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他会懂。
而在一众的注目礼之下,陈焰的目光掠过宋知,稳稳地落在了江舒月的身上。
这刹,江舒月心中的石头猛然坠地,差点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
然而下一秒,却听少年道:“江小姐,我欠亦婵一份礼物。你刚刚的描述让我觉得这本书很适合,我想拍下送她,你会介意吗?”
陈焰讲的是中文,但这并不妨碍看好戏的人翻译传播,须臾间,周遭宾客脸上的表情都变得相当精彩。
江舒月才刚放话说“无需亲自举牌”,说得好像这件拍品已被她“私洽”,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结果转眼陈焰这个东道主就举牌,表示他要拍下这本书送给周大小姐。
这就等于是当众辟谣,戳破了江舒月的谎言,当众打她的脸啊!
第17章
陈焰的这句话, 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江舒月脸上。
她的笑容瞬间凝固,面红耳赤地充满了狼狈。
不仅仅是被自己最在意的人羞辱了, 也因对她深信不疑的陶嘉眼中的松动。
自陶嘉遇见江舒月, 陈焰口中的“周小姐”都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她还以为是怕露怯,以为周亦婵和自己一样,是跟着舒小姐来“蹭拍”的普通朋友。
然而此刻,陈焰明知道她那么喜欢这本书, 明知道她已因此被质疑, 却要拍下这本书给周亦婵。
难道……事实恰好相反, 舒小姐根本就不像她所想的那样厉害, 她才是那个陪衬?
质疑的目光投来, 江舒月的神经登时绷到极限。
心虚感带来无尽的难堪与慌张。
一瞬间,她极力掩藏的那些卑劣感自心底喷涌而出, 像被扒光了衣服架在油锅上。既羞耻又危险, 一旦她无法很好的圆谎,就将万劫不复。
宋知见其脸一阵红又一阵白的屈辱又焦灼的模样, 心中简直畅快淋漓, 不过——
她却更仓惶地看江舒月一眼,便低头垂目了。
一副措手不及的忐忑样,仿佛她对陈焰的行动毫不知情。
陈焰余光将女孩的表演尽收眼底。
他轻咳一声, 也不知是在吐槽她的浮夸,或是催促江舒月。
江舒月理解成了在催她。
她手掌全是汗,心中充满屈辱,可面上却必须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灿烂。
“我怎么可能介意呢!”江舒月倏地搂住宋知,脸上的难堪与焦灼一扫而光, 她信口编造道,“其实我忍着没拍, 就是知道亦婵也非常喜欢它啦。我不想夺人所爱,没想到亦婵也和我保持了一样的默契都没举牌。”
她像是已骗过自己,笃信这就是事实,口吻又轻松起来:“现在这样正好,作为礼物,它最值得!我最好的朋友得到它,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你说对么,亦婵?”
女孩竟这么快就调整好状态,并迅速想出挽尊的办法。
宋知侧眸看向她,眼里有几分钦佩。微顿了顿,她最后选择了配合其挽尊,微笑着“嗯”了声。
与此同时,拍卖师落锤,宣布陈焰竞得此物。
宋知感到江舒月将自己搂得更紧了,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般,只要松手就会身亡。她还注意到一旁的陶嘉,脸上表情半信半疑,似还在分析江舒月那番挽尊的真假。
少顷,拍卖会迎来今天的小彩蛋——陈焰的头盔。
拍卖师绘声绘色介绍着,这顶头盔对于少年如何意义重大。而宋知这时才知道,原来这顶头盔是慈善拍卖,无论以多少价格成交都将全数捐出,且西川庄园联合法拉利要在成交价基础再多追加100万英镑。
宋知原计划是要选这顶头盔让陈焰想办法拍给自己,以令江舒月不能如愿。
不过现在嘛——
她瞄一眼似乎把江舒月当有钱人的陶嘉,忽然改变了主意。
“舒月,”宋知将自己的号牌交到女生手中道,“谢谢你割爱,但你也不能空手而归啊。这一件你不是也喜欢吗,拿下它。”
江舒月遽然一怔。
虽然她早交代过周亦婵去帮自己拿下陈焰的头盔,但她比谁都清楚,周亦婵绝对是抗拒的不愿的。方才陶嘉的步步紧逼和陈焰的始料未及,差点令自己下不来台,她还以为周亦婵要趁机揭自己的底反抗。
殊不料,对方却竟是要帮她圆谎,帮她找回落地的面子?
周亦婵会对自己这么好心?江舒月不信。
她当即警戒,但当然,她还是接过了拍卖的号牌。无论周亦婵有怎样的阴谋,至少,拿号牌亲自拍下陈焰的头盔这件事,对自己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竞拍很快开始,没有起拍价,完全地自由竞价。
为搏回尊严,江舒月第一个叫价。
“10万。”她试探性地给了个不高,却也不算低的数字。
或许是因其慈善性,第二个叫价的人,只往上加了5万英镑。如此,便并不会显得江舒月小家子气。
“20万”,“30万”,“35万”……叫价缓慢增长着。
江舒月握紧号牌,余光偷瞄一眼陈焰。
她不自觉地端坐起来,深呼吸下,再度举牌时,学着少年云淡风轻的口吻说:“100万。”
加价声戛然而止,拍卖师开始重复女孩给出的高价:“100万,一次;100万,两次——”
江舒月屏息,内心祈祷着不要再有人加价,否则,她的气势将大打折扣!
