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熠问:“最近她胃疼了吗,有助消化的药吗?”
苏娥对游熠出现在这里,是有些惊讶的,转瞬间就恢复如常了,她说:“抱歉游总,我是许清烛的助理。”
意思是说,她不能将许清烛的情况告知给他。
游熠见此,倒是放心了些:“许董知道我过来看她,不信的话,你可以问许董。”
许董是指许清烛她爸。
苏娥从十年前开始就跟在许清烛身边,她不仅从许清烛那里了解到游熠的为人,也从外界了解到一些,因此她了解游熠的人品,就此放了心,她回答说:“小烛平时吃的胃药还有半盒,但最近不太管用,吃得断断续续的。助消化的药,我本打算今天收工后去药店问仔细了再去给她买,所以现在还没有药。”
苏娥想过在app上下单买药上门,但许清烛胃疼的问题比较多,还是得去问清楚了再买比较好。
游熠点头说知道了,让苏娥回去继续照顾许清烛,随口叮嘱了句说虽然许董知道他过来,最好还是别让许清烛知道他来过,别影响许清烛拍戏的心情。
苏娥应了,返回去陪着许清烛。
四十分钟后,苏娥再次被游熠叫出来。
许清烛已经完成她那一段戏,导演在拍摄便衣警察来早餐店寻人的镜头,许清烛正在按摩快要被撑爆的肚子在休息中。
苏娥为了不被许清烛看到,便走远了些,在转角的墙根下和游熠碰面。
苏娥在转角这边,以备随时回头看许清烛那边情况,游熠在转角另一边,以此躲着不被许清烛看到,两人这样接头着。
游熠递给苏娥一个药袋,里面是他刚刚去买的药,每个药盒上面都贴了纸,有他手写的提示。
胃酸吃哪个,胃胀吃哪个,饭前胃疼吃哪个,饭后胃疼吃哪个,助消化吃哪个,养胃吃哪个,怎么吃,吃几粒,都写得清清楚楚。
另附了张上次给许清烛上门打针的孟医生的电话号码,对苏娥说,如果拿不准吃哪个药,或是许清烛半夜胃疼的时候,就给孟医生打电话,把症状告诉给孟医生,孟医生会告诉她该吃哪个对症药。
游熠最后对苏娥说,麻烦苏娥平时多劝劝许清烛,让许清烛有空去做个胃镜。
苏娥心知劝不了,叹息着说:“我尽……”
一个“量”字没说出来,苏娥忽然被拍了一下肩膀,同时听到身后响起许清烛有气无力又好奇的声音:“娥姐,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呢,你和谁说话呀?”
因为许清烛这么多年来太依赖苏娥,语气里含着浓郁的柔软又撒娇的亲昵。
游熠听到这声音,本能转身想走,但却移不开步子,被许清烛曾经也总是这样和他说话的柔软又撒娇的声音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苏娥刚刚听游熠的徐声叮嘱听得太入神,从最初时还记得回头看许清烛,后面就忘了谨慎身后,不想许清烛竟然都已经走到她身后。
苏娥回头,许清烛对苏娥挑眉笑了一下,经过苏娥身边迈出转角,抬眼,正看到一身黑色的人影站在她面前。
许清烛瞬间收了笑。
第28章
眼前, 是她最不想看见的人,游熠。
黑色帽子和黑色口罩间,露着一双她熟悉的眼睛, 但眼窝比之前深陷了许多,似是瘦了许多。
他在对视到她的目光后, 慢慢垂下眼,避开了与她的对视。
避开对视之后, 他垂着眉眼上下端详她,仔细谛视着她,好似在审视她是否缺胳膊少腿、是否健全。
最后, 他沉静的目光落回到她脸上,定住,没有再躲开。
他凝着她, 眼里好似凝着某种微妙叹息。
“你拍戏一直这么拼命吗?”他问。
许清烛:“?”
“还行吧。”
许清烛淡淡回答, 一边思量着游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上次在民政局门口, 她将她暗恋他十年的事情说出来, 就是希望他觉得别扭、难受、甚至恶心, 这样他就能主动避免和她见面, 她也能避免和他见面,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面了。
很快,她就想明白了。
刚刚若不是她看到苏娥在这里,她没有过来叫苏娥的话,她也不会见到他的, 因为他刚才本来就是在躲她。
所以,他本来就没想见她, 他此时一身黑,黑帽子黑口罩黑外套, 把自己包得很严实,应该就是不想被她看到。
那么,大老远的,从北城到最北方的沭河县,唯一说得通的理由,应该是她爸叫他过来看看她的。
虽然她爸从没来片场看过她,但她知道她爸关心和心疼她。
想明白了这些,许清烛回头看向苏娥。
苏娥面露抱歉,提了下手里的药袋坦白说:“游总买的。”
许清烛顿时更明白了,确实就是她爸让游熠过来的。
她还没和她爸妈说她和游熠离婚的事,而游熠可能看她仍在和他外公、和他爸妈通电话打视频安抚他家人,他就应下了她爸的嘱托。
游熠刚刚大概是看到她狂吃包子的戏了,因此他去买了些药,而他又不想见到她,就将苏娥单独叫了出来。
许清烛从苏娥手里接过药,对苏娥说让苏娥先回避一下,苏娥离开,许清烛再次望向游熠。
“请问,您为什么会在这?”许清烛礼貌问。
游熠听出了她话语里的疏离。
他不喜欢这样有距离感的礼貌,在心里轻轻喟叹。
游熠摘下口罩放兜里,一边说了谎,用许清烛她爸作了借口:“你爸让我过来看看你,这边条件不好,他担心你。”
许清烛点头,心道果然和她猜得一样,游熠是被逼的,他本也不想看见她。
所以这就有点尴尬了,互相都不想见到的人,偏偏在这里意外见到了。
正想着,许清烛抬眼看到游熠的脸,被他的清瘦意外了两秒。
他瘦了一圈,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和清晰的下颌线,更加分明清晰了,而他眼睛又凹陷了些,看着像大病了一场一样。
是病毒感冒吗?
