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秋生这边, 自从他那天来了国公府、给镇国公闻渊看了一下他肩膀上的胎记、两人又进行了滴血认亲后,自此闻渊便认定他是他的儿子。
裴秋生看见府中的下人十分娴熟地拿出滴血认亲的工具时,眼角抽了抽,很难不怀疑这个步骤已经在国公府进行过很多遍了。
虽然滴血认亲在裴秋生看来可靠程度不怎么样,但即使他说不记得小时候的所有事情,也不认识国公府里的任何人,闻渊仍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
用闻渊的原话说的是——“你连耳后的两颗小痣都与我的孩儿生得一模一样。”
裴秋生只好认了,左右他什么都不知道,闻渊说他是那他就是了,亲爹总不可能认错自己的儿子。
做世子乍听起来也没什么坏处。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上天待他还是不薄的,穿书穿到一半横穿过来一个隐藏的贵族身份,总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只是国公夫人闻氏每次一见到他都是眼泪流个不停,又哭又笑的,问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连夜吩咐厨子当天就给他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直把他看得心里酸闷得很。
他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好,他是穿越过来的,又不是真正的闻北轩,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可太医第二日替国公夫人来诊脉的时候,竟然说她的身体有了好转的趋势,假以时日,或许能大好。
裴秋生犹疑着,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闻氏说,早知道他是她的孩子,当时她在姜家的时候就该多看几眼,好将他认出来。
只是裴秋生那个时候还没来得及跟她打照面,便因为受伤脱力倒在了姜月身上,让她没有看清楚脸。
现在想起来真是觉得十分遗憾。
闻渊待他也是十分上心,听闻他想参加科考的时候觉得很欣慰,又听说他如今连童试都还没考,微微发出了声叹息。
他考了考裴秋生的学问,竟出乎意外地发现还不错,令他很满意。
他吩咐底下人第二天一早就去请最好的夫子,择日来给裴秋生授课。
只是当他问起裴秋生同姜家的关系时,裴秋生如实道:“我......对外称是姜姑娘的表哥,实际上是她的童养夫。”
闻渊闻言脸色微微沉了下来,甚至有一两分薄怒,没有再说什么。
裴秋生来国公府的第一天,其实就想回趟姜家的,但闻渊说第二天想带他去拜见他的祖母,国公府的老夫人,因路途遥远,他们天不亮就得出发,要到第三天才能回来。
祖母年迈,身子也不好,在紫云山上静养着在,已经是随时都要归西了,活一天便少一天。她若是早点见到他,定会十分开心,哪怕是登时阖眼都没有遗憾了。
至于思齐学堂那边,闻渊说会派人去替他告假,而姜家那边,他也会派人去告知一下,裴秋生只好答应。
在出发时,原本闻渊不打算让闻氏去的,让她在家好好休养便成。但闻氏却坚持要一起去,称她的病都是心病,如今已经好了一大半了,但她仍觉得一切都跟做梦一般的不真实,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才叫她不安心。
闻渊便也只好将她一起带上。
到了紫云山,裴秋生顿觉这里果然环境清幽,适合静养。待见到了他们口中的祖母,见她头发花白,哪怕是躺着都有些气喘吁吁,便知道闻渊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祖母确实时日无多了。
裴秋生陪她说了许多回的话,祖母虽然高兴地合不拢嘴,但她精力大不如前,总是没聊多久便乏了。
闻渊带他同祖母处了一天,第三天一早便带着他们请辞了。
在回来的路上,裴秋生与闻渊、闻氏还是同乘一辆马车。
闻渊同裴秋生说道:“北轩,我准备十天以后便为你举行认亲仪式,到时候,我会将整个长安城的亲朋好友和权贵们都请来作为见证。”
闻氏见闻渊对闻北轩如此上心,心里头也很高兴,笑道,“我的北轩终于回家了。”
裴秋生想了想,犹疑着道,“国公......父亲,抱歉,我还有些不太适应改口,我有两个请求不知能否提出来?”
