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谦本来就是个笑面虎,他笑嘻嘻的一点不在意,还夸世子好雅兴,然后才提起当天刺杀的事。
席朗自然是早就编好了一套说辞,他也不怕跟韩知许的说辞对不上,反正他见到他的时候刺杀已经开始,他抱着他被追杀的时候自己两个护卫可以作证,很快锦衣卫的人也赶来了可以作证,这些都是大家看到的,照实说就是了。
至于其他就是韩知许自己的事了。
席朗需要解释的只是他为什么刚好出现在那里,而这点韩知许又不知道,所以还不是任他怎么编?
至于那个蒙面人,席朗根本没有提,倒是在傅谦问完话准备告辞的时候,席朗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
“傅指挥啊,本世子有个问题想问你,又怕太冒昧。”
傅谦眯着眼一副谦卑的模样,“世子殿下有什么话尽管问,下官定然知无不言的。”
“那本世子就问咯?”
“世子请。”
“本世子听说,上一任指挥使周大人自从卸任之后就一病不起了,这是不是真的啊?”席朗一副好奇的模样。
傅谦眼底微变,但面上看不出丝毫,他一脸遗憾道,“是啊,师父他老人家身体一向硬朗,也不知何种原因就一病不起了,怎么,小世子这般关心锦衣卫吗?”
席朗摆摆手表示他想多了,“傅兄你也知道,本世子是个闲人嘛,平日无事就好听些什么话本故事之类的,尤其是那些离奇的,有意思的。”
傅谦挑眉,席朗继续。
“前不久刚刚听到一个有意思的,刚好就是你们锦衣卫的,我想着傅兄你肯定知道,所以刚好乘此机会确认一下嘛。”
傅谦神色不变,心里却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配合的问道,“不知世子殿下说的是?”
“就是那个关于锦衣卫指挥使活不过五十岁的传闻啊。”
席朗一副好奇得不得了的样子,傅谦眼底却不着痕迹的暗了暗。
席朗可没错过他眼底的变化,但还是继续揭人伤疤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传闻说锦衣卫的指挥使杀人如麻,因为杀孽太重遭到了什么诅咒,还是什么上天的责罚,反正传得邪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本来本世子一向不信这些鬼神迷信之说的,可是最近才听说傅兄你的师父病重了,本世子还听说你师父的师父也是在四十多岁暴毙的,所以就……啊对了,傅兄,你师父几岁了?”
傅谦已经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本来就嗜血的他眼底有些控制不住的阴沉,因为这件事确实是锦衣卫的隐痛,关键他现在就是锦衣卫指挥使,而他才二十六。
至于他的师父,上一任指挥使,因为先皇的突然驾崩,新皇上位,这才早早卸任,可实际上他的师父现在才三十五而已,还很年轻,可是……
“回世子殿下,下官的师父三十六了。”
“啧啧啧,”席朗惋惜不已,“那傅兄你还是要注意啊,不能不把这个什么诅咒当回事。”
若非小世子一脸单纯,眼底更是清澈透明,傅谦都要以为这小世子是在故意刺激他了,或者……小世子这是在暗示些什么?
然而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傅谦否定了,不可能,就这脑袋空空的小世子,他脑子里能装得下一个韩知许就够够的了,他但凡能多装得下点东西,也不至于让定北侯一家沦落成这样。
于是最终,傅谦只是笑着对席朗道,“这种胡编乱造的故事,世子殿下就当做故事来听听就罢了,切勿当真的。”
“傅兄说的也是。”
直到傅谦离开,席朗才收起笑容,眼底变得玩味。
哎呀有意思有意思。
小8却抓耳挠腮,到底哪里有意思,宿主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跟它说清楚啊,它可太好奇了,可是它完全猜不透宿主在做什么,好神秘好想知道,可是宿主他又不说。
席朗却只是望着远方,眨眼穿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月了,也不知道自己写到边关的信送到了没有。
古代就是这点不好,送个信成年累月的,要是有点急事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信还没送到?
不过好在他穿来的时间早,倒也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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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夜色黑沉的皇宫深处,在流言中重伤昏迷甚至已经死了几天的李墨,正面色如常的查阅着锦衣卫这些天记录的各方势力反应,在看到一些个已经忍不住躁动的蠢货时,李墨不由得嗤笑出声。
“才几天而已,他们就忍不住了,真当朕死了不成?”
