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初元和聂峋都道不用谢,本就是应该的。
穆昭朝继续刻第三个对牌,一边刻一边接着他们的话道:“上了战场,背后就交给了军中的兄弟,你保护我,我保护你,所谓过命的交情,不外如是,让人羡慕,也令人钦佩。”
若是个行伍出身,或者有家学渊源的,这般说,本书寻常,但从穆昭朝嘴里说出来,就带了点别样的神圣感。
三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当然,聂峋并没有和穆初元还有陈觉‘做兄弟’的念头,只是在这一瞬间,想起那日火光冲天的山林,有些触动。
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他就收回了视线,直勾勾盯着手里的对牌。
对牌只有两个字:
阿岭
穆大小姐刚刚亲手写的,而后又用刀子一刀一刀刻的,他拇指轻轻在自己的名字上摩挲了下,有点砂砾的触感,这触感他非常喜欢,忍不住又摩挲了几下,有点微微的,酥麻从指腹传来。
他欢喜地扬起了嘴角,低着头,一眨不眨盯着掌心的对牌。
穆初元和陈觉也被穆昭朝刚刚的话触动到,两人打小就混迹于军营里,更清楚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至少对于这个时刻的陈觉来说,让他灵台稍稍清明了些,不再那么悲痛颓丧。
相比着而言,穆初元反应比他们两人就小多了,因为他全部心思都放到了妹妹手里正在刻的对牌上。
阿岭和明元都有了,第三个是不是就该给他了?
他美滋滋地想着,然后就看到妹妹手里的对牌上刻得似乎是个温。
温小姐?
穆初元稍稍一怔,但很快就安抚自己,温小姐是妹妹最好的朋友,这个给她也是应该的。
他不着急,可以等。
然后眼看着温小姐的对牌刻好,妹妹又刻了第四个,第四个是‘罗沁’,啊……这是温少夫人。
嗯……妹妹和温少夫人关系也不错,又是温小姐的嫂子,给她一个也是应该的。
等温少夫人的对牌也刻好后,妹妹又拿了两个继续刻。
在他期许的目光下,就看到了‘念儿’‘远儿’两个名字。
穆初元稍稍有些惊讶,怎么还没有轮到他?
就在他要继续等时,就看到妹妹放下了手里的雕刻刀,把这四个对牌清理掉碎屑,吩咐丹若道:“分别装两份糕点盒子,每份一碟青团,一碟炸汤圆,和这四个对牌一起,这是送去温府,这是送去郡主府的,现在就去罢……哦,对了,春笋也分别送去五六棵。”
丹若已经识字了,看清楚对牌上的名字后,马上应下装好了去找桃枝分装点心还有春笋。
做完这些,穆昭朝把案子上的碎屑拂下,心道,又有好些天没去看外祖母了,虽然每日她都有让人给外祖母送菜送鱼虾还有新做的各式点心,外祖母也会让人带话给她,但总归不是亲眼看到,还是要记挂。
正好花圃的花开了,等赏花小路铺好,就可以去接外祖母过来赏花了。
小火车的车轨得赶紧开始动工,到时候外祖母就可以坐在车里,让马儿拉着走,就不用那么累了。
小火车到时候也可以收费,到时候竹林小筑做几个观赏台,进去也要收费……增收项目这不就来了么?
穆昭朝美滋滋地盘算着,压根没注意到哥哥正满脸着急地盯着自己。
眼看着妹妹把雕刻刀也收了起来,穆初元是真的急了。
他还有没有对牌的啊!
妹妹怎么不刻了?
把他给忘了么?
“妹妹,”他犹豫再三,主动道:“明日庄子上谢客的话,哥哥带你去骑马罢?”
穆昭朝眼睛一亮:“好啊!”
原本好久之前哥哥就说带自己去骑马,因为各种事情耽搁到了现在。
不过也还好,现在更暖和了些,也适合骑马。
穆初元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她手边那些没用完的对牌,想要以此提醒妹妹,他还没有自己的特制对牌。
穆昭朝正在想着明日去骑马她穿哪套衣服合适,并没有注意到哥哥的表情。
反倒是听到要骑马,第一时间把目光从掌心的对牌上撕开抬眼看过来的聂峋,发现了。
他看了看穆大少爷又看了看穆大小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穆大少爷这么在意一个对牌啊?
不过确实,他握着掌心的对牌,满心欢喜地想,穆大小姐亲手做的,总归意义不一样,谁不想要呢?
还好,穆大小姐第二个就想到了他。
见妹妹还是没有反应,穆初元又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继续找话题:“明元,明日你也带着陈家妹妹一块去罢,昭朝还不会骑马,有陈家妹妹在,她也学得更快一些。”主要是能多几个女孩子可以陪着妹妹。
陈觉原本想说他明日懒怠动,但看着手里昭朝妹妹亲手给他做的对牌还是点了头:“好。”
穆初元随意地道:“我看看你的对牌。”
这话题转的委实有些突兀,若是平时,陈觉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好友的心思,但他现在情绪低落,思绪也有些涣散,并没有听出来,还哦了一声,主动把对牌递过去给好友看。
穆初元接过对牌,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才夸道:“好看!”
