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知却几乎不假思索地抬手指向一辆双人卡丁车:“就它吧。”
陈焰些许意外:“我以为你会选一辆没玩过的。”
宋知笑笑:“不是要试胆?那当然要选最刺激的。”
少年对她比个大拇指,两人便跳身进入车里,并肩而坐。
隆隆的引擎声浪刺破夜空,他们冲出一道斜坡,自昏暗的车库飞驰白炽空旷的赛道。
陈焰将油门踩到底,风蓬乱他黑色的发。宋知侧目,少年的恣肆挥洒尽收眼底,刹那将时光拉回他们的初见。
同样是共乘一辆赛车,也是蜿蜒跌宕的赛道,他载自己贴地飞行。
应是感受到她的目光。
车速渐慢,陈焰偏过头:“看着我做什么?”
被逮到,宋知仍不改注视。
直到少年狐疑丛生踩了刹车,她才说:“还知道停车啊。别忘了你的职责是教我开车,而不是带我兜风。”
陈焰盯向宋知,而她一派认真。
“哇。真想学卡丁车?”
少年单手搭着方向盘,不正经道:“周亦婵,你该不会爱上我了吧?又考驾照,又要学这个。”
分明是满含调谑的口吻,是他一贯浮浪的作派。
宋知早有领教,但莫名地,却陡觉体温窜高。可能怪这夏夜燥热,也许是卡丁车燃油的错。
她深呼吸,接上他的玩笑话:“是啊。那陈焰,你教不教我?”
陈焰凝她半晌,最后投降一笑:“教啊,大小姐发话,我怎么敢不教?”
说着,少年俯身过来,认真地为她介绍起赛车方向盘:
“这辆卡丁车经过专门的改装,极大地还原了正式赛车。我从上到下,一排一排的告诉你。黄色按钮是drs,变动尾翼减阻提速的;旁边蓝色用来调动力输出……”
双人卡丁车的车室非常狭窄,两人坐正时,比教室里的同桌靠得还要近。衣袖相连,稍不注意,便要碰臂。
此时此刻,少年斜身而倾,几乎与宋知俯首帖耳。气息纠缠间,她不住的分神。
她不关心方向盘上,那些五颜六色的按钮与旋钮的功能,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少年本身攫取。
以至当陈焰拆讲结束,问道:“能记住吗?”
最擅学习的她,竟心虚沉默了!
闷声片刻,宋知耳热地说:“从第二排,你再讲一遍,我肯定能记住。”
“算了。”少年却收身坐回去,手往方向盘上一把,回,“你随便开,放胆开,有我兜底。”
宋知看他一眼,轻抿唇,旋即目视前方跃跃欲试。
岂料——
这卡丁车和跑车不一样,踩了油门它并不动!
出师未捷身先死,飙车计划败在起步,她连发动都不会……
宋知侧头,就见陈焰笑得满脸欢。
“噗,你这样子真傻得可爱。”他边笑边摸出手机,“等会儿,我必须留个纪念。”
她明明有些气,却又不禁跟着他笑起来。
宋知边好笑又赧然地撇开头,边伸腿踢少年一下,“别玩了,快说怎么发动!”
陈焰才伸手,帮她拨动点火拨片,挂上正确的档。
“现在,你踩油门。”他指挥,手却依旧放在她这边的方向盘。
宋知不问缘由,完全信任他安排。
只见,她边踩油门,少年的手边慢慢放着离合。
车果然动起来,宋知当即抬手控住方向盘,而陈焰恰好收回手。
两人的手背轻轻相擦,如电流一撞,有火花微闪。
但谁都没特殊反应,只空气寂寂半瞬。
“原来赛车起步就这么难吗?”宋知扭转方向盘问道。
其实没有故意漂移,但因转向过多,卡丁车的尾巴还是擦碰赛道旁的减速轮胎。
车微微跳动,陈焰的喉结滚动,只“嗯”一声。
气氛微妙变化,空气在升温。
宋知有所感,干脆猛踩了一脚油门。飞速之下,她提醒少年:“陈焰,我要一一试方向盘上的按钮了,你可要保护我!”