仿佛连天都在帮她,下一秒,拍卖师便落锤宣布:“100万第三次,恭喜2217的这位女士获得本次拍卖会的彩蛋,恭喜!”
霎时,现场掌声四起。
而陶嘉看向她的目光也再度转为信任和崇拜,女生表情比她更激动:“天啦,舒小姐你好牛,这么轻松地就拿下了陈焰的头盔!而且这100万都是支持慈善诶,真不愧是舒小姐的风格哦!”
掌声与奉承冲昏了江舒月的头脑,令她暂时放下了一切的防备。
事实上,她也没想到,自己竟能这么轻易地就得到了最想要的拍品。
江舒月已完全忘记不久前的耻辱,她甜蜜地挽住宋知,做作之下竟像流出几分真正的温柔:“这都要感谢亦婵割爱,我不过是费了点口水啦。”
“嗯呐,舒小姐和亦婵的闺蜜情也很令人羡慕!”陶嘉此刻已全然相信了,江舒月和周亦婵是名媛圈好闺蜜。
宋知敏锐地捕捉到,陶嘉在称谓上的不对劲。
既然她自来熟地叫自己“亦婵”,那么,不可能疏远地喊江舒月“舒小姐”。只有一个解释:在陶嘉的意识中,“舒小姐”和亦婵一样,是个非常亲昵的代指。
宋知便朝陶嘉友好一笑,发出邀请:“嘉嘉你也太甜了,我们等会儿在派对上也要一起玩呀。”
“好呀!”陶嘉求之不得,一口答应。
江舒月却陡然从美梦中醒来,她忽的意识到:或许周亦婵察觉了什么,才想要跟陶嘉更近距离的接触。
但周亦婵性格本就挺好,而且,此刻对方的姿态又很正常,她也不敢完全确定。
说多错多,她便也只能热情应允:“欢迎你的加入!”
不过,该有的戒备心,江舒月还是有的。
整个拍卖会,以及之后的派对,她都刻意拉着宋知和陶嘉往人堆里扎。人一多,能聊的话题就多,她便能自然而然地避免去谈自己的事。
宋知根本寻不到机会和陶嘉单独相处,更别说去套点有用的消息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思来想去,她最终又将目光落在了人群中央的陈焰身上。
*
宋知想和陶嘉独处难乎其难,但与陈焰却是易如反掌。
夜幕低垂,晚宴即将开始,她见周衍和陈焰与一个中年男人结伴而来。相较周衍,这个男人看起来更威严,年龄也长一些。最重要的是,他的眉眼与陈焰有七分相似。
宋知便不再留恋与江舒月的战局,以要“去跟长辈问候”起身离席。
某人明显立即松弛许多,而她不动声色,加快了步伐。
行至三人跟前,宋知先唤周衍一声,然后才看向他身旁的男人说:“陈叔叔好。”
“是小婵啊。”陈父威严的眉眼登时柔和起来,“陈叔还总觉得你是跟在西川身后那个小不点,时间真是快,一转眼都成大姑娘了。”
分明是一句很正常的感慨,但三人的情绪似乎都瞬间感伤起来,特别是陈焰,一时气压极低。
宋知有所感,脑中重复了“西川”二字。
这间庄园叫“西川庄园”,听陈父的语气,“西川”应该是一个人。她直觉,或许,他们此刻的情绪都与这个“西川”有关。
但因不了解内情,宋知也不敢贸然发问。而且,她心里还挂着更要紧的事,暂时也无法分神探寻。
沉吟片刻,宋知只说:“陈叔叔不会是在怪我,这么久都没再去拜访你们吧?”然后她看向周衍,无辜地眨眨眼又道,“真不是我不愿意,只能怪某些家长布置的课业太多了,整个高中我就没出过几次门。”
三个人闻言又重新展颜。
陈父笑意最开怀:“那小婵今天好好玩,玩尽兴,等会儿我帮你教育你爸!”
宋知跟着弯眼:“还是陈叔好。”
陈父被她哄得眉舒眼笑,直道让陈焰带她去玩,他们两个家长就不打扰了。
三言两语,宋知便如愿与少年独处。
两个家长刚走,陈焰就围着她转圈打量。
“你干嘛?”宋知伸手将其拽住。
陈焰停步,眼中皆是新奇:“上次在赛道,你说骗你爸我还不信,今天是真涨见识了。”也不知是损是夸,他说,“可以啊周亦婵,现在哄家长的路数,一套一套的。”
其实宋知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她眼眸看向他,认真反问:“这样不好么?”
陈焰一怔,身上的不正经悉数收起。
“挺好。”他直言不讳,“比起以前,我更喜欢你现在的状态。”
少年那双桃花瓣的眼,望住你说这样的话,多少会生出点暧昧的错觉。
宋知比谁都清楚,其实一切的变化,都不过是因为换了人。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他:“我现在,是什么状态呢?”
“现在啊。”陈焰捉狭一笑,“是欺负人的状态。”
宋知几乎秒懂,他是在暗指自己下午在拍卖会上的所作所为。
但她不恼,反而直白地对少年说:“那——你再帮我‘欺负’人一回,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