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站起身就要送老太太出去。
那老太太赶忙从衣服内兜里掏钱出来付,姒回拦住她的手,“不要给钱,草药都是自己上山挖的,又没有成本。快回去吧。”
等人走远了,姒回才和程十鸢解释,
“这老太太命苦,唯一的儿子在城里的建筑工地上出了工伤事故,遇到无良老板,出事两年了,赔偿款都没打过来,她自己带着孙女住在寨子里,收入来源就是向游客出售一些农产品。”
程十鸢问,“遇到这种家庭困难的就不收钱了吗?”
姒回顺手拿过小竹篓背在背上,
“做医生本来就不是一个能赚钱的行当,我经常给我女儿说,如果她的志向是赚大钱,那就不要学医,能赚到大钱的医生良心都是黑的。”
姒回看到路北尧还乖乖地坐在医馆门口的小竹凳子上,就对他说,
“小路,你要不要去屋里和男人们喝酒?我们去逛草药市场,你估计也会觉得无聊。”
路北尧一听到喝酒两个字就头痛,赶紧站起来,
“我和你们一起去,我会开车,还能帮着拎东西。”
“那行。”
三人一起顺着石板台阶往下走,路过芦笙场的时候,遇到了昨晚赛跑的那只大黄狗。
大黄估计是把程十鸢和路北尧当玩伴了,撒欢地朝他俩跑过来,小狗尾巴摇得跟个螺旋桨似的。
跑到跟前,大黄却没有接近他们,隔着一米远,又转身往前跑出去一截,见程十鸢他们没有追过来,大黄又跑回来,循环做着同样的动作。
程十鸢不解,“这狗要干嘛?”
姒回憋着笑,“估计想邀请你们两个和它赛跑。”
程十鸢觉得更奇怪了,“它怎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我们为什么要和狗赛跑?”
姒回笑了笑,没说昨晚的事,这种窘事,当事人忘了也就忘了,喝酒是为了开心,不是为了过后留笑柄的。
倒是路过绿化带的时候,路北尧脑海里闪回过一个画面。
程十鸢撒丫子和狗赛跑,然后程十鸢跑不动了,就喊了他一嗓子,然后他就冲出去了,冲到绿化带那边,一个漂移,人掉进了灌木里。
然后龙家的亲戚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捞了出来,他和程十鸢还冲大黄狗叫嚣再战一次,高低要跑赢。
后来...就被强行摁着送回民宿了。
天呐。
路北尧疯狂甩了甩头,还好不是在直播,也还好这件事不是发生在京市,要不能被笑上一辈子。
再次感叹少数民族同胞的淳朴,今天都没人当面提起这件事,是给他们留了面子的。
药材集市其实就是个露天的野市场,附近的村民们把从山上采的野生药材,或者自己家里栽种的药材都拿到集市上卖,数量都不多,但品种繁多,好多只有西南这边有的药材,连程十鸢都没见过。
姒回给程十鸢介绍着各种药材的药性,说到这里,她突然叹了一口气,
“以前这些药材挺多的,品质也都不错,就这几年,有药材商大肆收购药材,甚至还要连根收购,有根的价格要翻好几倍,大家为了谋点眼前的利益,就乱砍乱伐,现在剩下的也就是些边边角角。”
程十鸢颦眉,觉得哪儿有点不对,
“连根拔起?为什么啊?是根也有药用价值吗?如果连根拔起,那久而久之药材不是会灭绝吗?”
“谁说不是呢。”
姒回的语气也是愤愤的,
“那些药材在深山里长了几十上百年,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都给拔光了,就像是有人故意要让这些药材灭绝似的。”
程十鸢下意识地联想起北野说的,王氏收购药材出口到岛国的事,不会连西南这么偏远的地方都被荼毒了吧?
“姒回,你知道是什么人收购的药材吗?”
姒回抿着唇小声道,“听说是你们京市的一家药厂,好像是叫王氏,这边的村民们都知道,王氏医药开的价高,如果药材连根拔起价更高。”
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程十鸢后脊背处蹿起一阵凉意。
王氏的背后是岛国的药企在操控,他们已经不顾国人的生死健康,把品质好的药材送到国外,国人花高价,买到的却是品质差的药材,甚至还会是假药。
现在又要求收购的药材要连根拔起,这是在他们国家培育出中药以后,就要让我国的药材绝种,从此以后岛国自己培育的药材就稀缺了,稀缺就能抬高药材的市价。
市场上明明人声嘈杂,程十鸢站在人潮中央,却像是处于一个真空的结界中,听不见周围的喧闹。
这个由高木和王氏联合起来创造的烂疮,比她想象的更大。
姒回看到一朵成色很好的野生灵芝,指给程十鸢看,见她不动,又喊了好几声,程十鸢这才回过神来,又神色如常地跟着去看那朵灵芝。
把那朵锅盖大小的野灵芝买下来,大家继续顺着人群往前走。
程十鸢走在姒回的身侧,小声问,“姒回,我昨晚拜托你帮我问的事,有结果了吗?”