“无妨,认亲前慢慢改口便是,不急,”闻渊和颜悦色道,“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便是了。”
裴秋生抿了抿唇,似是有点紧张,他缓声道:“孩儿有一心仪的女子,就是你们见过的,姜月姜姑娘,孩儿想将来娶她为妻,不知认亲以后,还能否?”
他昨晚考虑了一下,做世子有可能会影响到他娶阿月,毕竟世家大族最是讲究门当户对这些玩意。
闻渊听完眼皮跳了跳,他今天还派了人去姜家,让姜家打消他们不该有的念头来着。
闻氏闻言便先笑道:“姜姑娘生得美,性子又好,我瞧着就喜欢,自然是可以的。”
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快乐,哪怕他要的是天上的星星月亮她都愿意给他,何况只是娶一个自己心爱的人。
裴秋生见闻氏一口就答应了,很是意外,他唇角微微上扬,心中正感到愉悦时,又看见闻渊脸色微沉,才刚翘起的唇角又抿了下去。
闻氏见闻渊沉默着不出声,便拉了拉他的袖子道:“你说是不是啊阿渊?”
却听闻渊顿了顿道:“北轩啊,我跟你母亲还不太了解姜姑娘呢,何况长安城的好姑娘多得是,此事要不容后再议?”
一介平民,居然让他的嫡长子做童养夫,若不是他们对北轩有养育之恩,他定然要惩治他们。只是看北轩这样,想是对这家还有不少感情,对这家的女儿也很上心。闻渊不希望与裴秋生起争执,因而他说出来的话便也转圜了些。
裴秋生闻言却坚持道:“姜姑娘她很好,我想娶的女子也只有她。”
闻渊神色有些不悦,但还是好言好语劝道:“那是你还没遇到更好的,你是不是怕姜姑娘她离了你之后不好出嫁?我们国公府可以认她为义女,想必去姜家提亲的人都能踏破门槛,成亲以后她郎君也不敢怠慢她。”
裴秋生听见“她郎君”,心里有些闷堵,一想到闻渊想将姜月嫁给其他人,眉眼间更是不悦道,“我想娶她,不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闻渊见他这样坚持,甚至对他多少有些顶撞,面色瞬间就不好看了,语气也显然生硬了许多,说出来的话也口无遮拦起来,“她一介平民,若是做了你正妻,岂不是令国公府遭人耻笑?”
“你的正妻是将来的世子夫人,是未来国公府执掌全府中馈之人,必定要从世家贵女里面出才是。若是姜姑娘来做,以后国公府岂不是乱套了?”
裴秋生闻言顿时脸色沉得能低下墨来,他双眉紧锁,眼神中流露出不满和薄怒,嘴唇紧抿,嘴角下撇着,显得非常不高兴。
闻氏见她的孩子才刚回来,闻渊便摆出 一副要跟他吵起来的架势,连忙劝解道:“阿渊,这毕竟是孩子的第一个请求,孩子重情重义,这也是件好事。”
闻渊闻言登时便想起他们找了这么多年才找到闻北轩,神色忍不住松动了许多,他动了动嘴唇,语气和缓了不少道:“这我还是要再想想。”
闻氏朝裴秋生使了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北轩啊,你先去另一辆马车坐着,我同你爹私下说几句。”
裴秋生便听懂了她的意思,依言上了另一辆备用的马车。
待他走后,闻氏便又扯了扯闻渊的袖子道,“阿渊,依我看啊,那姜姑娘就挺好的,生得不必那些大家闺秀差不说,又知恩图报、心地善良,她心灵手巧地定然也是个聪慧的姑娘。最主要的是北轩喜欢,别说是娶一个了,便是娶十个姜姑娘都成。”
闻渊拧眉道:“可他毕竟是我们俩唯一的孩子,是将来的世子,原本他就流落在外、学的东西少了些,若再不找个得力的贤内助帮他,以后如何撑得起来?”
闻氏也知道闻渊心底里是为了孩子好,但她同他想法却不同,她道:“若是北轩不愿意呢?刚你也看见了,他性子执拗,已然是认准了。你不答应,是想逼走他?”
