凉的。
而他生气,自然是因为她抱他抱得太久了,还有她流了他一肩膀的眼泪和哭湿了他的衣服。
许清烛想道歉,但碍于车里有司机车斌,她不方便说,于是把自己的身子缩得很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着到家以后再认真跟他道歉。
她要向他道歉说,今天真的很对不起,是她情绪失控,超出了他上次提醒她的保持距离,她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许清烛正暗自想着道歉的话,游熠忽然喊了停车,让车斌送许清烛回去,他说有事,不和她一起回去了。
许清烛还没反应过来,车斌已经靠边停好车,游熠推开车门,下车大步走了。
许清烛立即要下车去追上他,但见周围满是霓虹,路上有撑伞的行人,有行在雨里的车辆,亮堂的街边小店里也有许多顾客,她不敢开门去追了,怕惹出新闻,只趴在车窗往后看他。
游熠冰冷的背影走向路边,边走边敞着休闲西服的衣襟,从内兜里拿出烟盒来。
走到一只路灯下,游熠停步,低头点烟。
许清烛望着游熠的岑寂背影,看到雾似的雨花在路灯下飘舞,细小的雨珠轻轻落在他头发与肩上,蒙上了一层闪光的雪色。
她看不到他正脸,但她猜测,兴许此时正有雨絮落在了他眼睫上,他眼睫轻颤,而眼底都是今日被她气得要死的烦躁。
她不知道游熠要去干什么,她推测他可能是要去喝酒,不知道这里距离他要去的酒吧还有多远。
秋雨里的细菌多,她也不知道他会淋多久的雨,不知道这场秋雨会不会转瞬就变大,她怕他生病感冒。
许清烛转头叫车斌:“斌哥,你去给游总送把伞吧。”
车斌很快下了车,撑伞跑到游熠面前,跟游熠说着许小姐让他送伞过来。
游熠偏头往车那边看了一眼,隔着车窗膜,他看不到里面的小姑娘,但大概能猜到,她应该正趴在车窗那里看他。
这一路上,她都很紧张,大概是很抱歉她哭得那么厉害,双手总是不安地紧紧抓着安全带。
她不敢看他,有两次想张嘴和他说些什么,翕开两下又闭了回去。
她今天为父亲哭得太累,还要在回去的路上敏感地观察他的情绪,兴许在他们到家以后,她就会立即和他道歉,免不得她会提到她父亲,她可能又红了眼眶,兴许又要哭一场。
她已经很疲惫了,他继续在车里的话,兴许会让她感到更疲惫,他这才下了车,准备去酒吧喝两杯。
见她担心,游熠接走车斌递来的伞,大步走到车边,夹烟的手敲了敲车窗,然后夹烟的手挪开放背后。
车窗慢慢打开,游熠压低伞以防她被路人看到她的脸,他也在伞下俯了身,掀着薄薄眼皮看向她。
许清烛看着他用伞给她做的遮挡,有一点难言的心动。
但是这个伞柄没有怼进车里就好了,她侧身找了个躲开伞柄的位置抬头看他。
车内没有开阅读灯,只有前车灯在亮着光,车窗这边的光又被游熠用伞给挡上了,许清烛坐在半明的漆黑里,脸颊也半明半暗。
但她皮肤太过白皙,双眼一旦红起来,就格外清晰,此时她就像只在夜里迷了路的红眼睛兔子。
许清烛可怜巴巴地看着游熠,她嘴巴抿了又抿,怯兮兮地出了声,小心问他:“财神哥哥,对不起我今天过界了……那个,下个月你还能继续给我开工资吗?”
游熠:“……”
他实在没想到,此时她的小心翼翼,只是怕他不给她钱。
游熠默然的目光在她脸上哭得红肿的眼睛上停了两秒,想到许清词交代他不许他欺负她妹妹的话,暗叹一声。
其实他今晚确实是有闷火的,但他也不可能去跟她发火,淡淡应了:“你保证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今天的事就翻篇了。”
许清烛顿时松了口气,立即并着中间三指举起来:“我保证。”
第12章
许清烛对游熠说了她保证以后,游熠面色有所缓和,但之后游熠还是离开去了酒吧。
他敲敲车窗,被雨浸过的嗓音冷冽低沉,叮嘱着车斌,让车斌将许小姐安全送回家。之后他改了嗓音,温和了些,让许清烛关好车窗,扬颌让他们离开。
车辆离开,许清烛深深望着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游熠。
他走在细雨中,继续抽着那支燃了半根的烟,撑伞的背影在霓虹灯与雨中挺阔而孤寂,渐渐消失在转角。
许清烛收回目光,轻轻对车斌说了一句:“斌哥,再在车里备把伞吧,我感觉游总那把伞可能会丢。”
车斌应道:“好的,许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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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许清烛趴在窗前,盯了很久的窗外。
游熠是凌晨三点十分回来的,许清烛裹着毛毯在窗边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车灯晃过,睁开眼往楼下看。
一辆黑色车的副驾门开,只穿着白体恤的游熠走下车,西服外套拎在手里,冲黑色车挥了挥手,黑色车离开。
游熠的脚步有些虚浮,他摇晃着走到篮球架旁,背倚着球架,垂睫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