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苏娥拿走了许清烛放在鞋柜里的所有鞋子,包括许清烛的那一双粉色拖鞋。
许清烛穿着一双小皮靴站在门口,最后望了一眼客厅,闭眼,清空了她在这里和游熠相处时的所有记忆,也清空了游熠不知道的那些关于她陪伴他的所有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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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整,游熠的车开回到别墅门口。
游熠开门下车,银灰色的西装外穿着一件黑色长外套,质感偏冷,而他不笑时五官也显冷。
这样偏冷的矜贵气质下,轻轻的雪花落在他短发与肩膀上,他手上却拿着一杯肯德基的外带牛奶,又莫名让他变得温暖了两分。
许清烛已在车里等他半小时,见他回来,立即拿着透明文件袋,迈下自己的保姆车,过去迎上游熠。
看到他手里拿的牛奶,她浅笑了一下,但没接。
许清烛走到游熠面前,为游熠撑着伞,仰脸看着他,对他笑说:“哥哥,下雪了哎。”
游熠垂着眸眼看面前的女孩。
她穿着浅白燕麦色的泰迪熊穿外套,脖子上围着一条红白格子的羊绒披肩围巾,脑袋上戴着外套上的浅白燕麦色的帽子,整个人软乎乎暖洋洋的。
她对他笑着,长睫毛一眨一眨的,眨得眼睛像星星,涂了和围巾同色的嘴唇轻轻翘着,翘得像这片雪里的朝阳。
漫天飘雪,游熠在这一刻,对下雪天的恐惧忽然消失了。
游熠忍不住抬手,为面前的女孩整理她柔软的红色围巾,他声音里的温度与暖意仿佛可以融化她周围的所有雪花。
“你要去哪?”游熠问。
许清烛回答:“民政局。哥哥,我们去离婚吧。”
阒然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游熠的手落在她的围脖上,忘了动作,怔怔地看着她,忘了呼吸。
她在对他笑,笑得很美,笑得露出了贝齿,脸边露出了一对可爱的小括弧,她微微踮脚,仰脸对她笑着说“哥哥,我们去离婚吧”这句话时,仿佛她在说一件无比平常的事情。
游熠另只手上的牛奶突然坠地,落在雪地上,沉闷的一声响,盖子弹开,牛奶溅开,溅在游熠的黑色皮鞋上两滴,也溅在许清烛的黑色皮靴上两滴。
许清烛低头看鞋,稍有不悦地抿了下嘴,但也没说什么。
她再抬头看游熠,注意到了他面上的苍白与肢体上的僵硬,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很认真体贴地说:“哥哥你放心,我们离婚,我不会告诉你爸妈和外公的,我会每天都给外公打电话,也会抽空去看他。除夕夜的时候,如果我有空,我就过去看他们,要是没空,我也会跟你爸妈视频拜年。到时候我只说我在外面工作,不会提和你离婚的事。”
温度骤降,比冰雪的温度更低。
游熠终于明白这两日来,他在刹那间感受到的异常,与莫名的不安,来自于哪里。
“为什么?”
游熠慢慢收回手,握拳放进外套兜里,轻着声音问她:“是因为地下室的事吗?我推倒你。”
游熠声音微顿,缓缓地屏息,再慢慢将哽在喉咙里的话,轻挤出来:“不是故意的,我很抱歉。”
许清烛摇头:“不怪你的,我知道你心急照片,也无意推我,你一直都对我很好。”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时间停止。
甚至仿佛连飘落的白雪都停止。
游熠静静地看着她,想到了她专注看电视的画面,想到了她与人聊微信时的笑容。
肖宇涟吗?
许久,游熠点了头:“好,我去楼上拿证件。”
关于她有喜欢的人了这一说辞,是许清烛为以防万一做的准备,她觉得以游熠的性格,只要听到她说她有喜欢的人了,肯定会同意和她离婚。
果不其然还真就是。
许清烛笑着点头说:“好的。”
然后她把伞给他,对他先说了一句“对了,哥哥,离婚协议我已经写好了,一会儿麻烦你签个字就行了”,说完,她开了他的车门坐进去,对他挥手,等他下楼。
游熠听她说已经写好离婚协议的语气,看她迫不及待坐进车里等他的样子,他回想着刚刚从公司回家的这一段路上的期待心情。
心里面的一些东西,一点一点地空了。
他未来得及伸出手去抓的东西,已经让他没有机会伸手,已经从他身边离开。
游熠对许清烛点头,不露分毫情绪,浅声说稍等,撑着她的伞转身,上楼去取他们的结婚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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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熠是在十五分钟后,返回到车里的。
许清烛不知道游熠在这十五分钟时间里做了什么,只感觉到游熠身上有一些烟味,有一些被冷风吹过的冰凉气息,但游熠面色无异样。
他平静地问她:“这两天,你留在家里,是在收拾东西?”