傅谦露出讽刺笑容,当然讽刺的对象是那些个痴心妄想的白痴。
“所以皇上这招妙啊,谁能想到一个狩猎就能钓出来那么多鱼。”
一旁的韩知许到是面色如常,一如既往的超凡出尘,就连多日不见好的伤寒都好了许多,惨白的脸上已经恢复如常,这让韩知许不由得想起前几日刚回城时,那小世子让其小厮送过来的药。
谁想得到,那人竟然也有可靠的时候。
“皇上,要属下立马抓捕三王爷吗?”
傅谦躬身问道。
是了,韩知许今日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傅谦已经从那个活口口中寻到了蛛丝马迹,然后通过三天的时间终于掌握了三王爷李岸密谋刺杀皇上的事。
事实上,当日刺杀的主谋是三王爷这件事,意外也不意外,他们本以为最先跳出来的会齐王或者贤王呢,毕竟比起李岸这个比李墨还小几岁的前皇子,他这两位王叔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似乎更有底气。
却不想这两人那么沉得住气,不过这对李墨而言倒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三王爷,他这个弟弟一向沉不住气,所以倒也不是那么意外。
李墨没有开口,却将视线转向韩知许,“知许你觉得如何?”
韩知许微微勾唇,清冷的嗓音带着几分薄凉,“臣听说,之前不少官员觉得皇上这次秋猎过于劳民伤财了,既然如此,自然要让它值得。”
三王爷无疑是条大鱼,但既然还能钓出更多的小鱼小虾,为什么不合理利用呢?
韩知许的回答自然是深得李墨的心,于是让傅谦暂且按兵不动,再等几日,只是让锦衣卫的人看好每一只鱼虾,决不能让他们蹦跶出什么水花来,更不能让他们在收网之前逃跑。
“皇上放心,属下绝不放跑一只鱼虾。”
李墨满意的点头,就目前而言,一直为皇家效力的锦衣卫自然是最值得他信任的,也是他现在手中最大的倚仗。
李墨突然又问起那天韩知许遇刺的事。
韩知许看着皇帝投来的关心眼神,心里一凛,面色却只是无奈的摇头,表示毫无进展。
韩知许直言,大概率跟刺杀皇上是同样的原因,因为在外人看来他这个无双公子就是皇上的亲信,更是皇上的左膀右臂。
所以,杀不了皇上先砍掉皇上一条手臂不也挺好?
这个猜测再合理不过,傅谦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目前并没有证据证明那群蒙面杀手是三王爷的人,傅谦抓到的那个活口也不承认主子有安排刺杀韩知许的事,但也不能排除两方人马互相不知晓,这边只是三王爷的另一手准备。
所以只是巧合?
李墨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表面歉意,表示是他让韩知许受到了牵连了,他更是感恩,韩知许竟然为了他以身犯险。
韩知许面上惶恐,心里却毫无波澜。
他哪里敢承受皇上的歉意?哪怕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可君是君,臣是臣,他从三岁做太子伴读的第一天父亲就这么告诉他的,这些年他更是深知这个道理。
寻常人奢望帝王的情意,那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
虽然如此,李墨还是像对待朋友一样拍着韩知许的背,“以后切莫为朕犯险了,你又不会武功,你若有什么好歹,叫朕一个人怎么办?朕可不能没有你。”
“皇上放心,臣明白的。”
韩知许笑着回答,最终皇帝还给韩知许专门派了两个大内高手保护他,不过说是保护,但到底是保护还是监视就不知道了,反正韩知许只能谢恩。
直到韩知许也退出去,李墨不由得玩味的眯起了眼睛,想起傅谦先前的话,他自然不会轻易对待韩知许遭遇的刺杀。
根据傅谦的调查结果,当日在狩猎开始之后,韩知许通过果盘收到了神秘字条,那字条傅谦也从韩知许那里拿到了,并且递到李墨手里,是约韩知许单独在东南方向的野竹林见面的。
对方以皇上有可能遇刺的消息为诱饵,让韩知许独自去见面,却不想韩知许去了却是十多个蒙面杀手等在那里,对方根本不提什么皇上遇刺的事,出手就是杀招。
得亏韩知许机警,他在发现纸条的第一时间就让一个护卫去给锦衣卫送信,同时吩咐另一个护卫拿着韩知许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令牌,就地调动了几十个守在营地的皇帝亲卫军和其他锦衣卫,连同他的贴身小厮忍冬一起。
韩知许让他们在两刻钟之后准时朝着东南方向而来,并且弄出越大动静越好。
这些在事后都得到了确认,几乎那边刺杀刚结束的时候,傅谦就收到了报信的护卫,手里拿的正是那张纸条,这个李墨当时也看了的。
