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偃却牵起她的手,两人掌心相接的地方传来阵阵温热,顺着手心,流经手臂,直至她的心脏。
他道:“不要怕,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
第二日。
佑宁同姜文君一道去向太后请安时,听到了宣旨太监对骁武场飞雁伤人以及宝月楼之事的定性。
如佑宁在文宗面前所说的那样,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已亡故的海美人身上。
太后叹息道:“为了两尾鱼,海美人竟然心狠至此,枉费哀家一片苦心,还劝皇帝准她回安善探亲。”
皇后宽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母后您只是心善而已。”
太后慈爱地看向佑宁:“此番之事多亏了安平,若不是她,只怕日后那海美人指不定闹出什么祸事来!她今日敢为了连两尾鱼勾结妖物,痛下下手,来日怕是连哀家都要小心着她。”
姚贵妃没忍住阴阳怪气道:“如此看来,安平公主还是我们的福星咯?我们这不得感谢她帮我们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隐患?”
皇后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后者顿时默默地闭上嘴。
太后也不生气,假意没听出姚贵妃的言外之意,反而顺着她的话道:“贵妃说得不错,安平立了大功,是该有赏……听闻你此次受了些伤,就免你三月的晨昏定省,好生修养吧,另外再去太医院领一盒香凝肤膏,咱们皇家的姑娘,可不能留疤。”
佑宁盈盈叩拜谢恩。
姚贵妃在一旁气得咬牙。
皇后突然道:“说起太医院,听闻德妃病了,病得还不轻,是吗?”
太后道:“是啊,今日遣人来告假,说是连床都起不了。”
皇后皱眉道:“昨日还好端端的,今日怎么就病得起不了身呢?难道是那日她帮安平公主说话,一并让海美人记恨了去?”
太后叹道:“说不准。不过自古秋时多事端,天气乍暖还寒的,她身子骨本就不硬朗,会生病也正常。一会你与其他人也去看看她吧。她同淑妃、贵妃还有贤妃一起协助你打理后宫,海美人的事,还有宝月楼的移迁也该知会她一声。”
“谨遵母后命。”
从慈宁宫出来,姜文君同其他嫔妃要去看望庄德妃。毕竟是病人,人太多也不好,是以佑宁不用跟去,自己先走一步回惠仁宫。
路上她问岁偃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德妃这病来得有些凑巧。”
岁偃正欲回答。
后方追来一名公公,叫道:“安平公主!安平公主请留步,陛下有圣旨需您接旨!”
佑宁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那名公公火急火燎地捧着一张明黄的圣旨跑来。
第26章 26 .耳朵
佑宁诛邪有功, 文宗下旨赏其白银千两,珠宝几许,以示嘉奖。
若只是这些封赏,宣旨公公大可不必这般火急火燎, 佑宁猜想定有后话, 于是领完旨后并未急着走,而是看着那宣旨公公。
果然, 那位公公斟酌了一番, 道:“公主,有件事老奴得提前给您透个口风。”
见他谨慎的模样, 佑宁附耳道:“公公请讲。”
“海美人的事在朝堂之上引起轩然大波,您也被卷进了讨论之中。”
佑宁:“不知是如何讨论安平的呢?”
“大体还是那些老话, 但是有一点您得留心一下。”宣旨公公屏退左右的小太监,压着声音道,“有人将此次之事上升到大庆、风迟与安善三国往来的高度。据说风迟与安善两国的使者已经连夜上路正在往大庆赶, 到时候三国会面, 您作为此次事件的当事人 , 少不得要出面,陛下的意思是让老奴提前知会您一声, 好有个心理准备。”
佑宁点头:“多谢公公提点。”
宣旨公公摆手道:“哪里算得上提点,都是陛下的旨意。您别怪老奴多嘴,咱们陛下心里还是惦记着公主您的。”
佑宁笑而不语。
三日后,疆北风迟国与海域安善国的使臣同时到达皇都。
双方面见文宗之后,文宗派人宣佑宁觐见。
佑宁踏入议政殿。
殿中有六人,除去文宗还剩五人。风迟与安善的使臣穿着自己国家的特色服饰, 很好辨认。剩下三人中一人着道袍,年纪不大, 佑宁认得他,此人道号衡丹,国师碧霄之徒,在其闭关期间,都是由他暂代国师一职,主持祭司与祭拜之礼。
另外两人作朝臣打扮,其中年纪大的那位看面相与姚贵妃有四分相似,想必就是门下侍郎姚添德了。剩下一位佑宁不认识,经一旁的公公提醒之后才知道,是礼部尚书邓永言。
来头都不小,佑宁暗中猜测文宗叫自己过来的意图。
很快她得到了答案。
此次两国使臣日夜兼程赶来并非兴师问罪,而是赔礼道歉外加试图甩锅的。
这个局面也在意料之中,风迟与安善两国不论文武皆弱于大庆,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为了一头野兽或是一个女人来问罪,反而生怕慢了一步就被对方一顶帽子扣下来。
唯一没预料到的只有双方同时到达这件事,以至于两家使臣面对面,都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甩锅。
好在礼部尚书脑子灵活,一番调解之后将所有罪过推到那死去的妖物身上。风迟国是被妖物利用的倒霉蛋,海美人则是被妖物控制的可怜人。
双方使臣大喜。