许清烛点头:“不想麻烦你,比较喜欢干干净净地走。”
“那么,我这个小宾馆,许老师这几个月来,住得还算舒服满意吗?”
许清烛没注意听他语气里的不快,她正在思索要不要把外套穿上,他进来后,把凉风带了进来,车里都变冷了,她一边随口回答他说:“还行,挺好的,除了那个虫子把我吓得不轻。”
“……”
游熠没有再说话,一路上阖着眼。
—【二更】—
游熠一直在强忍着想要把许清烛给捞回家放在他腿上狠打她屁股的冲动。
真的,他从未这么想打过一个女生的屁股过,上次他把人按在自己腿上打屁股,还是打叔叔家的侄子。
那侄子可能是七八岁的样子,把他收藏的价值不菲的汽车模型都给扔进那小兔崽子撒完尿的马桶里了。
他虽说没有严重的洁癖,但也没有再要那些汽车模型的心情,满心火气无处发泄,就把熊孩子小兔崽子按在腿上给打得不轻。
他控制了力量,其实不重,到第二天也就好了,更或许到晚上睡前就好了,不过他那巴掌打在那小兔崽子屁股上的声却也很响亮,教训得小兔崽子再不敢在别人家胡作非为,让他很出气。
直至刚刚,他回到家里,第一看到鞋柜里她的鞋不见了,第二看到客厅墙上本该挂着的婚纱照不见了,第三看到茶几上的郁金香不见了。
接着,他看到地下室里的婚纱照不见了,她房门上的密码锁不见了,她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
他先是四肢百骸里的所有血液都褪去了,停住了流动,没了暖意,只有冰冷。
接着就很想把她捞怀里狠狠打她屁股。
他待她不薄吧?
小姑娘做事这么坚决这么狠心?
什么都不说,默默地清空属于她的一切,最后对他笑着来一句“我们去离婚吧”,就抹去了他们相处的所有回忆与记忆?
游熠忽道:“斌哥,靠边停车,麻烦你去帮我买瓶水。”
车里有瓶装水,游总却这样说,并且车里冷意蔓延,车斌明白这是要支开他的意思,靠边停车,离开。
许清烛纳闷地看向游熠,突然有点担心他会不会是不想跟她去民政局了。
“游熠,你……”
许清烛没说完,游熠打断她:“你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吗?”
许清烛想了想说:“啊对,我还没谢谢财神哥哥每个月给我付的片酬,还没谢谢榜一大哥每三天给我的独家吃播节目送的豪华大火箭,谢谢哥哥。”
游熠:“……”
除财神哥哥外,他还多了一个榜一大哥的称呼,她可真行。
他就没见过比她还会气人的人了。
难怪她爸总是被她给气哭。
游熠被气得闭眼,再睁开,他冷静地徐声问:“你没想过你这么做,会让我很生气吗?”
“想过的。”
“那你还这么做?”
许清烛诚实说:“我知道你可能会生气于你跟你爸妈和外公那边会不好交代,所以我才说我们可以不告诉他们,我会陪你一直演下去的,而且为表诚意,我不再收你的片酬了,我会免费出……”
游熠脱了大衣和外套,正在慢条斯理地卷袖子,听到她这么说,他皱眉打断:“我没说这事,我是说你不打招呼就清空家里的事。”
许清烛:“?”
“你很生气吗?”许清烛确实没想过他会因为这事生气,对他露出了她明明已经很懂事的表情:“我一点都没有麻烦你,甚至我连离婚协议都写好了,贴心地做到了干净地来,干净地走,我哪里还让你生气了?”
游熠:“……”
要被她给气得失控了。
游熠徐徐看向她,克制自己不要伸手捞人过来,一字一顿道:“许清烛,我现在很生气。”
许清烛:“……”
他竟然为这事生气了。
那怎么办?她做都做了。
许清烛真没想到她的贴心会让他生气,她一直都只是担心他会因为爸妈和外公那边的事情觉得棘手难办而已,所以她愿意百分百地配合售后补拍工作,还分文不收。
结果,谁能想到房客把家里收拾得这么干净,房东竟然还生气啊?
许清烛轻轻拽他袖子:“那我和你道歉,游熠,对不起啊。”
游熠听到她柔软的声调,心里浓重的火气,倒是悄悄消散了一点。
也是,她有喜欢的人了,自然要干净利落地结束。
他也怪不得她,她只是不想麻烦他、不想让他费心而已。
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快要真的将她当作自己的所有物,忘了她会喜欢别人和离开。
游熠空落落的心里,忽然漫天飘雪。
许清烛正为自己的歉意道歉,低头看到自己手上戴的戒指,才想起来最后的这枚戒指忘了还他。
摘掉戒指,她将她从巴黎戴回来的婚戒,递给他说:“差点忘了这个,熠熠哥哥,这个也还给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