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琛按照约定,每顿饭的内容都会拍照发给梁时检查。
奇特的是,梁时前一天发了肉丝面,第二天陈琛的桌上就会出现肉丝面;梁时刚拍了在外面吃火锅的视频,第二天陈琛的餐桌上就摆满了火锅外卖。
梁时撇了撇嘴,给他发微信:“怎么这么爱抄袭?”
陈琛回道:“抄袭?我以为是情趣:)”
梁时咂了咂嘴,心想,也不是不行……
为了让陈琛吃得营养均衡,梁时便很用心地设计自己的饮食,这样第二天,玩情趣的某个人就会照搬。
梁时发现,自己虽然不在南城,不当他的保姆了,依然还在安排着陈琛的一日三餐。
倒也真的不失为一种情趣。
*
张雨绮带着张朵朵搬到了宁安县城。
她在县城租了一套小公寓,虽然面积不大,胜在地段不错,走路就能步行到宁安县的中心小学。张朵朵也重新开始了校园生活。
她本人则应聘去了当地一家影楼,当了化妆师,平时没事的时候,也会在美容院打打零工,或者在网上接一些新娘妆的私活。
周末的时候,张雨绮还会做点好吃的东西,给宁安中学的李小彤以及她的班主任送过去。
班主任一开始还会板着脸拒绝,后来也不知怎么了,一来二去的,张雨绮凭着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在办公室给各位女老师轮流修了一遍眉毛,额外发展出一批客户。
直接结果就是——李小彤被叫到黑板前做题的次数越来越多。
周末的时候,梁时会从榕城搭动车到宁安县,和张雨绮、张朵朵还有自己那一脸别扭的表妹一块吃一顿饭。
饭桌上,张雨绮看着梁时饿得狼吞虎咽的模样,无语地问她:“你最近很累?”
“唔。”梁时边吃边点头,“我在拍一个片子。”
“你不是天天都在拍?”
“这个不一样。”梁时咽下满口米饭,神神秘秘地说:“这次只有我一个人,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自从春节去了趟桐城,得知泰启开发的楼盘有烂尾的情况以后,梁时的心里就不太平静。
某天夜里睡不着,梁时翻身坐起,拿出手机开始查泰启在榕城的所有楼盘项目。
不出所料,作为和桐城级别相似的榕城,这里也有“丽苑芳华”这个系列。
梁时把地址保存在了手机里。
第二天下班后,她坐着公交车,晃晃悠悠地赶到这个地方。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区已经建成很多年了,入住率奇高,居民络绎不绝,街边的商铺也兴旺得很。
梁时想,大概是自己多虑了,桐城的情况应该只是个例。
心情一松,便散着步回到了公交站。
此时的天色已经有些晚,面前的主干道上早已堵得水泄不通。梁时站在街边,焦急地向后方张望,绵延的车流里,看不到一丝公交车的影子。
正琢磨着要不要多走几站路去坐地铁,路上一辆纹丝不动的出租车忽然降下了车窗。
一个圆乎乎的脑袋从车窗里伸出来,正好停在她的面前。
“梁时?”
梁时被眼前这颗圆脑袋吓了一跳。
她谨慎地打量着对方——此人和自己差不多年纪,有些微胖,西装革履的,一口帝都腔。
应该是帝都的故人。
她努力回忆所有记忆中的脸孔,还是没能把这个人和任何名字联系起来。
“你不记得我了?”男子尴尬地挠了挠额角,“我是曾彭钰啊。”
“额……”梁时惭愧地看着对方,还是想不起来。
曾彭钰跟出租司机说了几句话,付了钱,直接下车了。
“小学四年级,秋游,咱俩打了一架。”曾彭钰提着电脑包,有点自暴自弃地说:“现在想起来了吧?”
*
晚上七点半,梁时坐在榕城一家颇有档次的日料店里,对面坐着刚刚相认的小学同学。
是她把人拉来的,无论如何都要请对方吃顿饭,以弥补年少无知时的荒唐举动。
曾彭钰倒是大大方方,看她一脸歉疚的样子,便从善如流了。
十几年过去,当年那个被她按在地上无力还手的小男孩,如今已经比她高一个头了。体格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孱弱,甚至微有点啤酒肚。
为了缓和气氛,梁时率先开了个玩笑:“你和小时候变化很大啊。”
“那可不!自从被你当众打了,我就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太瘦弱了才会被女孩子欺负,于是就逼着自己吃成了个胖子。”
梁时:“……”
感觉气氛更尴尬了。
幸好,店员开始陆续上菜,梁时僵硬地笑着,招呼曾彭钰吃东西:“这个刺身很健康的,蛋白质丰富,脂肪含量低,正适合减肥!”
曾彭钰的筷子一顿:“我没打算减肥啊,我觉得自己现在正好,胖子是上大学时候的事。”
梁时眼睛都笑没了:……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呢。
她只好另找话题:“你不是家在帝都吗?怎么跑到榕城来了?”