“我自然是不想逼走他,”闻渊神色又松动了些许,叹气道,“可姜姑娘小门小户出来的,不会管家,怕是难以服众。”
闻氏握着他的手笑道:“不会管家又何妨,我手把手教她便是。初时撑不起家,我们俩帮着便是。你若是不答应,我可就不高兴了。”
闻渊虽然在外严肃,但内里其实是个有些妻管严,且他与闻氏感情甚笃,否则也不会在没了世子、闻氏又再无所出的情况下还没有停妻再娶。
见闻氏这么说,他有些没辙了。
闻氏见他松动了些,又道,“你若还是不放心,将来给北轩从世家女中寻一位满意的妾室,不也可以?”
闻渊闻言,又动摇了几分。
闻氏又温言软语地劝了他许久,他终于松了口,道:“既然北轩喜欢,那便依他的。”
闻氏见他答应,这才眉开眼笑起来,便停下马车着人将裴秋生又叫了回来,“你爹答应了。”
“真的?”裴秋生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和惊喜。
他看着闻渊,只听闻渊轻轻的“嗯”了一声,接着他又看向闻氏,眼神中含着感激与感动。
闻氏又问他道:“那北轩的第二个请求是什么?”
只听裴秋生道:“是这样,姜家养育了我五年有余,也算是我半个养父母,我想每个月都抽几天时间陪陪他们,在姜家小住些时日。”
其实他只是怕他成了镇国公世子以后,姜月会不安心,没有安全感。且感情是需要时间培养的,太久不见面必然会生疏。
闻渊这次依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问道:“你准备抽几天?童试在即,我准备请最好的夫子来教你,但却不方便将夫子带去姜家。”
裴秋生道:“三天,就当是休沐了。”
闻氏又帮着说话道,“只要你大多数时日能在家里便成,你刚回家,也需要个适应的过程。”
“好,”闻渊答应了。
裴秋生终于放下心来。
回府之后,闻渊召集了全府的人来认识一下国公府失而复得的世子,使得裴秋生就跟动物园里稀奇的不得了的猴子一样,被各种七大姑八大姨兄弟姐妹围观了一通。
闻氏虽然将每个人都介绍了一遍,但裴秋生虽然是看书过目不忘,可看脸却不大行,愣是没记住几个,只堪堪记住了几个弟弟和姐妹,其他人在他眼里看起来长得都差不多。
裴秋生:......
突然感觉隐藏在他身体里的社恐潜质要被激发出来了。
闻氏笑道:“无妨,以后时间长了,慢慢地就认识了。”
裴秋生赧然一笑,点点头,“好。”
于是裴秋生终于在第三天的晚上得空能回趟姜家,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姜月。
只是当他刚走到姜家杂货铺门口时,便被在门外张望的姜氏一眼看到,惊讶又意外地问他道,“秋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裴秋生一脸疑惑地问她道。
姜氏便将她隐约中听到一位女子说他出了事、要带姜月去看他的这事说了出来,“我好像听到了‘学堂’两个字。”
学堂?女子?
章青仪?
那个心机深沉的女子?
“不好。”
第64章 中计求生
姜月跟着章青仪和她的丫鬟到了她家宅院, 两人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院子走过回廊,又快步往湖边的小道和亭子走去。
只是姜月见到这一路上地面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血迹, 多少有些奇怪, 章青仪不是说秋生浑身是血吗?
她回过神来,便觉得有些想不通, 裴秋生不是被留在了国公府吗?今天早上顾嬷嬷还来传话来着, 怎的突然就在学堂与人起了争执?难道是他回府遭到了他人嫉恨、去了学堂中了他人的圈套?
而且, 章青仪的丫鬟为什么是走在她身后而不是跟在章青仪后面?
她心下觉得奇怪,忍不住问在前面带路的章青仪道:“章姑娘, 请问还有多远?”
章青仪脚步顿了顿,又接着往前走道:“快了, 我们再走快些。”
姜月却停下了脚步。
“章姑娘,这个方向似乎并没有房屋, ”姜月道。
章青仪家的宅院依湖而建, 姜月顺着湖边这条路看过去,远处只有草丛树林, 并没有屋子,所有的屋子都在她们右手边,与湖泊隔着些距离。
她望着远处的树林,心中隐隐有些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