风迟国借机提出愿再进贡七彩比翼鸟一对,黄金万两,以求两国永世修好。安善国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表示愿送来嫡公主以续秦晋之好,外加最新造船之术,聊表诚意。
显然,文宗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当即同意双方的提议。
大势已定,姚添德提议佑宁可同使臣一道去往安善迎接嫡公主回大庆。一来她是大庆大公主,身份够高,足显大庆恩威;二来她亲历海美人之死,若安善方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
叫佑宁前来是征询她的意见。
说是征询意见,实际上选择权并没有在她手上。
佑宁明白这个道理,顺从地应下了这份差事。
不过,迎接他国嫡公主和亲,只有佑宁一个主事人稍显不够,应酬之事还得有男子更得心应手。
文宗大手一挥,宣来二皇子李嘉昉,令他随行。
李嘉昉在文宗面前摆出一副纯良的模样,出了议政殿就原形毕露。
他恶狠狠地道:“此去安善,你最好别拖我的后腿,不然别怪我不顾念手足之情。”
佑宁对李嘉昉的印象停留在“他觊觎岁偃”上,内心对此人十分不喜,不愿搭理他,转身就走,把人气得不轻。
安善国使臣又在大庆呆了几日这才启程返航。来时轻装简行,返时声势浩大,由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领头的迎亲队伍甚至吸引了不少百姓围观。
出发的港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佑宁头一次见这么多人,颇有些不习惯。反观李嘉昉,站在船头微笑着挥手同围观的百姓互动,时不时还要朝佑宁投来鄙夷的目光。
佑宁不乐意见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清点完毕之后,便折身准备回船舱休息。
她注意到岁偃打从上船起,脸色就不太好看,有些担心。
刚一转身,身后爆发出阵阵惊呼,还有宫人的尖叫。
“二殿下!”
佑宁闻声转头,发现原是李嘉昉得意过头,没留心脚下踩到什么东西摔进河里去了!
护卫们着急忙慌地跳下水救人,“噗通”声接连不断,就像下饺子一样,围观的百姓发出阵阵哄笑声。
“活该。”佑宁小声道。
骂完一回头发现岁偃的脸色更加难看,连脚步都开始虚浮起来。
这下她顾不上李嘉昉,赶紧上前挽着岁偃的手,脚步如飞地跑回船舱。
本次出使安善大庆用的是一种名叫“苍舶”的大船,长二十丈,能载六七百人,她所入住的船舱是主舱之一,大而华丽,在船舱内若不留心,完全感受不到是在海上。
刚一回舱,合上房门,岁偃便变回了原本的模样,依着门虚弱地滑坐在地上。
自认识岁偃以来,佑宁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当即吓了一大跳,忙问:“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岁偃面如菜色,嘴唇几番蠕动才吐出几个字:“我……晕船。”
佑宁愣愣地道:“啊?你说什么?”
岁偃怀疑这人是故意的,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可惜因为太过虚弱,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显得眼波流转,甚是动人。
佑宁不自觉地红了脸。
岁偃道:“我狐族乃陆兽,离海而居,天性惧水,我……”
话位说完,大船拔锚起航,岁偃脸色一白,没忍住“哕”的一声干呕出声。
与此同时,他头顶黑色长发下面突然鼓出两个包包,随着他干呕的动作,一对毛茸茸的黑色兽耳从发包里跳出来,一下子抓住了佑宁全部注意力。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对黑色的兽耳,一下子记起了曾经见过一次的那只漂亮的黑色巨兽。
好不容易止住干呕,岁偃一抬头就看见小姑娘呆呆地盯着自己的头顶,他疑惑地问:“你怎么这般看着我?”
很少有年轻的小姑娘能抵挡得住毛茸茸小动物的可爱攻击,佑宁也不例外,她已经开始两眼放光,若不是长久的习惯让她能控制住内心的欲望,只怕已经扑上去□□那一对看着手感就很棒的耳朵了。
费了好大劲,她才把目光从那一对兽耳上移开,红着脸指了指他的头顶,道:“耳朵,露出来了。”
岁偃也愣了愣,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虚弱到人形都维持不住!
没办法,峪山狐族的小殿下活了几百年,坐船出海还是头一次。
他僵着脸,伸手往头顶摸了摸,指尖触及那对毛茸茸的兽耳时,表情都变得狰狞起来。
这一刻他顾不上什么温柔不温柔,晕船的难受和狐耳的暴露让他的坏脾气藏不住了,当即美眸一瞪,恶狠狠地道:“把你的眼睛闭上!”
佑宁吓了一跳,立刻把眼睛闭上。
又听见他道:“扶我起来!”
佑宁支支吾吾地道:“可是,我看不见你在哪,要怎么扶?”
“开心眼!”
不知为何,佑宁心底不愿意开心眼,小声道:“我伤还没好,开心眼的话……”
岁偃气得大喘气,好一会才咬着牙道:“睁眼。”
佑宁立马睁眼,视线不自觉地就往他头顶瞟。
岁偃太阳穴突突直跳,话都懒得说了,直接耷拉着嘴角,抬起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佑宁这才回神,双手拉住他的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