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只吃了玉米饼子，没动那两个白面馒头，她倒是有心再说什么，但见对面三人意兴阑珊，也只得讪讪的收了声音。
她两个女儿吃完了自己的馒头，下意识的看了看她怀里的那两个。
女人皱了皱眉：“你们都吃过白面馒头了，你们大哥还没尝过味儿呢。”
“大哥跟着爸和奶去吃肉了，哪儿稀罕馒头。”大一点的女孩嘀咕了一声。
女人立刻竖起眉毛骂道：“你咋能这么贪吃了，就顾着自己吃饱喝足，完全不想着点你大哥。”
赵云清看不下去，直接开口道：“婶子，你自己也是个女人，哪能这样重男轻女呢？”
她一开口，女人就收了气势，讪讪解释：“小孩子吃东西没个数，我就是怕她们俩撑着。”
“馒头不大，七八岁的孩子都能吃三四个，她们才吃了一个哪儿能饱。”吴秀也说了一声。
女人低着头，就是不拿馒头给女儿，还说：“尝尝味儿就行了，坐火车又不是下地干活，饿不着的。”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吴秀拧眉看她。
赵云清按住了表姐，萍水相逢，光凭他们几句话哪能改变人家的想法。
他索性也不看女人，直接掏出包子来：“来，再吃点，填饱肚子再说。”
一招手，两个小姑娘都过来了，显然吃了两次，一点都不害怕了。
接着包子，两人不约而同的往嘴巴里头塞，知道吃进肚子才是自己的，不然等她们大哥回来，哪儿还有她们的份儿。
一口咬开包子皮，两人都顿住了，里面居然有肉！
王春花知道坐火车的辛苦，生怕亏待了三个孩子，出门前特意做了很多饼子包子，其中就有咸菜肉包。
里面的肉末其实不多，但肥瘦相间，炒得香喷喷的再跟咸菜一起剁碎了包起来，一口下去咸菜都带着肉味，别提多香了。
虽然现在包子冷了，但也惊艳了两个小姑娘，她们吃得更急了。
女人欲言又止，但赵云清在旁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就算有一肚子的话也只得咽下去。
很快，两个小姑娘就把包子吃得一干二净。
她们俩也没再要，露出笑容乖乖的道谢，回头又打算坐在地上。
大汉也看不过去，开口道：“你俩坐床上吧，别把地方弄脏就行了。”
两个小姑娘点了点头，互相拍了拍衣裳小心翼翼的坐下来，只敢坐半个屁股。
大汗瞥了眼地上的女人，摇了摇头：“这投胎就是命，半点不由人。”
赵云清心底也这么想，他们都是过客，也许今天能让两个小姑娘吃一顿饱饭，可她们到底是要跟着父母生活。
有这样不讲道理且重男轻女的奶奶，父亲跟大哥又是自私自利的人，偏偏唯一的母亲也不知道护着她们，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
吴秀看着相互依偎的两个小姑娘，忽然想到了自己。
如果那一年二姨没有回来，没有把她带回家，那她也不会有读书的机会，更不会考上大学，拥有自己的人生。
一想到自己只能留在那个小山沟里，任由父母打压着长大，吴秀不敢想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她还不如眼前的小姑娘，至少她们有姐妹二人，能够相互扶持。
赵云清注意到她的神色，笑着撞了撞表姐的手臂：“姐，等到了北京，咱们去吃烤鸭吧，听说可有名了，我还没吃过烤鸭呢。”
吴秀回过神来，立刻宠溺的点头：“行，咱去吃。”
赵云清顿时满意了，又说：“现在咱们还是学生，得省着点，等将来出来工作挣钱了，想吃什么可着劲买，多买几只寄回家让咱爸妈也尝一尝。”
在吴秀心底，二姨和二姨夫比父母更像是她亲生的爸妈：“不用等工作挣钱，每个月的补贴花不完就能买，到时候给大姐二姐也买点，让大家都尝尝看。”
“三姐就惨了，现在家里就她一个人，咱爸妈还不得整天盯着，啧，到时候补偿她一下。”