陈焰回神。
终于直身端坐,将双手都正经置于方向盘。他微勾唇,回应说:“嗯,我保护你。”
宋知便不管不顾,趁着这最后的机会,放手去试探这赛车的每一处。
于是,无人的俱乐部上演了一场深夜疯狂赛车——
时而,引擎被榨到极限转速,高速过弯时,半边车微微腾空,她整个压靠在少年臂上。女孩放声大喊之中,陈焰又力挽狂澜,令卡丁车擦着软胎路肩飞驰而过。
或者,后轮扭矩不断变换,车翼如电影中007的座驾般可调,穿流的空气高频次变动。这时,赛车会像上了弹簧一样起伏弹跳。
宋知哈哈笑起来:“drs键也太好玩儿了,我们好像在海面冲浪啊!”
而陈焰会惯纵地回应道:“这么享受,周亦婵,我看你跟我一起去伦敦做赛车手算了。”
“想得美!”
少女嗔驳一句,卡丁车腾空飞跃,光束霎时中扬起如星如闪的尘土。
炎炎夏夜,白炽灯光映亮旷阔赛道,整间俱乐部变成了宋知的私人游乐场。
宛如在现实中玩了一场刺激的赛车游戏,卡丁车或飞驰或急停,路肩上防撞轮胎被撞得歪歪扭扭;赛车底部贴地带出串串火星,轮胎的摩擦声与少年少女的笑闹声交织,共谱这盛夏最肆意纵情的曲调。
他们抵肩飞行,高速里会不约而同倒向车中心,彼此紧紧依靠一起。
心脏随车颠至耳畔,烈烈风中,那些触感与悸动反而愈发清晰。
风与心跳刺激着宋知的神经,令她更毫无顾忌地,一遍遍去试,一点点去学,鲁莽地全凭直觉地在赛道横冲直撞。
因为她知道:每当将翻车淘汰时,身侧少年便是她的保护神,无所不能,总能为她扭转乾坤。
但少女不知道,其实这些东西于f1赛车手而言,枯燥又简单。
陈焰却不厌其烦,无条件放任她去摸索属于她自己的车感。
夜风由温变凉时,女孩竟已经将他这辆定制的初学卡丁车,开得像模像样。
几十圈下来,宋知早将赛道复刻于心。最新一圈完成,没有任何磕碰,没有发生“海豚跳”,过弯也不再漂移。
车甫一冲过终点,她便减速,双眼亮晶晶地看少年一眼,问:“怎么样!这圈多少时间?”
“59秒,恭喜你,成功进入一分内。”陈焰亦目光熠熠看向她。
“yes!”
激动之下,宋知朝少年举起右手,欲与之击掌。
未料——
陈焰轻击之后,却曲指将她手紧握。
掌心相贴,灼感不断度来,细细密密的麻往心上渗。
宋知呼吸微紧,踩着油门的脚也不觉间松开,太不对劲,她正欲抽回手。
少年却已抢先将她的手摁回方向盘。
“好好开车。”他说,“别刚学会就嘚瑟单手驾驶。”
看似正常的理由,却始终透着点欲盖弥彰。
宋知忽而不语,高涨兴奋的情绪跌落,她瞬间回归现实。
差不多到了该说再见之时。
卡丁车以今晚最平稳的速度行驶着,并肩而坐的两个人,默契地缄口不言。
倏地,宋知开口打破这静默。
“就到这了,陈焰。”她说,“谢谢你无条件来教我开车,但——”
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不得不说出口:“但你还是回伦敦吧,别放弃那份高薪商务。”
女孩的态度陡然变得古怪,像是惊怕什么,所以后撤。又变回记忆中那个,稍有风吹,便要急速逃离的周亦婵。
陈焰此刻并不作多想,只好笑地道:“你这语气,怎么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大小姐,又把我当工具人?”他仍是一派轻松调侃的姿态,“用完就想丢啊。”
往常这时,女孩都会笑靥相对,以资本家自称与他呛声。
而今,她却连看他一眼也不。
只听她低声而决绝地说:“对不起陈焰,但以后,我们就再别见面了吧。”
呲——
车猝然急停,是陈焰猛地踩了刹车。
“你什么意思?”他的笑谑之姿全散,取而代之的都是诧愕。
车停了,宋知没了再回避的借口。
她只能侧目,直视少年的眼睛:“你听见了。”
陈焰蹙眉,一瞬不瞬地将她紧盯。
半晌,他带着些火气质问:“周亦婵,你玩儿我呢?”
今天早晨他人都在机场过了安检了,结果她一条消息发来,开口要他留下。
换了从前,这种错过之事,他绝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