“嗐,接了客户的委托,在这边忙一桩案子。”曾彭钰笑着递过来一张名片,“我是个律师,你如果有这方面的需求,可以联系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梁时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下。
“你是金融和房地产律师?”
“对,公司或者个人纠纷都可以找我。”
梁时顿时来了兴趣,立刻咨询道,“如果……一个楼盘烂尾了,业主可以找你起诉开发商吗?”
曾彭钰答道:“理论上可jsg以,不过具体问题还是要具体看。”
“那……如果对方是泰启呢?”
曾彭钰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还是建议业主给开发商一点时间,如果对方能筹措到资金,完成后续的工程,烂尾房就可以复活。毕竟,对业主来说,能复活才是最佳选择。”
梁时看着曾彭钰,对方竟然这么说,表示他一定听说了泰启的事。
既然聊到了泰启,曾彭钰犹豫了半晌,开口道:“关于你的传闻,我也知道一些。”
梁时笑笑:“你是指我被抱错的事?”
“嗯。”曾彭钰点了点头,“还有就是……我想向你道个歉。”
他拿起茶壶,给梁时的杯子添满。
“小时候说你妈妈的那些话,是我年幼无知,瞎编出来的鬼话,对不起。”
梁时早就把那事忘了,挥了挥手道:“小孩子之间随口乱说的话,我也没有当真。而且,当年毕竟还打了你一顿,就当扯平了。”
两人碰了个杯,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放下杯子,曾彭钰的表情还是有些歉疚:“当年的事其实是一场误会。你既然不在梁家了,我就跟你说开吧。”
梁时洗耳恭听。
“那段时间,我父母的关系有些紧张,恰好我又经常看到你妈妈……就是梁夫人……来找我爸爸,所以想当然得那样以为了。但其实,她只是我爸爸的客户而已。”
梁时不禁好奇:“请问叔叔的工作是?”
“我们家是法律世家,我爸在帝都也算有名的离婚律师。”
“什么?”梁时惊讶极了,“她去咨询离婚?”
“嗯。”曾彭钰点点头,“四年级的小孩已经懂很多事了。为了查清真相,我还摸进了我爸的书房,偷看了咨询记录。”
曾彭钰斟酌着道:“梁夫人偶然发现了梁先生名下的一处私产,然后顺藤摸瓜地挖出,那里曾经被梁先生用来……藏了一个女人。”
梁时震惊地捂住了嘴。
“她大为悲恸,接受不了全心爱恋的丈夫出轨。于是找到我爸,咨询离婚的事。”
当年梁家和吴家联姻的时候,梁秋声只是家里的二儿子,并不是直接继承人。后来,他娶了吴家的女儿,实力大增,在竞争中才打败了哥哥,夺得家产。
曾彭钰有些惋惜地说:“可惜吴家二老走得早,吴家的势力基本上都被梁先生吞并。梁夫人长期待在家中,不管公司的事,如果离婚,除了抚养费和微末的股份以外,也争取不到太多东西。梁夫人深思熟虑了很久,还是决定算了。”
他抬起眼睛,神色复杂地看向梁时:“我清楚记得,咨询记录上写着,梁夫人最终想开了,说她如果离婚,梁先生娶了别人,梁家的一切就会被他人坐享其成。所以……她决定留下来,把一切都争取给自己的女儿,包括吴家的财产,包括泰启,甚至和陈家联姻的机会。为了这些,她才没有走。”
梁时完全惊呆了,黑亮的眸子一动不动,拿筷子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曾彭钰看到她这幅呆滞的模样,赶紧又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道:“对不起,告诉你这些,让你为难了吧?”
梁时还处在震惊的余波中,只木愣着摇了摇头。
“没有,多亏了你,我才有机会知道这些事。”
曾彭钰认命似的地叹了口气:“嗐,我这也算泄露委托人的隐私了。但是咱们难得巧遇,我又对这件事的印象过于深刻,总觉得应该跟你说。”
第70章
和曾彭钰道别以后, 梁时像丢了魂一样,浑浑噩噩地站在街边等车。
她想起一些尘封多年的往事。
吴薇年轻的时候性格虽然温和,对她的教养却一直非常有原则, 张弛有度, 绝不惯着。
忘了从什么时候起,吴薇的风格开始慢慢改变,越来越溺爱她, 逐渐给她养出了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性。
梁时像翻书一般,把那些前尘往事一一翻开, 很多在当时无法理解的事, 如今回头看, 已然清晰明了。
一个对婚姻失望的女人,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女儿,将其视作自己的精神支柱和人生寄托。
她希望女儿顺风顺水,掌握财富,嫁得良人, 坐拥最好的人生。
可是有一天,这个女人发现,从小倾心疼爱的女儿竟然不是自己亲生的那一个, 而是父亲的情妇所生。情妇还把她的孩子送去偏远的小镇上养大, 害得好好的富家千金沦为了乡村野丫头。
其打击之大,说句痛彻心扉也不为过。
对这个抱错的孩子, 吴薇曾经有多么疼爱, 发现真相的时候就有多绝望、多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