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身后说:“进来吧。”
陈焰起身,却没动。
他问:“这么几年了,妈的情况还是没有任何好转吗?”
从陈西川身故那年,母亲承受不住打击,精神状态就时好时坏。
陈焰本以为,自己的流放能换来妈妈的痊愈。
“如果好转了,她会去为你庆生,会亲自去英国接你。”
陈父意有所指地问,“今年怎么会回来,我的建议,你考虑好了?”
十八岁生日那天,父亲要求他放弃赛车转学商科,然后回国接手他的帝国。
那日他们不欢而散。
此刻,陈焰看向父亲,仍未妥协:“如果答应才能进门,我现在就走。”
陈文栋目光深而晦暗,他凝儿子片刻,最终轻叹转身。
“过了你哥的忌日再走吧。”他说。
陈焰目送父亲的背影,终究还是提着行李箱,时隔五年,再次踏入家门。
*
翌日,宋知刚醒就发现微信顶端从周亦婵变成了陈焰。
昨夜凌晨,他向她拨打了一次[视频通话],但点开却显示“对方已取消”。
宋知睡眠浅,夜晚手机习惯开勿扰模式,所以她不能确定,这究竟是误触或久久无人响应后才挂断。
但她清晰地感知到:发现少年也曾想起过自己,她竟有些窃喜。
不过,陈焰为什么会忽然拨来视频?
有什么事情?亦或,她看一眼通话邀请的时间,只是午夜无聊想要一点消遣?
宋知指尖悬在白色的来讯条上,只需轻轻一碰,便能立即回拨过去。
正犹豫,正踟蹰。
手机叮咚一声脆响,周亦婵为她发来了今日的行程安排。
宋知猛然回归现实。
她想起,周亦婵已回到海市,她们之间的期限不再是两月,她们随时可能要回到原位。
算了。
她便干脆左滑陈焰的对话框,而后,点击“删除”。眼不见,便不想。
宋知迅速将不该有的妄念赶出脑海,转而将注意力投向科目一的题库,距报名驾校已一周,她预约了今天下午的科目一考试。
这点理论于学霸而言小菜一碟,她准备充分,原本成竹在胸,抵达驾校时没有半点紧张之感。
然而,始料未及地——
宋知在踏入考试机房时,竟恰好迎面撞上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自里面出来。
陈焰的茶色头发染成了黑色,白t黑裤,比起派对上风流的他,更多了几分清爽。
早上想联系的少年,此刻竟空降眼前,她的心几乎立刻凌乱鼓动。像一阵强风过境,吹翻那些刻意的压抑与掩藏,令内里的期待与雀跃重见天日。
直至这刻,宋知才不得不承认:伦敦一别,她其实很想与少年再见。
阔别半月却像失散多年,其实在寂寂深夜里,宋知曾多次幻想过与陈焰的重逢。
在海市的f1大奖赛上,或者,在更遥远无期的某个国外的赛道上,都是隐秘而杳杳的希冀。却独独没想过,会这样快,会是如此出人意料的地点不期而遇。
宋知猛地驻足,心掀巨浪,她怔于原地,等着少年的靠近与寒暄。
未料——
陈焰却神色淡漠,只盯她一眼,便与她错肩而过。
第37章
陈焰疏冷的一眼, 霎时令宋知坠回现实。
似乎,少年根本不甚在意, 对伦敦那场绚烂邂逅留恋的只她而已。
巨大落差刺激着宋知, 她不禁随其步伐侧身回首,欲要主动唤他。但唇刚启开,又将话吞回去。
她可以叫住他,可然后呢?要以笑脸去迎逢他的淡漠吗?
此处不再是伦敦, 既然陈焰认为荒唐与奇遇已结束, 做个陌路人更好, 她又何必去主动强求。
宋知便转回去, 刷身份证, 落座,平复心情等待考试开始。
但终究心有挂念, 根本无法完全静心。
她发现, 自己做不到想象中的洒脱,这样猝不及防地在此重逢, 她做不到完全不去想少年。
抛却那些越界暧昧, 陈焰和她、和周亦婵本人,至少还是朋友、是旧友。
下次再见,真的就不知是何时了, 总该彼此问候一句吧?
