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中，长满尖锐獠牙的血盆大口落在眼前，少女紧闭双目，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尖叫。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黄春凤睁开眼，自己被一团白光包裹。一柄翠玉天竺剑贯穿狼妖咽喉，妖兽的鲜血顺着金线流苏缓缓滴落，嘴里尝到浓重的铁锈味。
“还不起来！”
长剑飞退，身后传来一声娇戾的呼喝。
女子眉眼如画，一袭收腰白衣，如同坠入凡尘的仙子。她凌空接住长剑，左手捏诀，指尖微微一弹，金光飞逝。
身后骤然传来的爆裂声，黄春凤猛然想起现状，跌跌撞撞的从泥地中取回铁剑，急忙跑到女子身侧。
“孟，孟师姐......”
孟瑶侧挪了一步，看着挂了妖兽腥臭血肉的黄春凤，几欲呕吐。她眼中带着赤·裸·裸的嫌弃，“你站在我身后。”
古树后走出一只灰狼，额上一点白毛如同翎羽，它向月长嚎。
嘹亮阴森的狼嚎声响彻天际。丛林之中传来沙沙的抖动声，点点绿光从草丛间浮现出来。
隐藏的数十只狼妖纷纷现行，他们接连失去两位同伴，皆是呲着牙，低伏于地，蓄势待发。
黄春凤屏息，瑟缩着靠近孟瑶。
孟瑶神色肃穆，也不拒绝她的靠近，侧过头对她低语，眼睛却仍旧看着狼妖的动向，“我数三个数，你回去找救兵，这里我来顶。”
“不！要死一起死！”黄春凤一把攥住孟瑶的衣袖。
“去找他们。”
孟瑶的目光冷冷的扫向她。黄春凤咬着牙点头。
“三，二，一，跑。”
黄春凤扭头就跑，余光中是白衣染血的孟瑶，她包裹在血雾之中，碧色长剑翻舞生花，逐渐被成群袭击的狼妖遮掩。
身后有狼妖飞扑而来的怒吼，却被符咒射中化作一团爆裂的血肉。
飞溅衣衫的温热鲜血仿佛在背后燃烧，催促着她快点，再快点。
在她卯足劲飞奔在泥泞的山林之间，直至看到那团明亮的篝火。
狼妖的怒吼也吸引了试炼小队，众人停止了谈笑风声，一个个手握长剑坐在火堆边，神色前所未有的紧张。
一个跌跌冲冲的身影从雾气中冲了出来，为首的几个人下意识的就站起来，长剑横于胸前，做防备状。
直至众人看清来人是黄春凤，这才放下戒备。
黄春凤满脸血污，衣衫褴褛，染满鲜血的腰带已经垮到地上，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暖烟穿过人群，急忙扶住黑瘦的少女，只觉得掌心一片濡湿黏腻。她忍住作呕的欲望关切道：“春凤，这是怎么了？”
“快！快去救孟，孟师姐！”黄春凤来不及解释，扯着暖烟就往树林走。
一柄银剑横断而来，之差一点就要斩上黄春凤的手臂。苏少青目光沉冷，“你想干什么。”
黄春凤急得几欲流泪，哽咽着嗓子疾呼，“孟师姐被狼妖围攻了，你们快去救她啊！”
众人哗然。
苏少青对众人道：“我和黄春凤去，你们原地驻扎，不要乱走。”
众人看着黄春凤如今狼狈的模样，竟然有些瑟缩了。一个个响应苏少青的要求，乖乖的提着剑站在篝火堆边。
“我与苏师兄同去。”暖烟一把拉住苏少青，语气温和且坚定。
苏少青想要劝说，但是又怕孟瑶真的死在历练中，便也没有再次劝说，提步追上已经出发的黄春凤。
山林枝桠丛生，两人也不能御剑，偏偏山路湿滑，暖烟的绣纹花鞋屡屡打滑，一路行进实在太慢。
黄春凤急得直掉眼泪，苦苦哀求，“暖烟师姐，你快点，快点好不好？”
暖烟无奈的点点头，她也想快一点，可是雾气太浓，时不时就有尖锐枝叶划过身边，自己不得不小心一点。
三人赶到近处已经花了刻钟的时间。山道早已经被狼妖的鲜血浸透，每一步都能从泥地里滋处血泡，空气仿佛就是血液本身，稠厚的血腥味逼得人难以呼吸。
暖烟面色苍白的扶着树干，吐得连胆汁都要出来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击杀狼妖。”苏少青抚了抚暖烟的背，随后对黄春凤叮嘱，“你保护她。”
黄春凤急忙点头。
她其实很想跟上去救孟瑶，但碍于自己实在没什么本事，又希望苏少青快点去救人，立刻就同意了。她站在暖烟身边焦急的踱步，脚上皮开肉绽和着满地血泥却浑然不觉。
暖烟看到她牵扯起来的根根血丝，吐得更厉害了。
苏少青赶到的时候，孟瑶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长剑也早已不流畅。
她只能凭借着系统的提醒，勉强保持自己不为狼妖所伤。
她用最后的灵力凝出一张爆破符，极其艰难的扭转过身子，直接贴在狼妖颈间。狼妖仿佛充气过胀的气球，飞速膨胀起来，目眦俱裂，转瞬炸开。血肉与白骨分离开来，飞溅而出，孟瑶遮掩不及，被迸了满脸内脏。
少女连眼底都被鲜血浸染，赤红的长裙黏在身上，苏少青心中微震，飞流剑蜿蜒而出，将余下伺机而动的狼妖斩于剑下。
