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阳是个中原城市,靠着西北和内蒙,吃牛羊肉多。街上有很多老式的铜锅涮羊肉店,但天气开始热起来了,吃涮肉有点过时。
店里食客不多,多半都是中老年夫妻,很少见小年轻。
老板膀大腰圆,已经穿上了短袖。招呼两人坐下,让他们先点着,他去备锅。
王培清把菜单推到安平手边:“你先点,点完我再加。”
安平拿起菜单扫了眼,小声道:“有点贵。”
王培清说:“这家肉质量可以。”
言外之意,值这个价,他可以为这个质量买单。
“那也有点贵,”话说出来安平才意识到有点扫兴,她有点尴尬,“我这两天有点上火,吃素点。”
王培清也有点不知所谓,这算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一起吃饭,他看了眼安平:“放开吃,我请你。”
安平脸有点涨红,莫名其妙道:“我们两好像比较难做成朋友。”
王培清不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有点恼:“你就喜欢你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男同学是吧?”
今天是这个挎包男,之前有天傍晚,他出来在校门口买东西的时候还瞧见她和另外一个男的在玩闹,那男生长得周正,脚上穿着体育生们钟爱的荧光绿运动鞋,过分骚气,他还在心里狠狠腹诽了一番。
安平被他这么一说,又羞又愤,她抬眸盯着他:“你说够了没,就你聪明,我能跟你坐一起吃饭烧高香了。”
她只觉得王培清的傲慢比先前更甚,让人很难堪。她被迫直面自己的困窘和无奈,多少有点心酸。
王培清有点泄气,他不想和这么个只会跟他顶嘴,但是对其他人却可爱可亲的女生在这磨功夫:“你说的还真没错,我两就不适合做朋友,赶紧吃完各回各家吧!”
老板端着铜锅过来,不小心听了一耳朵,幸灾乐祸,他因为嘴笨到现在还孑然一身,见不得小年轻腻腻歪歪。
一高兴,说:“今天鲜切羊特价,八五折。”
安平气哄哄看着对面的人,对老板说:“要五盘鲜切,他买单。”
第17章 chapter17 .一千多个晨昏
王培清看着大快朵颐的安平,心里快慰了不少。
他把剩下的芝麻酱递到安平手边:“你多蘸点酱,这老板调的酱一绝。”他对吃的比较粗糙,不太在意。但是跟着蒋艳吃多了,也能品出些差别。
安平拿着手纸擦了下嘴,她没那么快消气,看他的眼神冷淡不少:“哦,谢谢。”
王培清轻咳一声,缓和气氛:“你上次联考成绩多少来着,我帮你分析分析。”
安平嘴里鲜嫩多汁的羊肉瞬间不香了,由衷慨叹他倒人胃口的能力。
她吃干净嘴里的东西,才说:“503。”
王培清又问了下她各科的成绩,听安平说完,他掐着下巴道:“没事,这说明你很爱国。”
安平闷头吃肉,想来他现在肯定笑得合不拢嘴。吃完她试探的语气说:“我们之前说的事你不能反悔,还剩一个月,最多四次,你要帮我补习四次。”
“当然。”王培清的好心情像到了高潮却因为断电被迫中终止的电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又不高兴了。是她公事公办的语气,也或许是安平说出的那些代表时间的数字像是他们关系的限定词,到了就要戛然而止。
安平吃好了,她说:“谢谢。”
王培清不以为意:“没什么好谢的,十分一个条件,我又不亏。”
简直驴头不对马嘴。
五月的第一个礼拜,王培清因为爷爷生病住院,乘着礼拜天去探病了。原本王崇礼不让他去,觉得关键时刻,探病的功夫也是浪费。
但他执意要去。
因着他跟安平自上次吃完涮羊肉后有快半个月没见了,马上月中就是最后一次联考,接着他们就要被推上最后的战场。
两礼拜一轮的座位,这次换他坐窗边了。
教室里的气氛简直压抑到了极点,就算课间也基本没有声音。要不趴书堆前补觉,要不就去洗手间放水,除此之外还能被允许的娱乐活动就是早上的两操。就连两操张志强也耳提面命让他们揣着小册子背两门主课。
邹喻昨天下午上第二节 课的头晕的不行,请了假被她妈接走,今天依旧坚持来了。
她也趴在桌边看窗外的玉兰花,她问起王培清最近总去市图的事情:“你爸说你最近这段时间周末一直都在市图学习,跟我探虚实呢?”
王培清左手手背把脸撑变形了,他淡淡道:“嗯,家里学不进去。”
邹喻半信半疑:“你什么时候对学习环境这么吹毛求疵了,你初中那会吃席都能写卷子的人。”
王培清维持着方才的姿势:“这不马上要考了,压力大了就比较敏感。”
邹喻知道要是他不想主动说,问再多也没用。但刚才那两句真话的可能性不大,她说:“王叔可着急了,我们几个他可都一一问话了,你自己悠着点,他怀疑你谈恋爱呢!”
“没谈。”他倒是很坦诚。
邹喻笑说:“就是谈了也挺好的呀,你看咋们班那几对不都谈成了革命友谊。帮忙补习的补习,还能做做心理辅导。”她低眸,“我发现这个阶段有个喜欢的人还蛮重要的,好像不是真有多喜欢那个人,就是给自己设定了一个目标找了个动力,不然光靠我妈在我耳根子边说真的很难坚持下来,那可是一千多个日夜,好漫长啊!”
