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之仇,伊尔根觉罗氏也特别瞧不上胤祉。
但如此风口浪尖时候,保全自己才是最要紧。为防胤禔逞一时口舌之快,又把全家都坑了。伊尔根觉罗氏赶紧耳提面命:“爷既然知道这时机不对,就千万莫轻举妄动。免得皇阿玛误会,以为你跟咸安宫那位积怨太深,以至于人家晚年丧妻深深悲痛,你却跟这儿手舞足蹈,特别幸灾乐祸。”
虽然因为矾书案,皇上彻底绝了再复立太子的心思。
可再怎么样,那也是皇上曾倾尽心血培养大半辈子的太子。期许非比寻常,父子感情也非比寻常。就算如今,皇上为了巩固皇权、为了社稷天下而忍痛废之。
那位在他心里也依然是个特别的存在。
许他谩骂,不许旁人践踏。
老八只是有心,还没主动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就被折腾到□□。
那位鞭挞王公大臣,截流蒙古贡品,插手江南科场。窥伺帝踪、帐殿夜警,还结党营私。搞出那托合齐会饮案、矾书案……
坑了多少人,又让皇父伤了多大心?
如今也还是稳稳当当待在咸安宫,虽不得自由,但仍旧有一个皇子该有的待遇。甚至于每年小选时,皇上还会赐两个美人过去呢。
生怕委屈着。
今年正月里,还又添了十三女呢!
提及这个,胤禔就不由狠狠皱眉,想起那个至今让他还心有余悸的梦。若非他及时醒悟,早早抽身。那,如今应该也过着跟胤礽差不多的日子吧?
咳咳。
或者,还没有人家好。毕竟从小到大,他这个长子就一直比不过人家那个嫡字。
胤禔唏嘘,康熙也颇有几分怅惘。
虽说当初立还在襁褓中的胤礽为太子是迫于时势,不得已而为之。但那毕竟是原配嫡妻拼了命给他生下的嫡子,出生即丧母,可怜又可爱。
让他疼惜之余,也尽心教养。恨不得太子相关之事,事事亲力亲为。年幼出花,正值朝廷与三藩打得如火如荼时候,他都罢朝许久,亲自护持。
更精挑细选,择了瓜尔佳氏为东宫太子妃,并派人仔细教导。就盼着小夫妻琴瑟和鸣,日后承托起大清江山来,结果……
康熙长叹,看着那封沾满了泪渍的绝笔手书。
其中写尽这么多年来,自己蒙皇恩浩荡嫁入东宫。却无才无德,不能如皇上所愿襄助太子,规劝太子,只能瞧着他在谬误之路上越走越远的心酸无奈。
又说自己一病不起,自知时日无多。唯放不下爱女,含泪泣拜,恳请皇阿玛为其择一佳婿。
舐犊情深,至死不忘。
轻易勾动康熙心绪,让他想起太后临终之前,他脚面浮肿,无法前行。只能用手帕裹了,坐在软舆里奔宁寿宫,艰难拜见。
皇额娘形容枯槁,如风中烛火。却还勉力抬手,遮住窗外斑驳阳光,想要再细瞧瞧他,眉眼间满是不舍。
他生母孝康章皇后也是,临终之际还惦着他。
哭着说我死无妨,只可怜了我儿。
时隔五十几载,康熙甚至都已经模糊了对生母的印象,却始终不忘那声叹息。
深切同情,加上移情作用下,康熙只叹:“瓜尔佳氏秉性淑孝,赋性宽和,作配胤礽辛勤历有年所。传旨,着内务府、宗人府仍按太子妃规格与其办丧。命礼部为其撰写祭文,着领侍卫内大臣隆科多率三十名侍卫为其穿孝。”
魏珠之后新被提拔上来的刘进忠躬身行礼:“嗻,奴才遵皇上口谕。”
胤禛见他情绪有些不稳,忙上前把人搀住:“二嫂之事虽令人唏嘘,但皇阿玛宅心仁厚,如此破格厚待,相信二嫂便是在天有灵也只有好生感谢您的。”
感谢什么呢?
感谢他生个不孝子,白白误了人家一生吗?