姒回看周围没人注意她们的谈话,也压低声音回道,
“我一早就让我家男人去找人了,现在这事看得紧,会的人都藏进山里去了,没那么容易找到,不过你放心,只要人还在这片山头,就总有办法。”
*
昨晚醉酒没睡好觉,从市场回来,程十鸢就回屋补回笼觉去了。
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醒过来以后,觉得肚子有点饿,程十鸢简单梳洗一下,下楼去餐厅找东西吃。
现在民宿里住的游客应该都出去玩耍了,大厅和餐厅里都没人,程十鸢掀开厨房的小门帘往里看了看,那个叫孟珊珊的女人正在厨房里刷完。
看到程十鸢,她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自卑怯懦的模样,眼神都不敢和程十鸢对视,她盯着程十鸢身后的门帘,小声问,
“你要什么?”
“有什么吃的吗?”
孟珊珊在围裙上擦干手,走出厨房,在餐厅的一个边柜上取了菜单给她,“上面的菜都能做,你看要吃什么?”
程十鸢点了一个小炒牛肉盖饭,不一会儿,饭端了出来。
孟珊珊的厨艺挺好,还没吃就闻到扑鼻的肉香味,程十鸢自己取了勺子,开始吃饭。而孟珊珊却没有离开,站在离桌子不远的地方,似乎是有话要说。
程十鸢抬眼看过去,“你有事?”
孟珊珊双唇紧闭,手指在身侧蜷起来又放开,终于下了决心,开口问道,
“你就是那个上了《医者》节目的程医生对吧?”
程十鸢一听这话,就知道来活儿了,这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完了,“这样吧,你有什么事等我吃完饭再说。”程十鸢拿起勺子继续吃饭。
孟珊珊涨红了脸,小声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
虽然她待在厨房里,但程十鸢能感觉到,孟珊珊时不时地会从门帘后头暗中观察她。
程十鸢吃了几口,也没心情了,就往厨房那边喊了一声,
“你出来吧。”
孟珊珊听到程十鸢的话,很快就从门帘后面走了出来。
程十鸢把面前的盘子端起来放到另一张桌子上,用眼神示意孟珊珊在对面坐下,
“说吧,什么事。”
孟珊珊的脸涨得比之前还红,她绞着衣角,紧张到眼底都有泪花在闪动。
程十鸢也没说话,静静地等着孟珊珊平静下来。
过了几分钟,孟珊珊终于吁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说,“我想请你帮我号号脉,我...我想要生一个孩子。”
程十鸢顺手把桌布掀起来,叠了几折,把桌布叠成一个简易脉枕的样子,示意孟珊珊把手搭上来。
号过孟珊珊的脉,程十鸢收回手,淡淡地凝视着她,
“你既然想死,为什么还要生孩子?”
第99章
孟珊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 她空洞而茫然地看着程十鸢,下意识地反问,
“你说什么?”
程十鸢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思伤脾,恐伤肾, 你的脾和肾都不好, 证明你有放不下和让你恐惧的事。而且你元气运行不足, 体内压抑的负面情绪较重, 甚至还动过好几次自杀的念头。你自己都已经过成这样了, 为什么还会想要生孩子?”
孟珊珊似乎被说中了心事,上齿咬着下嘴唇,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瞬间大雾弥漫。
程十鸢这才留意到孟珊珊的那双眼睛, 大而灵动,眼珠很黑,眼白的地方清澈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这双眼眸,似曾相识。
她的脑海中闪过灵泉的那双大眼睛,和孟珊珊的这双简直是如出一撤。
“你也是苗族人, 对吧?”
因为孟珊珊的穿着打扮不像少数民族,说话也不带当地口音, 而且听灵泉说,方康是从外地来这边开民宿的, 程十鸢猜到方康和孟珊珊应该是夫妻, 所以自然也以为孟珊珊是外地人。
可是有些东西, 从出生的时候就刻在了基因里, 比如外貌上的一些特征,孟珊珊的这双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孟珊珊咬着下唇点了几下头。
程十鸢又问, “你和方康是什么关系?你们是夫妻吗?”
孟珊珊还是只知道点头。
程十鸢,“方康那么欺负你,羞辱你,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这句话好像是戳中了孟珊珊的痛点,她那滴一直含在眼角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然后眼泪越流越凶,就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回到家看到妈妈的那一瞬间,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程十鸢从抽纸盒子里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也没劝,就让她自己哭。
人平时委屈受多了就容易肝气郁结,眼泪能解肝郁,哭出来就会好多了。
但程十鸢也真是没想到,这个孟珊珊居然这么能哭,一直哭了半个多小时,哭声才逐渐止住,变成了小声的抽噎。
程十鸢中途回了一趟房间,拿来了她的那套紫砂小茶壶。
等孟珊珊的眼泪止住了,程十鸢倒了一杯普洱茶推到她面前,
“先喝点茶水,生普有清轻流通之气,对肝很好。”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