孟瑶看到救兵仿佛脱离一般打着晃，她喘着粗气对苏少青道了句谢。随后撑着树干，从储物袋中取出水将脸上的脏污冲洗掉。
苏少青看着满地的狼妖尸体，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到耳边传来暖烟惊喜的夸赞：“师兄真厉害！短短时间斩杀了这么多狼妖！”
暖烟小心翼翼的避开满地内脏，绕到苏少青身边拉着苏少青的袖子。
苏少青望了眼孟瑶，难得静默。
*
狼妖被成功击杀，众人拒绝了村民的答谢宴，匆匆返回清风派。
首次试炼圆满完成，清风派各位长老都笑呵呵的看着自家弟子，操办起一场小型的嘉奖仪式。
沈寻主持大会，颇为欣慰的看着台下一众新晋弟子，“此次试炼圆满完成，值得嘉奖。”
到底都是小孩子，得到云中真人的夸奖一个个都雀跃不已，在台下悄悄咧着嘴笑。
他挥手，示意众人到一边。
此时，黄春凤就显得极其突兀。
她面色苍白的像鬼一样，青白的布袍上打了密密的补丁，脚上缠了厚重的纱布，直裹成了个粽子，行动迟缓的很。
“这是怎么回事？”沈寻蹙眉。
堂堂清风弟子竟如个凡人一般裹布疗伤，而且一身破布烂衫，连门服也没有。
众人噤声。
暖烟回到大厅中央，微微福身，“春凤是为了救孟瑶妹妹才受伤的。”
沈寻眉头仿佛打了结，几乎有些不能理解。
暖烟咬了咬唇，似乎有些纠结的道：“我们原本都按照苏师兄说的安营，结果春凤突然从林中跑来央求我们去救孟瑶妹妹......具体发生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孟瑶妹妹回来便躺在床上了。”
“竟有此事？”
诸位大佬来来回回只从暖烟一番话中听出了“不听命令，私自离队”八个字，表情当即严肃了起来。
暖烟眼见自己仿佛把事情惹大了，立马开口劝解：“相信孟瑶妹妹和春凤也不是故意的，我们的任务也圆满完成了，还请诸位长老不要动怒。”
这件事可大可小，但实际极其恶劣。
派内弟子不听命令，擅自行动，这次是没有发生什么，一旦真的出现什么事情，可都是已生命为代价的。几位长老表情严肃，立刻提出严肃处理，以儆效尤。
“诸位长老，也许不是两人的错呢？可能是春凤见孟瑶妹妹离开，担忧她，故而去寻找呢？还万请听春凤妹妹解释一下。”
黄春凤僵立在原地，接收到暖烟“诚挚”的目光，嘴唇缓缓蠕动。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大家都想骂原女主。
我先来：呵tui
白莲表的意思就是：我可以不喜欢你，但所有人都应该喜欢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的，即使我的方法是错的。
第13章 逐出师门
◎人家都不要你了，还不走？◎
黄春凤有些恍惚。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台阶，只要轻轻一跃，她便能逃脱这般境地，便能继续安安稳稳在清风派修行。
只要......只要轻轻的将一切推到孟瑶身上。
一道道目光投射到她身上，空洞却锐利，她仿佛又回到昨日的雾色林间，群狼环伺。
面前是一道选择题：与狼为舞，亦或做待宰羔羊。
为首的女子饱含鼓励的眼神直打在她身上。她嘴角含笑，目含期冀，仿佛带着蛊惑之力。
恍然间，脑海间浮现出一个白衣女子，破雾而来，即使被拖入血污之中，也能如沙华花般绽放。
黄春凤猛然侧目，避开暖烟的目光。她望着沈寻，亦或说她望着堂间那张“清正”牌匾，“不，是我私入山林。孟师姐为了救我，才被狼妖围困。此事与孟师姐毫无关系。”
暖烟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伏地认罪的黄春凤。
明明已为她指了一条明路，她却偏偏不走。孟瑶即使被惩戒了也仍旧是七星阁的大小姐，而她——黄春凤，她什么都不是。难道她指望各位长老为了一株可有可无的杂草一时心软吗？
如此愚蠢。
“外门弟子黄春凤，无视纪律，险酿大祸，今逐出清风派，以儆效尤。黄春凤，你可认罪。”
沈寻一言如同惊雷，饶是黄春凤已经有所准备，却仍然觉得心撕裂般的疼痛。
她回忆起那日。
她背着鼓鼓的行囊，从爹爹粗糙的大手中接过沾着泥土的几块碎银。爹娘似乎有千言万语饱含在眼中，最终却化为一句：“我们家凤儿要努力啊。”
爹娘，春凤对不住你们。
她匍匐于地，咸涩的泪水染湿单薄的粗布衣。她哽咽着嗓子，一字一句都让脑中阵阵嗡鸣，“弟子认罪。”
殿内氛围极其压抑，空气犹如凝滞。大殿门外传来清晰的马靴声。
孟瑶一身赤色戎装出现在大殿之外，背着光仿佛阴气四溢的杀神。众人下意识让出一条道来，皆是静静地看着她步入殿中，她缓缓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