康熙冷冷勾唇,露出特别讥诮的笑容。
但他不说,胤禛就当没看见。只仔细扶着他坐在软榻上,殷勤地给端茶递水。动作如行云流水,熟练至极,一看就是平时没少孝敬。
连奉上来的茶,都得先用手碰碰杯壁。生怕水过热,烫着老父亲。然而越发难哄的康熙并不领情,只似笑非笑地睇着他:“连老三那个蠢的都试图截留这封信,免得到朕手中再横生枝节,你就不怕吗?”
“嗯,不怕。”
胤禛微笑勾唇,也是特别实诚:“首先,儿子虽对二嫂了解不深,但也知道她聪慧且极知道分寸。这么多年来,这么多皇子福晋,提起她来就再没有说个不是的。连皇玛嬷在世的时候,都对二嫂颇有称赞。这样聪明的女子,自然不会做那缘木求鱼的傻事。绝对会把好钢使在刀刃上,而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孩子。”
所以未看信之前,胤禛其实便已经笃定,这里头的内容应该是求皇阿玛给他那可怜的小孙女一个归宿。
毕竟那孩子与弘晖同年,也是康熙三十六年生。
如今已经二十有二了。
弘晖孩子都会叫阿玛了,她还前途未定,当额娘的又如何不心急如焚?
与自己一脚踩在鬼门关前生下的骨肉相比,老二那只会连累她倒霉的混账东西又有什么可惦记的?只当她浪费唯一机会,只为他求个不可能呢。
就算二嫂子临终发昏,还真犯了这么个蠢,胤禛也不怕。
“因为呀!”胤禛笑:“儿子深深知道,皇阿玛再老再病,也是八岁就登基,十四岁亲政。一路平鳌拜、灭三蕃,亲征噶尔丹的英明圣主。关于继任之事,您所考量的永远都不是小情小爱。而是从整个大清的角度出发,选出最能让祖宗鸿业继续发扬光大之人。否则的话,又何来二哥两立两废呢?”
“儿子的老子可不是朱元璋,不会爱屋及乌,为了传位给爱子所出的孙儿不惜除掉所有威胁。在您心里,莫说旁人,就是您自己也重不过大清天下……”
这话一出,不但康熙,就连正奋笔疾书的虎圆手下都一顿,差点开小差去给自家四表哥竖大拇指。
谁说冷面王不懂拍龙屁?
他家表哥这分明拍得大胆、拍得肆意,拍得浑然天成不留丝毫痕迹。直接拍到皇上心里,让他老人家神清气爽:“到底还是你懂朕啊!”
“皇阿玛过奖,儿子也只根据自己平时观察斗胆一说,您别嫌儿子僭越才是。自打皇玛嬷重病,您就再没怎么好生休息过。如今可算略得浮生几日闲,千万要好好保重龙体。”
至于老三被罚,是不是要再提一个皇子上来与他搭班?
这话康熙没提,胤禛也没问。
只兢兢业业,把应该两个人完成的事情自己就完成得妥妥帖帖。
又快又好。
几日后,老五微恙、老七摔了一跤,原本就不怎么利落的腿脚更加雪上加霜。一个怕过了病气给皇父,一个确实不良于行。
以至于他们俩这组双双出缺,原本三组变两组。
十四一整个都懵了,还没等康熙开口自己就先说他们这组活计可多,无法再包揽更多。建议康熙把十哥、十三哥补上来。
然后他就收获了一个刀子眼,吓得不敢再说。
但他也确实不能也不愿意负担太多,生怕皇阿玛看出他的时候潜力来,拿他去制衡臭老四。
到时候哥俩同室操戈,他额娘岂不是跟着左右为难?
所以他只道十二太过谨小慎微,连请安折子都要跟他一道商量。以至于他们两个这组虽然年纪最小,按说最有精神,可实际效率却是最差的。
被点名的十二挠头,咬准了自己头一遭当此大任,心中忐忑不安。
唯恐一个过错,影响整个大清。所以再小的事情,也要当成天大的办,不敢草率马虎一星半点。
最后的最后,四阿哥能者多劳。一人顶两组,还照样做得又快又好。让十二自愧不如,深觉自己留下来就是个负担,红着脸主动请辞。
这一次,十四也没落后:“是啊,是啊皇阿玛!既然四哥他这般擅长此事,就让他尽展其才嘛。把儿子这等只会喊打喊杀的莽汉撵回西边战场上去,跟冠勇侯通力合作,早日光复藏地。”
又经过月余休养,身体已经好了不少的康熙指着十四笑骂:“你这小混蛋,瞧朕稍有好转,就迫不及待地想回前线了?”
