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冬却笑了出来,了然道:“小姐不必慌张,谢大人风姿卓绝,您留意他是人之常情。”
谢韫几乎是上京城所有少女的梦中情郎,但是除却李瑶阁,却没几个人真的敢去同他表明心意,盖因众人都不约而同的认为像他这种云端之人,只可远观。
所以小姐关注他,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桑窈道:“我哪里有慌张……”
她摆了摆手,突然觉得纠结这些实在没什么意思,便道:“算了,我们走吧,也看的差不——”
“小姐!”
桑窈:“啊?”
“您看看看……谢大人真的来了!”
桑窈应声看过去,高大的朱门前,熟悉的男人从马车走下,净敛正跟在他身后。
谢韫面前站了位面生的男人,正在门口等他。这位应当就是燃冬口中的谢公子。
他们所隔不过一条算不得宽敞的街道,因着街道空旷,所以桑窈所在的马车称得上显目,此刻又帷裳大开,桑窈恰就坐在里面,谢韫只消用余光一瞥就能看见她。
“……”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桑窈浑身僵硬,拼命按耐住自己想要拉上帷裳的冲动。
燃冬语调中不发激动,道:“小姐您怎么不看?”顿了顿,她又感叹道:“谢大人看着真是比传闻中还要俊些啊。”
可这时候直接说走好像显得她心虚一样。
燃冬道:“小姐小姐,您不看吗?小姐您是不是太紧张了?”
紧张?开玩笑。
桑窈松开紧握的手指,大胆的看了过去。
不同于燃冬小心的偷瞟几眼,桑窈的目光非常直接,犹如实质。
只要谢韫稍稍侧眸,就能注意到她。
连净敛都瞥见了对面海棠树下的桑窈,但此刻的谢韫却目不斜视,正从善如流的同面前之人交谈。
趁着二公子转身跟小厮说话之际,终于忍不了的净敛上前一步,温馨提醒道:“公子,桑姑娘似乎在对面看着您。”
谢韫面不改色:“希望你这张嘴有朝一日能别再说废话。”
净敛:“……”
烦!干嘛总是骂人!
就这狗屎脾气桑姑娘能看上你,你小子可是走了大运!
“属下知错。”
他又退了回去,打算偷偷瞄一眼桑姑娘还有没有再看主子。
脖子还没开始扭,谢韫那冷冽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敢看她你眼睛就别想要了。”
净敛僵住动作。
不是,凭什么啊?
你不看你也不让我看,你小子吃醋你就直说啊!
他默默道:“是。”
谢韫当然不会让净敛看她,上次这个笨蛋的事他至今还记着,如今他是绝对不会再给这个女人倒打一耙的机会。
没想到这个女人为了见他,居然专程在这等他,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有时真的不太理解这位到底怎么想的,她是怎么做到这样坦坦荡荡的意图不轨的。
桑窈盯了半天,发现这个男人居然真的一眼都没看自己。
起初她还怕同他对上目光,这会倒是突然迷惑了起来,因为她所在的地方实在太明显,谢韫肯定能看见她。
他这样子多少显得有几分刻意。
但桑窈不太明白为什么,她思忖片刻,得出结论。
兴许是他听闻了那个消息。
她要去当陆廷的侧室。
不管她心里愿不愿意,至少这事在旁人眼里就是两厢情愿的事。
这样一来,谢韫懒得瞧她好像也说的过去了。
桑窈看谢韫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怜悯。
她叹了口气,其实她对于最后嫁于谁不太在意,反正这辈子到最后都要委身于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且就敷衍着吧,左右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生活。
而此刻,谢家大门前交代完小厮的谢家二公子谢檐回头看向了谢韫,他道:“二伯知道这件事吗?”
