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面容清隽的书生站起, 宛若青松,他不紧不慢地答道:“民, 是国之根本。《南齐书·列传·卷三十七》中提到, ‘民伤则离散, 农伤则国贫’。无数历史证明,赋税越轻, 百姓越能安居乐业,国家越容易繁荣兴旺。西汉刘邦高祖以赋于民......”
正当他侃侃而谈之时, 不少坐于底下的学子纷纷点头认同,俯首交耳之间满是赞誉。
“说得真好啊!”
“不愧是夫子看重的弟子。”
“博学广识, 真不敢相信他还是个刚入学的。”
当然, 也有人不服气,不屑道:“切, 有什么了不起的。”
边上连忙有人取笑那人道:“他不了不起谁了不起?难道是你?我看你再学三年也不及人家半点。”
“咳咳!”章夫子锐利严肃的眼神从台上射来,底下顿时缩头噤声。
“......若赋税过重,百姓民不聊生,轻则国家怨声载道动荡不安,重则烽烟四起, 衰落凋敝。”
裴秋生话音刚落, 因他讲得过于精彩,底下便有人忍不住鼓起了掌, 只是掌声才刚响起便被夫子一个严厉的眼神堵了回去。
“上课时,保持肃静。”
章夫子面上威严不减, 口中终是赞许道:“看来秋生休沐在家时有好好做功课,不错。此后仍需笃学不倦,勿骄勿躁。”
他心道,难得遇上这么好的苗子,既天赋异禀又勤学不倦,他可得好好培养才是。只是过度的赞誉反倒影响年轻人的心性,众人都想夸他,但也得适可而止。
裴秋生温声道:“学子谨记。”
*
裴秋生走后,姜月仍是一日不停地忙着挣钱。在等待泥塑阴干的时间里,她接着做起了木雕。
那些个贵人们见无忧手工坊再没有出新的木雕花样,便猜到做木雕的人可能被他们预定的那些束缚住了手脚。因而他们没再继续预定,反而让李掌柜转告她,他们还想看新的。
这与姜月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心底也轻松畅快起来,毕竟再做几个撒欢小狗木雕,便可以做新的了。
经过一家人的不懈努力,姜家如今有三百多两的存银了。姜月一边雕着,一边想着这钱可得好好用起来才是。
其实对于长久以来遗憾于居无定所的姜家来说,买铺子最为合适。
但由于一个多月前刘均租给他们的铺子到期,而当时她手上那批预定的木雕还不能确定是否会有变故,因而手上现银不多的他们租了如今这个位置比较偏僻的铺子。
这个铺子短时间租倒是可以,但若是买下来,长远来看却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毕竟将来生意若能做大,买集市中心、客流量相对比较多的铺子自然最好,但是如今三百两银子买中心位置的铺子必然不够。
要不先换个地方租?
但他们刚刚搬来集市,又刚添置完新东西,脚跟都尚未站稳便挪动地方,也太折腾人了。
那这钱用来干什么好?
姜月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将手中的小狗木雕收了尾,便带去了无忧手工坊。
这次见李掌柜之前,她先将无忧手工坊又仔细打量了一遍,确认了心中所想,而后再让小二去找他。
李掌柜高兴地接过小狗木雕,却姜月问他道:“李掌柜,我有要事跟您谈,不知是否借一步说话?”
李掌柜闻言,便知道她必定是有要紧的事,忙将她带到了里间,“姑娘有何事?”
姜月问道:“李掌柜,恕我冒昧问一句,不知您这里的月租多少钱一个月?每月给人发多少工钱?”
李掌柜迟疑了一会儿,答道,“月租四十五两,工钱六两,”说完又不解地问道,“姜姑娘问这个是何意?”
难不成想来他的店里做工?那可不成,那摇钱树可不就拿来做摆设了吗?不行不行。
只见姜月又凑近了他些,她神秘兮兮地,低声问道:“那每个月的利润有多少?”
“这......”李掌柜顿时向后退了半个脑袋,挠了挠头有些支支吾吾,而后干笑道:“这......这怎么好告诉姑娘呢,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这不是掀他的底牌吗?这更不行。
姜月莞尔一笑,将心中所想说出来道:“因为我想跟您合作。”
李掌柜听得一头雾水,“合作?”
不是一直在合作的吗?难道她要给木雕涨分成?
姜月又问,“掌柜可知道若是将这个铺子买下来需要多少银两?”
李掌柜将手揣进袖子,不知道她肚子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他满心疑虑但仍如实道:“这个我倒是问过,约莫八百多两银子。”
姜月算了一下,如今她手上有三百多两,目前在做的五个小狗木雕,约莫挣七十两。等木雕做完了,新做的一批泥塑也卖完了,凑齐四百余两不成问题。
她稍微梳理了下思路,组织了下语言娓娓道来,“我见您这手工坊很多地方都已经修整翻新,坊内的装饰也十分用心,想必李掌柜已经在这里租了许久了,也仍是想继续租下去吧?”
李掌柜怔愣着点了点头,回答道,“没错,有三年了,只要东家不变卦,老夫应是会一直租。”
姜月闻言似是又有了些底气,道,“我想跟李掌柜一起,将这儿买下来,买铺子的钱我们一人出一半,铺子仍是您来打理。将来的营收四六分,李掌柜平日打理得辛苦,我四您六,不知是否可以?”
李掌柜顿时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后顿时双眼放光,他激动道:“姑娘此话当真?”