那种工业城市的阴霾,笼罩着四季,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极其单薄,没有春日飞花,也没有夏日激流,从窗户里窥见骤起的秋风,都算是额外的馈赠。在冬日飞雪的夜晚捧一捧晶莹剔透的雪更是救命的补给。
这些日子里只有凌晨五六点的阒寂和夜晚十点半的黑。
他们被许诺了一个宏伟的蓝图,是意气,是风发,是亟待拿着船票去兑换的涤荡着灿灿星河的乐土。
说不的人就立时要被淘汰掉,没有其他可能。
邹喻心里感慨万千,王培清这种情绪倒不明显,他的关注点在其他地方,他问:“你们女生都这么想吗?”
邹喻半趴在桌上的身子转了个方向,看着他:“没明白,什么我们都这么想?”
王培清说:“就是你们就算不是真的喜欢对方,也会把他当成一个......怎么说,就是假定成榜样给自己鼓劲。”
邹喻窥见了八卦的味道,她说:“难道你不会?”
王培清左手总算从脸上取下来,他往后伸了伸腰,明确道:“不会。”
邹喻痴痴笑:“我还是比较好奇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王培清一怔,假意思索了一会,说:“好看的。”
邹喻表情凝固,有点无语:“你够坦诚,也够肤浅的。”
“你不看脸?”王培清还记得安秦的长相,跟安平神似,但是五官看着很不一样。
邹喻反驳:“我好歹也看看内涵,不像你。”
“他要是长李逵那样,估计就算能画出千里江山图,你也不会对他有意思。”王培清很不解风情道。
邹喻气笑:“照你这么说长得丑还不能有爱情了?”
王培清摇头:“不知道,但我喜欢好看的。”
邹喻算是明白了,谦虚是个多么美好的品质。她跟王培清之间的距离太近了,一开始就看到了他身上平庸又普通的一部分,没有什么想象空间,也就不会有那些旖旎的心思出现。
15 日联考结束,晚上回家后王培清向王崇礼申请需要用一下手机。
王崇礼在书房里备课,看着倚在门框边的王培清,很不情愿道:“你联系同学?我跟你妈的手机都可以,你随便用。”
王培清也不硬刚,他说:“我刚估分了,还行。”
“你说的还行我看就是一般,你对自己一直挺盲目的。”王崇礼肯定不想给,但是蒋艳越过儿子进去书房,直接拉开抽屉把他那款黑色的诺基亚 e 系全键盘机子拿出来塞他手里,“去,明天晚上睡前准时给你爸上交。”
王崇礼气得牙龈发疼:“慈母多败儿,你就惯着。”
蒋艳嘟囔:“这不还有个严厉的爹嘛!”
王培清拿了手机就走,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关上书房的门,门里的两人要不得吵一架,要不就是他爸被他妈制服,哪样他都不爱看。
他回卧室给手机充上电,开机,点开 qq,里面乱七八糟的消息一堆,划拉两下,看见安平发的几条消息。
“你爷爷身体还好吧,希望他早点好起来。”
隔了两天,又发了一条。
“你这周有空没?不要鸽我。”附加一个流泪的表情。
最新的两条是今天晚上发的。
“联考题难不难?哎呀,对你来讲肯定都是手到擒来。”
“好吧,你明天要是方便能不能把你卷子给我看看。”
王培清看了几遍她发过来的消息总觉得心里不得劲,白天邹喻说的话在脑海里铺开,他有点感觉自己被利用了。
刚才王崇礼那句话也适时出现:“你对自己一直挺盲目的。”所以,那种让人紧张的小情绪是他自我感觉良好的想象?
他躺床上,手指捏着手机的边缘转了个圈,回:“市图明天有个乐队专场活动,去也学不了。”
等了有好一会,手机还是没有动静。他又耐着性子磨了一会,时间滑到十一点半,两人的对话框依旧停留在他的回复上。
他想打电话,但是点到通讯录才发现根本就没有安平的电话。
想着邹喻应该有,但是如此大费周章简直就像在脸上刺字,要昭告天下他不正常了。
挣扎一番也累,联考两天耗能太快,他也熬不住,关了手机扔书桌上,准备睡觉。
刚有点朦胧的要入睡的状态,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他背着身子,手往后摸到书桌上把手机勾到眼前,摁亮屏幕,安平的头像在跳动。
他点开,看见她回:“我刚睡着了,做噩梦又吓醒了。”
“市图去不了换个地方行吗?”
“睡了?”
王培清等了两分钟才回:“没睡,刚刚在做题。”
他心想:让你睡!
果然,安平很快回了:“那我等你做完再给你发消息。”
王培清无奈笑了下,回:“做完了。”
安平:“那明天你想在什么地方见?”
王培清:“找个安静的地方比较难。”
安平这次回的比较慢,过了一会才回:“来我这行吗?在你们学校西门边上。”
王培清心上跟撒了痒痒粉似的,他敲着字母键盘回:“行。”
隔天,安平站在巷口等人,昨夜淋过一点雨,地面湿漉漉的,午后的太阳一晒,地面有一层浅浅的薄雾。
王培清很准时,他从公车上下来的时候,安平就看见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有点别扭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