于是一目十行答题,四十五分钟的考试,最后她十分钟就搞定了。
监考老师看着她如此迅速地就取得“99”的得分,充满狐疑,拿着检测作弊的机器又对着她扫一遍, 反复确认是真实成绩后,才允她签字离开。
宋知急切追出去, 越奔越急的步伐泄露了不愿承认的心迹。
一刻钟了,他应该早就走远了吧?刚刚还是应该先将他叫住的。
消极的情绪刚冒头,熟悉的身影便重映眼帘。
少年竟还没离开。
他就立在拐角的阶梯上,正给驾校的一位老师签名。
宋知猛地刹住脚步,真见到了他,又装作平静不经意再遇的样子。
却见陈焰抬眸瞥她一眼,转而便笑着与教练辞别:“我朋友来了,那杨老师我们就明天见。”
“okok,我这边会尽快帮你安排,肯定不耽误你比赛。”教练并不八卦,转身为他们留出空间。
教练很快离开,转瞬,楼梯间只剩他们二人。
仿若接受了命运的指引,宋知这次不再迟疑。
她试图压住加速的心跳,尽量不动声色道:“好巧,你居然还在这里啊?”
女孩仍是客套的语气,但她眼睛愉悦又明亮,因奔跑而急促的呼吸难以掩藏。
不再戒备,她甚至,极可能是特意追上来的。
陈焰端量几瞬,犀利的眼里挑起丝笑意。
他说:“不巧,我在等你。”
宋知一怔,对上他的眼,几分疑惑几分闪躲。
踟蹰又斟酌,她还是探寻问出口:“那刚才,为什么故意装没看见?”
女孩的视线投来,疑惑是真,且还夹杂一丝紧张。就好像,担心他的答案会不如人意。
可分明,上次是她要主动拉开距离,做点头之交。
陈焰便真诚地表示:“我担心大小姐又想避开我,才特意拿出诚意,多等你会。”
心绪翻涌下,宋知忽视了关键的“又”字。
她只不解地问:“我为什么要避开你?”
女孩对上次的再见只字不提,甚至,有点故意装傻的意味。
但陈焰不再回避,意有所指地提醒她:“因为伦敦分别时我冒犯了你。”
泰晤士河上越界一吻、荒唐那夜,瞬时涌入脑海,宋知心跳更乱。
“陈焰,闭嘴。”她凝睇少年,似有嗔怒,“伦敦的事就留在伦敦,你再提试试?”
然而陈焰似听不懂其中暗含的警告。
他肆意靠近她,就如那夜在游艇之尾,宋知心有余悸,往后稍退,背抵住楼梯扶手。
而这时,陈焰笑眼盯住她,故意焉坏地挑战她的底线道:“如果我一定要提,一定要做点什么求你原谅呢?”
心中分明清楚,他就是这样一个少年,真挚中总浮着轻佻。
宋知竟仍心有所触,一种自耻的陌生触感。
惊觉绮思又起,她忽而伸手一把推开陈焰:“那我就真走了。”
话毕,女孩侧身掠过他,似真要离开。
或许是她上次走得太过干脆利落,陈焰不经思索,本能地伸手捉住她手腕。
“别走。”如恶犬低头,他语调几分恳求,“是我错了,大小姐,再和我呆一会。”
宋知一刹站定。
其实她本来也没打算要走,但返身撞见少年驯从含情的眼睛,竟似心软了般说:“行,我可以不走。”顿一顿,目光扫向腕间,“但你先松手。”
陈焰照办,盈笑的视线始终跟随她。
这分明不是他第一次牵住她手,先前在赛道在庄园在游艇,他总是那样自然而然地牵引她去往他们的目的地。
可莫名地,宋知此刻却觉腕间如被烫了一下般微灼,当即心虚地将手藏至身后。
不能再绕着这些越界的话题打转了,宋知重吸一口气,主动开启新话题。
“说正经的,你是不是要在这里考驾照,可你在英国不是有驾照了吗?”
“科一考得如何?”
未料,少年也正巧开口。
两人的话撞在一起,心照不宣似的地看向对方,最后,又彼此躲闪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