“当真,”姜月又分析道:“集市上的铺子租金都贵,掌柜的每月要交四十五两房租,一年零七个月便会交上九百两房租,委实不划算。想必您早就有想买的意思,苦于一时筹不到足够的钱买下来及时止损吧?”
姜月所言不差,在她在这里卖木雕之前,李掌柜每个月挣来的利润大部分都交了月租和发了工钱,自己能留个一二十两已是不错。
若是靠他自己,恐怕还要两年才能将这里买下。
如今听见姜月要出钱与他合买,他激动地眼泪都撒了出来,作势便要行礼,“多谢姑娘大恩。”
姜月虽是料到李掌柜多半会答应,但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连忙制止他,笑道:“都是生意人,利益至上,各取所需罢了。”
李掌柜又好奇问道:“姑娘出手如此大方,就不怕亏本吗?”
毕竟寻常人不会把鸡蛋放进一个篮子里,姜月一下子投个几百两进来,且估计是她全部身家。她就不怕店里盈利少,几年都无法回本吗?
他可是记得,之前姜月连一把刻刀都买不起。
姜月像是听见了什么有意思的话,清澈如水的眸子潋滟生辉,脸上笑意如桃花绽放。
她轻笑道:“有我在,怎么会亏本?还请李掌柜跟东家约个见面的时间,不如就半个月后吧。”
第41章 收购手工坊
买卖不是一头热, 须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姜月和李掌柜虽愿意买,但尚不知东家可愿意卖。
寻常来说,若是他们主动买, 对于手工坊的东家而言, 这笔买卖或许可有可无。
毕竟卖不卖,他都没有什么损失。甚至不卖给他们, 时间久了他还能赚得更多, 除非李掌柜不租了以后他找不到下一位租户, 令铺子放在那闲置。
但即便如此,闲置的手工坊依然还是他的产业, 总有一天能租出去亦或是卖出去。
除非姜月他们能开出足够丰厚的价钱,使得东家难以拒绝。但这显然不是她愿意的。
为确保顺利得手, 李掌柜将他对无忧手工坊东家的了解悉数告知了姜月。
这半个月来,姜月空闲时便四处打听, 将这东家手下的产业做了个摸盘, 竟发现了意外之喜。
姜月加紧做完了所有的小狗木雕和新一批泥塑,姜氏夫妇也帮着一起挣钱。半个月不到, 姜月的银子便凑齐了。
这天李掌柜告诉她地点约在了一座茶楼,他俩便一同前往。
姜月知道这座茶楼也是东家的,这里的生意不算好也不算坏。
茶楼包厢内,李掌柜珍重其事地介绍道:“姜姑娘,这是东家封璟。东家, 这是姜月姜姑娘。”
两人打了个照面, 均是点了点头。
姜月坐下来,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 只见眼前男子目若朗星,温润如玉, 一袭白衣风度翩翩,斜斜地倚在榻上,带着一丝不羁和俊朗。
他面色无波无澜,挑眉问道,“你就是姜月?”
“正是,没想到手工坊的东家这么年轻,”姜月微微含笑道,“幸会幸会。”
李掌柜之前没提及东家的年纪,只说他处事风格老辣,她还以为就算不是个老头子也该是个中年大叔。
封璟笑里藏刀道:“听说姜姑娘做的木雕不错,带着李掌柜赚得盆满钵满……竟让他敢肖想我铺子的主意?”
李掌柜闻言,顿时有些汗颜,一声不吭地抹了把汗。
封璟垂眸,杂鸦羽般的睫毛盖住眼底的神色。他捋了捋袖口,接着说道,
“而且,我为何要卖给你们?八百两就想买下来,你们倒是敢想,两三年前的价钱放到现在已是今非昔比。
“我要一千两,”他说道,语气带着些许的不容置疑。
李掌柜面色顿时难看起来,为难道,“东家您这涨得是不是太多了?”
姜月没想到,李掌柜说这人不好相与竟是半点不假,一开口,说话便如此不客气。
幸好她提前做足了功课,否则这一千两怕是一两都逃不掉。
只见姜月面不改色,气定神闲道:
“小女子听闻封东家在集市东边有座酒楼,正与对面新开的酒楼打了一个月的价格战,如今应是刚好缺这笔银子,不知可有此事?”
“又有传言东家在集市南边有家客栈,因贵客斗殴打砸损失了不少银子,正令东家顾此失彼、焦头烂额,也不知是真是假?”
封璟没想到面前的小姑娘没被唬住不说,竟还如此伶牙俐齿,专捡他的痛处说。
他面色微讶,片刻后又云淡风轻道:“那又如何?你所说的,不过是我名下的两处产业出了点岔子,你又怎知我不能从其他产业那儿周转过来?”
姜月唇角微扬,道:“东家若真是看不上我们的八百两银子,又为何会答应来见?”
她说完,眉眼含笑地看向封璟,平静观察他的神色。
封璟默了片刻,面色算不上有多好,只是中肯地评价道,“姜姑娘年纪轻轻,倒是挺会做生意。”
姜月也不谦虚,笑道:“封东家过奖,彼此彼此罢了。”
最终,两方以八百二十两的价钱达成了交易。
姜月满心欢喜地接过契书,看着上面三个人的手印,高兴地朝李掌柜道:“太好了,无忧手工坊是我们的了。”
封璟神色复杂,沉声道,“姜姑娘,有空不妨来我的茶楼喝杯茶,我们后会有期。”
姜月客套道:“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