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杯。”
其实宋知并不常喝酒,但不知是她伦敦几次迅速练就了海量,亦或,此刻的心情灰败到需要更多的酒精来麻痹。
四五杯酒灌下肚,她竟还没能如愿倒下。
不过,意识倒总算模糊了些,进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渐渐地,不断有陌生人过来找她搭讪,要继续请她喝酒。
宋知醺然放纵间,抓住最后一丝理智通通拒绝。最难缠的一次,她还拿出手机谎称有男朋友,给谁打了个视频,报了自己的地点。
究竟是谁,她那时已醉了,根本不清楚。
但这样的时刻,她也有些不管不顾了,是谁都好,只要最后能带走烂醉的她。
又叫了两杯酒后,宋知终于确定自己彻底大醉。
迷蒙间,她居然看见陈焰的脸。
少年皱着眉,好像有些担心,又有些生气。
“怎么喝成这样?”声音仿似从天边来。
宋知抓住他的袖子,试图站起来,最后双腿一软,却跌下去。
陈焰眼疾手快,将她捞住。
她听见少年问了句:“周亦婵,你还好吗?”
莫名其妙,宋知的眼泪一瞬就冲出来,她重重地摇头,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倏地——
陈焰双臂一展,将她腾空抱起来。
“哭吧,哭完了就好了。”他说。
宋知却将头抵在少年胸膛,轻喃:“陈焰,带我回家。”
陈焰垂目看向怀中狼狈又脆弱的少女,手臂不由收紧。
良久,他坚定地回答她:“好。带你回家。”
得到回应和承诺,宋知像终于寻到了解药,不再有失控的情绪。
少年有力而温暖的胸膛,是供她停泊的一个港口,予她暂时的安全。
陈焰步履沉稳地往外,垂目,女孩的状态看起来竟异常平静。
若非左胸渐渐度来湿意,他差点要以为,她已经昏睡过去。
这无声的难过,宛若重锤落在陈焰心上。
刚接到女孩的视频邀请时,他是那样惊喜。毫不迟疑地接听,却看到她独身一人,在嘈杂危险的酒吧买醉,甚至已被人缠上。
疯了似的,一路吃着罚单过来。
陈焰的担忧之中原本也含着怒气,气她疯起来没个分寸。不料,真正见到女孩时,她竟是这样痛苦又压抑的模样。
他紧紧地拥住少女,满腔只剩心疼。
陈焰怕她会吐,到了车边,将她轻轻地放到了副驾座椅上。
然后,他蹲下身,拿纸巾边帮她擦眼泪,边跟她确认:“真的要回家吗?”
酒意上头,宋知只觉阵阵眩晕,视线模糊,她其实已分不清眼前究竟是现实或梦境。
朦胧间,她看向少年,点点头:“回家。陈焰,你知道我家在哪吧?”
女孩的语调小心翼翼地,好像非常害怕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陈焰顿感心被重刺。
“好,我知道。”他先答应她,又问,“你衣服都湿了,冷不冷?要不要开空调,或者我先带你去买一件换上。”
八月暑正浓,淋了雨但喝了酒,宋知没觉得冷,只是有些难受。
但——
“回家,先回家。”她摇摇头,催促。
身上再难受,也比不过心里的闷痛,她只想快点找到一个能令自己彻底感到安全的地方。
陈焰便不再耽误。
坐到驾驶室,仍开了点热风,旋即朝着周家一路疾驰。
每到一个红绿灯,他都侧首去问她:“有没有想吐?不舒服我们就停一会。”
女孩有时会摇摇头,有时好像失去了意识,只是寐着眼。
朦胧间抵达周宅,车一停,宋知便醒来。
陈焰还没说话,她侧目看见熟悉的小洋楼,忽然间就翻脸。
“怎么把车开到这里了?”女孩排斥又生气,“这里不是我的家,陈焰,带我回家!”
陈焰猜想她应当是酒意发作,有些撒酒疯。
但他却耐心地询问:“那你想去哪个家?”他说,“你告诉我,我再带你去。”
宋知愣了愣,而后,面露迷茫。
从北到南,从东到西,她跟随宋语默去过很多的城市。可是,究竟哪里才是她真正的家呢?
眼泪无知无觉地就往下滑落。
宋知又哭起来,她慌乱地望住少年的眼,像迷路走失的小孩般道:“我不知道。我好像……没有家了。”
“怎么办啊?”
“陈焰,我没有家了。我该怎么办……”
女孩反反复复强调,面上惶然又悲痛。
陈焰看得难受,轻声哄她:“别哭啊。这个家没了,大不了再换一个。”
他的语气坚定不减,十分有力。
他告诉她:“我带你重新找个家。”
仿若一针强心剂打入宋知的心上。
慢慢,她竟真的平静下来。
陈焰有所感,缓缓松开她。
狭窄的车室内,两人贴近对视,一呼一吸都交缠在一起。
迷蒙眩晕间,宋知感到,时光仿佛被调回无忧似梦的伦敦,
所以当少年问她:“换个家,去不去?”
宋知本能地就回答:“去。”
不多时,她听见引擎的声音又重新响起来。
很吵,搅得人脑内天翻地覆,她难受又心烦。
酒精开始发作,宋知甚至忘了他们要去做什么。
她忽然侧目,发脾气似的说:“好吵,到底要去哪?能不能让它停下。”
陈焰知她是彻底醉了,已无法连续思考。
他安抚地睨她一眼,回答:“快了。给我三分钟。”
引擎声浪更大了,最后终于停下时,宋知却又闭眼睡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在少年的怀中。
脑中一片模糊,隐隐间,她想起,陈焰好像在酒吧答应,要带自己回家。
“陈焰,”宋知问他,“要到家了吗?”
少年轻应一声,旋即推开了门。
屋内没开灯,很暗,令宋知想起陈焰在诺丁山的那间公寓。
然而,等她被放在沙发上,灯火一明,她就发现,这里的布局完全就是酒店。或者说,这里根本就是酒店的套房。
宋知心上没由来的一酸,泪意立刻涌上来。
她盯着陈焰,无法自抑地掉泪:“为什么,连你也欺负我?”
她那么信任他,可他却像对待其他女生那样,在她喝醉的时候,带她来酒店。
陈焰一怔。好半晌,才猜到她的想法。
他问:“我怎么欺负你了?因为我带你来酒店吗?”
宋知不回答,只是起身摇摇晃晃地要往玄关走,以行动表明了态度。
陈焰怕她摔倒,先将她扶住。
然后他才解释:“你忘了吗?你说要换个家,所以我带你来我家了。”
烈酒挥发,带走她的记忆。
宋知根本没想起来,但她忍着头疼反问:“难道这里不是酒店吗?”
“不。”
陈焰却告诉她:“我也没有家了,周亦婵,我现在就住在这里。”
宋知一愣,头部阵阵作痛。
但隐约间,陈焰被他妈妈扇耳光的画面,自她脑海闪过。少年好像,和家人相处得也的确不太愉快。
宋知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没再说话。
而被她误会的少年,将她拉到身边,抬手替她擦掉眼泪。
他又安慰她道:“没有家也没什么所谓。周亦婵,别哭了,有我陪你呢。”
陈焰这么说,她该觉得宽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