那她应该让他把口罩戴上,别再把病毒传染给她,又觉得这么说话唐突不礼貌,而且她也知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理。
再加上北城距离沭河可不近,没有直达航班,中转时间也很长,他被迫无奈大老远过来,也实在不易。
还有,她这段时间仔细想过,在游熠外公过世之前,就算他们两人都竭力避免见面这事,但坦白讲,他们应该是很难避免的。
虽说她非常不想再看到他,但他也确实没有对她做过真正伤害她的事情,都是她自己爱而不得而已。
所以她想过她若是再见到他的话,她就把他当作他只是曾经和她合作过的、给她付过很多酬劳的甲方,这样,她心态就能够很平和。
于是许清烛诚恳地对游熠说:“游先生,真的很谢谢您,辛苦您了,但下次无论我爸说什么,游先生您都不用亲自过来,您让谢秘书给苏娥打个电话告知一声就行了,回头我会和爸说的,今天真是麻烦游先生了。”
许清烛的这左一个“游先生”和右一个“您”,中间又是先一个“谢谢”和后一个“麻烦”,游熠听得呼吸极其不畅,太阳穴突突地蹦着。
“不麻烦,许老师客气了,”游熠忍耐着说,“刚好一个朋友要用我私人飞机回来一趟,我就顺路过来了。”
哦。
原来游熠明明不想看见她、却还出现在这里,不仅是因为她爸的嘱托,还因为顺路,那她放心了。
不过,许清烛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耐,就又贴心地说了一句:“游先生放心,以后我会让我爸妈少给您打电话,不会再麻烦您顺路来看我。”
游熠沉默。
他听出了她话语里多么不想见到他的意思,说得还真是委婉。
刮起了北风,不知是她的冷淡疏离,还是北风很冷,游熠感觉北风刺骨。
“许老师很贴心。”游熠气得微微磨牙。
许清烛点头:“还行,主要是游先生您日理万机的,太忙,太麻烦游先生您了。”
“……”
真是阴阳怪气的好手,游熠气得牙痒。
北风也吹得许清烛手里的装药的塑料袋发出窸窣的响声,她低头看药,才瞧见真的有好多药,得有十盒,她抬起来把药递给他说:“对了游先生,我朋友已经叫人给我送药过来了,我就不收您送的这份药了。药太多,我又吃不下,该浪费了,麻烦游先生您退回去吧。还有麻烦游先生回去后,不要和我爸妈提我今天的事,也不要说药的事,免得他们担心。”
游熠太阳穴忽的又跳动起来,后半句没怎么听,只听到了前半句:“哪位朋友?”
许清烛看他似乎怀疑不信,有板有眼地慢声细语地说:“游先生,我没有骗您,是我一位搭档过的前辈哥哥叫人送来药的。送药的人叫袁龙,袁龙大哥是本地人,这一个多月来都很照顾我,不是我不想收药的托词。”
游熠从听到“一位搭档过的前辈哥哥”,到听到“这一个多月来都很照顾我”,才意识到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在离婚申请的冷静期的一个月,到领完离婚证的这半个月,加起来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都在关心她。
是哪位搭档过的前辈哥哥,肖宇涟吗?
游熠忽然很烦躁,她曾经确实说过“领了离婚证后才能跟人家谈恋爱”的话。
所以,她刚从他身上收了一个多月的心,这么快就将这颗心投入到别人身上了吗?
游熠沉息,缓了这一刻的烦躁,轻道:“退不了,药你留着。还有我暂时不会回去,放心你爸妈不会知道。”
许清烛:“?”
暂时不会回去是什么意思?
“除了我爸妈让您过来看我,您在这个小县城还有生意要谈?您转农业了,要种大米?”
沭河县最有名的就是大米。
游熠:“……”
有的时候,游熠想,他真的会被许清烛的脑回路给气得喘不上来气。
游熠余光感觉到有人走近,看了一眼过去,见有路人拿出手机在拍这边,他回头看身后黑车,摆手,让车里的廖宇上去处理一下,不要让许清烛被拍了。
见廖宇下车,游熠对许清烛说:“口罩戴上,回去吧,不管谁送的药,回去先吃点助消化的药,让自己舒服点,回吧。”
说完,游熠对她扬了扬下巴,甩手,让她回去。
但游熠刚说完,一阵风吹来,吹开了许清烛太阳穴旁边的碎发,游熠凝眸,猛地两步走近她,抬手,拨开她太阳穴旁边的碎发:“又受伤了?”
这一刻,游熠突然就明白了她爸不许她在娱乐圈拍戏的心情,如何能不担心?
游熠盯着她太阳穴旁边的青紫气道:“火车上拍的追逐的戏就弄一身伤,现在这里又受伤,你们剧组都不做安全保护措施吗?!”
许清烛被游熠关心她和生气剧组的语气给意外到了,更加意外他居然知道她在拍火车上追逐戏受伤的事,她皱起了眉,抬手挥开他。
他还在关心她?
因为他三十岁了,遇事比她成熟,他根本没将她喜欢很多年的事情放在心上,所以还是和之前一样把她当妹妹的心情关心她?是无意识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