同时,单独前往野竹林的韩知许也不是毫无准备,他本来就没有武功,所以他在身上带了剧毒化尸散。
据说这化尸散剧毒无比,只要随便那么一撒,一个活生生的人分分钟就能化作白骨,传闻江湖上有些人就是用化尸散来处理尸体的,杀了人随便一撒就只剩下一副白骨,让人闻风丧胆。
只是这东西一直都是传闻,大多数人都只当是编出来骗人的鬼话,却不知竟然是真的。
这事儿席朗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在他抱着韩知许在森林里狂奔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韩知许手上竟然带着一副模样怪异的半透明手套,不知道什么材质,但他注意到韩知许将那玩意儿扔地上,难怪他敢用手撒毒药。
据韩知许所言,他刚到野竹林迎面就飞出一个蒙面杀手,他第一时间就将化尸散撒了出去,同时他找准机会滚向坡下灌木,这才躲过一劫。
根据他的估算,刚好这时候忍冬一行人敲锣打鼓赶了过来,但真正救了他性命的却是定北侯小世子,若非小世子突然出现及时救了他,抱着他躲避杀手的追杀,等忍冬带着的人赶到他就算没死估计也离死不远了。
先不说小世子为什么会出现这件事,单就是韩知许描述的整个过程而言,似乎全都合情合理,也像是韩知许做得出来的事。
而且他是为了皇上才以身犯险的,但不仅没有得到皇上刺杀的消息,他反而差点因此丢掉性命,其衷心可见一斑。
再联合李墨也确实遇刺这件事,加上其他人证物证,整个过程更加显得天衣无缝,可是李墨还是有些想不通,到底为什么要多次一举?就那么急着将两个计划一起实施吗?可若非是互相配合,这样的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些。
首先,从韩知许独自离开营地到他被小世子所救这段时间里的描述,包括他对上蒙面人整个过程,全都来自韩知许一个人的描述,蒙面人一个活口都没有,死无对证。
再者,看起来似乎两方人马都是老三李岸的。两方人马相互配合,一边埋伏刺杀李墨,另一边以这次刺杀为借口将韩知许引出去,同样可以断李墨一臂,可是,李岸那边并不认这件事。
还有,作为关键人物的小世子,本不该出现在那里却在最关键时刻出现了的小世子,李墨不由得第一次对这个脑子平平的小世子产生了怀疑。
真的是巧合吗?真的像小世子所说的那样,因为放心不下韩知许生病所以折回去陪他?然后刚巧看到忍冬他们朝那个方向而去,他就偷偷追上去,然后刚巧他运气好,先忍冬他们一步找到了韩知许。
然后刚巧救了韩知许一面。
那还真是巧。
李墨觉得,要不是小世子跟韩知许天定缘分确实巧,要不就是韩知许在说谎,亦或者小世子?
可究竟是谁在说谎,又是为了什么目的,李墨却暂时没法定论。
李墨这么想着,突然扭头看向一直恭敬守在一旁的傅谦,于是随口问了一句,“傅谦,你觉得小世子这人如何?”
傅谦心里一凛,定北侯小世子为人如何,这是整个京城人尽皆知的,更何况这人从小到大都在皇帝的监视之下,所以小世子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皇上更清楚,可即便是这样,皇上仍就没有打消对小世子的疑虑吗?
不知道为什么,傅谦不自觉想起那个关于锦衣卫指挥使的传闻,心里莫名生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自古伴君如伴虎,这话再真实不过,而对于李墨这样工于心计又不择手段的帝王,这句话显得尤为至理,他或许有必要再去查一查这个所谓的传闻。
傅谦心思电转,面上却看不出什么,他只是恭敬道,“世子殿下憨厚率真,是这世间难得纯真之人了。”
李墨眼底晦暗不明,只是幽幽的嘀咕了一句,“好竹真的能出歹笋吗。”
傅谦的头越发的低,今天的皇宫似乎格外的冷,难道是冬天要到了的缘故?
再说韩知许,从宫里回来之后他就径直去了父亲的书房。
韩丞相韩伯渊曾经也是一代风云人物,如今也才刚过六十而已,两鬓微有些斑白,但丝毫不影响他的风姿气势。
韩伯渊四十五岁就官至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限风光,关键是这十多年来他展现的能力和影响力更是逐年据增,本来就是满朝文武举足轻重的存在,现在先皇又驾崩,新帝根基不稳,所以他这个丞相的影响力就更可怕了,甚至于很多政事大事上,如果不是他表态,朝中许多官员都不敢发言,都要看丞相的脸色。
而且,在李墨登基以前,韩伯渊一直都是中立派,看似支持正统太子,可实际上三皇子和其他皇子在暗地里拉拢朝臣他也从不阻止,有种坐山观虎斗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