说着又偷偷瞄了妹妹一眼,见妹妹还在沉思,并没有察觉出少了他的,他便又对聂峋道:“阿岭,你的呢,拿来我看看。”
聂峋:“……”
他顿了片刻,道:“我也想去骑马。”
穆初元这会儿关注点都在对牌上,直接一口应下:“可以。”
聂峋便把自己的对牌递给了穆大少爷。
穆初元爱不释手的对着两块对牌看啊看,看啊看……
穆昭朝想来想去,她的衣服都不太适合骑马穿,现在临时做骑装也来不及了,不如把那套羽白色套装的袖口和裙摆改一下,不耽误明日出行。
说做就做,在穆初元幽深的目光中,穆昭朝喊住要出去的月照,让她把那套衣服拿去找裁缝修改。
吩咐完,在一转头,就对上哥哥略有些幽怨的眼神。
穆昭朝怔了片刻,乐了:“哥哥怎么了?”
穆初元把手里的对牌还给陈觉和聂峋,幽幽道:“妹妹还没给我做对牌。”
穆昭朝神色很明显的一愣,而后笑了:“哥哥要对牌做什么?你来庄子上刷脸就行,根本用不到对牌的啊!”
穆初元还是觉得有对牌是件神圣的事:“若门房一时没认出来我呢?”
“怎么可能,”穆昭朝哭笑不得:“你是我哥哥,他们怎么会认不出来你!”
话落,她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笑着把抽屉打开,取出雕刻刀,又道:“既然哥哥喜欢,那就给哥哥也做一个。”
穆初元本想说,刻他的字就好,比名字好刻一些。
但很快他就从妹妹在对牌上写的比划看出了她要刻的是什么字!
妹妹刻的是——哥哥!
穆初元刚刚心底的那点点失落瞬间化为乌有。
穆昭朝把给哥哥的对牌做好后,清理干净递给他:“喏,这下就不会有门房认不出你来了。”
穆初元开心地接过来。
穆昭朝又道:“对牌是给朋友用的,哥哥是家人,虽然给了对牌,就算不拿也可以进来的。”
言外之意,哥哥和刚刚那些送了对牌的朋友不一样!
穆初元心脏瞬间被击中。
他刚刚还以为妹妹是把他给忘了。
原来是这样子。
穆初元心绪分外激动。
尤其是想到昨日跟家里闹翻的事情,穆初元心绪就更加复杂了。
穆昭朝还以为哥哥是为着这个对牌这么激动,又好笑,又有点自责,她是对哥哥忽视太多了么?
怎么一个普通的对牌都能让他这么激动啊?
瞧着哥哥泛红的眼睛,穆昭朝在心里唏嘘了下,哥哥这心思,分明还是个敏感的小孩子心态,那她日后就再多多关注他一些,精神上给他‘富养’,免得日后碰到那个敌国公主,人家三两句话就把他给俘获了,还因为一时的激动,被人家设圈套给强取豪夺了。
就在她要把雕刻刀再次收回去时,突然想到什么,又拿了一个对牌,过来刻。
给姚小姐也刻一个好了,都许诺了人家可以随意进出,多个对牌也更郑重些。
刻好后,她直接收进案子下的抽屉里放着,姚小姐今日来过了,就不单独派人去送了,等她下次过来直接给她就是。
正五味杂陈盯着自己对牌的穆初元,眼风里瞥到妹妹把刚刻好的对牌收了起来,好奇道:“怎么收起来了?”
刚刚的几个不都送出去了么?
“给姚小姐的,”穆昭朝随口道:“等她下次来直接给她就好了。”
姚小姐?
穆初元想了想,就是白日里跑太快撞到他身上还跌坐在地的那个小女孩?
想到她撞到自己身后,被弹地直接摔坐在地上的样子,穆初元没忍住笑了下:“哦,是那个小孩啊。”
穆昭朝看了哥哥一眼,也笑了:“你还笑,都是你把人家撞地那么狼狈。”
穆初元一脸无辜:“我都停下来了,是她自己不小心撞上来的。”
穆昭朝没再跟他继续说这个话题,而是示意了下哥哥看小陈将军。
陈觉拿回对牌后,就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小陈将军,”穆昭朝想了想,道:“这会儿刚好没事,一块去菜地里帮忙包菘菜罢,等会儿给你……你们做个新点心。”
“什么点心啊?”陈觉抬眼,好奇地问。
穆昭朝心道,找到安慰他的法子了,早知道吃的这么管用,就不说什么包菘菜了。
“炸个奶油罢,”穆昭朝随口道:“就是等会儿需要小陈将军的帮忙。”
虽然知道穆大小姐是为了转移小陈将军的注意力,才会事事都请小陈将军来帮忙,请他参与,聂峋还是有些微的酸。
要不他也表现的低沉一些,这样穆大小姐是不是就能多关注关注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