谢檐是谢韫的堂兄,如今在大理寺当值。
谢韫道:“也许知道。”
谢檐轻声笑了出来,声音郎润:“你就不怕二伯知道后怪你鲁莽吗,此事所有差池,可不好处理。”
谢韫面无表情道:“能有什么差池,我所为是揭发可非构陷,这朝堂之上如我这般竭智尽忠的臣子可不多了。”
至于他父亲,就更不必说了。
谢檐含笑不语,竭智尽忠,真亏得他说的出口。
不过谢韫说的对。
这朝堂内最忌讳的便是自作聪明之人,尤其在当下局势中,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陆廷就是那个出头鸟。
世族有意退让,使皇权独尊,这本是一场你来我往,循序渐进,让朝中权利形态回溯至数百年前盛世的游戏。
可这种退让,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允许皇室有主动铲除,威胁他们的意图,当今圣上在位近四十年,曾也有几次暗中削弱分支的意思,但多数未伤谢家根本,尚在容忍之中。
而陆廷,不加掩饰的拉拢其他世族,共同打压谢氏分支,他如今未曾即位便这般无法无天,若是有朝一日真叫他登临大宝,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情况也不会出现,
若是当初的谢阁老,他只会镇压,而谢韫没那么多耐心,他会一劳永逸的选择诛杀,让这位命比纸薄的皇子去提醒众人,永远不要忘记关陇谢氏的荣光。
谢韫:“还不进去?”
谢檐扫了一眼谢韫斜后方,海棠树下的明艳少女正撑着脸蛋,每装模作样的看一会海棠花后,目光都会落谢韫身上一眼。
他道:“阿韫,好像有人在等你。”
谢韫绷着唇角:“别管她。”
谢檐挑了挑眉:“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啊?”
谢韫:“……”
净敛精神一振,这可是连他没想到的角度。
这证明什么?主子说着不让他看桑姑娘,自己却在一直留意桑姑娘走了没。
见谢韫脸色不好,谢檐同他转身进了大门并肩行着,叹了口气道:“不过话说回来,阿韫你这婚事确实是该操心操心了。”
净敛默默听着不吭声,二公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因为被念叨烦了,婚事可一直都是主子的大忌。
谢韫嗯了一声,随即和善道:“二哥,听说二嫂又回娘家了,你们又吵架了?”
谢檐笑意一僵,不吭声了。
谢韫也不再搭理他,兄弟俩就这样冷着脸,一路再没说过话。
晚间,华灯初上,街道灯烛辉煌。
夜幕漆黑,皎洁的圆月悬挂之上,洒下一片皎洁。
鹊踏楼三楼凭栏处,当今风头正盛的五皇子陆廷与刑部侍郎桑印正是酒酣耳热之时。
陆廷面颊泛上浅红,已有醉酒之态,他道:“桑大人,四年前,本宫便知道你日后必有番作为,如今来看,的确如此。”
桑印放下酒杯,道:“运气罢了,殿下谬赞。”
他嘴上这样说,脸上的笑意却有几分勉强。
他当初答应让桑窈为陆廷妾室其实多方考虑了许多。
一来陆廷本身是皇权贵胄,有爵位世袭,就算桑窈只是侧室,可这日后的事谁又说的清楚。
二来便是因为陆廷一直以来都以温润有礼被称道,且陆廷几年前,在他还不是刑部侍郎时就对他颇有礼节,他猜想桑窈到时应当不会怎么受委屈。
况且如此再拖下去,万一有朝一日他遭贬谪,这京中没人能护住桑窈,她一个呆呆傻傻的小姑娘,又生的惹眼,还不任人欺辱。
只是最近,却有些不对劲起来。
他面前的这位,居然想弑兄取而代之。
说小了只是兄弟相残,欺君罔上,说大了可直接扣上谋逆的帽子,此为大忌。
“桑大人,我同你说的事,你可考虑好?”
桑印抿着唇,面色为难道:“您如今根基不稳,急功近利恐怕会适得其反,况且就算太子好拿捏,谢阁老也不会眼见您做出这种事的。”
陆廷却不以为然,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桑大人,这世上哪有什么十拿九稳,不过是看你敢不敢罢了。”
“至于谢阁老,倒是我若是得势,自会拉拢他们,别人能给的,我自然也能给。”
可这些事哪有说着那么简单,桑印道:“那谢韫呢,谢韫此人恐怕……”
一提起谢韫,陆廷的神色便冷了几分,他攥紧手中酒杯,道:“谢韫行事猖狂,迟早付出代价。”
桑印不能苟同:“谢韫虽雷厉风行了些,但这些年倒是未曾出过差错,殿下您还是慎重吧。”
他皮笑肉不笑道:“桑大人很喜欢谢韫吗。”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陆廷靠在椅背上,不再同桑印多费口舌。
反正只要他接桑窈进府,桑印就跟他是一条船的了。
可他最厌恶旁人在他面前对谢韫处处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