嗯嗯。
十四用力点头,言说简直魂牵梦萦。身为武将,哪有人不盼着开疆拓土之功呢?
如今春暖花开,正是大军开拔,歼灭逆党的好时机。他可不就归心似箭,恨不得肋插双翼么!如今看康熙略有松动,十四赶紧使出撒娇**。
就盼着再接再厉,一举奏功呢。
然而此时此刻,康熙虽然觉得胤禛哪儿哪儿都好,甚至比当初的胤礽都更适合接手这大清江山。但巨龙守护的财宝,哪有轻易与人的道理?
而且这天下大权一旦庞落,他这个糟老头子又当如何?
细数历朝历代那些个手中没有了权柄的太上皇们,可都没什么好下场。他八岁登基,受够了被人掣肘的苦。再不愿意临了临了的,倒受制于人,瞧别人脸色过活。
是以但凡能行一日,手中权柄就得紧握一日。
于是不管十四怎么撒娇哀求,他都只说西边有虎威在,自己万千放心。只他如今年老体衰,最是离不得人照顾。再不愿爱子原离,经年难见一面。而且奏折既多且杂,老四自己也操持不过来。还得十四留下来,与他分担些许。
十四临回京前,那可是被自家虎威表哥耳提面命过的。
且知道没念头就坚决不掺和的道理。
于是三天一求,七天一努力的。成不成功不要紧,最主要是向亲阿玛跟亲哥表示自己绝没有染指皇权之心。
就这么的,从四月一直磨到秋八月,康熙身体大为好转,不再用任何皇子帮忙批阅奏折、左近伺候。频频接见朝臣,出席朝会,甚至已经准备往塞外行围了。十四才算见到了点胜利的曙光,喜得他见牙不见眼。
一蹦八丈高地跑回府中整理行囊,对完颜氏再度说教,往永和宫与德妃告别,然后又往一等公府:“姨母,外甥终于得到皇阿玛首肯,允许外甥再回前线啦。姨母可有什么东西要带给虎威表哥么,外甥替您捎着呀!”
淑宁倒是很感念小外甥这番用心呢,也觉得看开之后的他颇有几分率性可爱。
就是这个运气吧,实在差了一点。
已经久不做预知梦的淑宁前些日子夜来入梦,只见冰冷肃杀的战场上。他家好大儿再现了当年一枪攮死噶尔丹时的场景,于万千人中,发挥自己的天生神力。
将长枪当成箭矢般,狠狠射向数百米外的策妄阿拉布坦。
直接将他扎了个对穿后掼于马下。
再在敌军乱起来的时候暴喝:“逆贼策妄阿拉布坦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群龙无首间,无数人缴械投降,赢得那叫一个彻底而又全面。算算时间,十四这会子赶过去,怕是帮忙清理战场都不赶趟了吧?
第234章 得胜还朝御驾亲迎,荣宠至极……
事实证明,淑宁还是小瞧了自家好大儿的速度。好家伙,往京中报喜那是半点儿不带迟缓的。
这边十四还没等出发,那边捷报就已经到了京城。
“报,前线战报。日前,抚远大将军法士冠军侯尚阿率军与策妄阿拉布坦对决。冠军侯阵斩策妄阿拉布坦,一枪震全场。贼兵溃败群龙无首之际,大将军言皇上有好生之德,知大部分人都是受那策妄阿拉布坦的裹挟。只要投降,咱们皇上便能宽厚仁慈,允许他们接受改造之后成为大清的顺民。”
“此言一出,投降者众。我军迅速而彻底地取得胜利,藏地光复,准噶尔汗国宣告灭亡。昔日之地,尽归大清所有。”
策妄阿拉布坦身死,准噶尔汗国灭,其所占领的西域故地尽规大清所有!!!
这般大捷一出,康熙整个呼吸都急促了。
直接从龙椅上霍然起身,急匆匆大步奔到丹墀之下,抓着那传令之人的领口连问:“所言为真?冠勇侯他真一战成擒,又一枪攮死了那策妄阿拉布坦?准噶尔汗国灭,他所属的西域固地上,如今都插满了大清龙旗?”
是是是。
被抓住的传令兵大气都不敢喘,只不断点头回应:对的,没错。咱们抚远大将军就是那么能耐,以一己之力攮死策妄阿拉布坦,不知道省了多少兵力、减少了多少不必要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