赵云清想着，都为自家姐姐拘一把同情泪。
火车上的时间显得分外的漫长，幸好三个人有说有笑，还能轮流出去走一走，舒展一下身体，不然非得憋死不可。
像是对面的大汉，他一个人上的车没个看顾，一开始都不敢丢下东西出门。
后来熟悉了起来，才托付三人看着东西，自己有时间出去吃喝拉撒。
赵云清躺着无聊，便开始惦记起家里人，殊不知这会儿家里也正惦记着他们。
几个孩子一出门上学，老赵家顿时安静不少，让王春花十分不习惯。
以前家里头总是热热闹闹的，偶尔她都觉得烦，心想孩子多了就跟养了鸭子似的吵闹。
可现在孩子走了，她就忍不住开始念叨：“以前在的时候嫌弃他们吵，现在人一走，家里可太冷清了。”
“建国，你说以后要是几个孩子都在外地工作，那咱们俩岂不是成孤寡老人了？”
赵建国笑骂道：“瞎说什么呢，咱们有儿有女的，算什么孤寡老人。”
“我不是那意思。”王春花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只是孩子不在身边，到底是不一样的。”
“妈，你是不是忘记我还在家？”赵妙妙抬头问了句。
王春花拧起眉头：“赶紧读你的书去，你要是能赶上云清的进度，今年就跟着一块儿去读大学了，哪儿要再浪费一年？”
赵妙妙很是委屈：“妈，我弟那是普通人吗，他那脑子转的比拖拉机还快，你别老拿我跟他比。”
她心底还嘀咕，弟弟也不是亲生的，自己读书不行，指不定是像了爸妈。
王春花骂道：“说你一句就顶嘴，有这个时间不知道多背几页书。”
赵妙妙幽幽叹了口气：“在家的你嫌弃，出门的你惦记，您可真难伺候。”
王春花被她气笑了：“谁嫌弃你了，老娘整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还不知足，你姐你弟在外头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呢。”
赵妙妙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什么，不然她怕亲妈武力镇压。
王春花翻了个白眼，又拉着赵建国低声说：“建国，你说将来孩子毕业了，都回来咱们临川镇好不好？”
“咱们镇上不也有工厂吗，进去当个小干部不都挺好的？”
赵建国都被她弄无语了：“王春花同志，合着咱孩子辛辛苦苦考上大学，你一句话又让回来临川镇了，那他们还考什么大学，直接进工厂不就行了？”
王春花一想也是，又说：“临川镇不行，德兴市总可以吧，坐车两个小时也就到了。”
她心底都想好了，如果孩子们都在德兴市，几个孩子相互扶持，他们二老就留在大队里，时不时过去看一眼也方便。
赵建国只说：“孩子有出息是好事儿，咱们之前说过这事儿，国家需要他们去哪儿，他们将来就去哪儿，一切服从国家的安排。”
“我这不是担心最苦最难最边疆的地方需要人，咱们孩子都没啥背景，到时候把他们全派过去支援边疆咋办？”
王春花推了他一把：“要真的那样，咱们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孩子一回。”
她越想越着急，似乎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赵建国安抚道：“你说你就不能想点好的，起码都得是四年后的事情，你瞎操心什么？”
“再说了，只有没出息的孩子才老跟着爹娘，咱家孩子都是雄鹰，飞得更高更远才好，咋地，你为了自己，还得把孩子的翅膀折断了。”
王春花气得掐他手臂：“瞎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我也是满心眼都为孩子考虑。”
“再说了，我就想孩子离得近一些，能照顾着他们一些，到你嘴里就成坏人了？”
赵建国咳嗽一声：“是是是，我误会你了，你就是太爱操心。”
王春花又说了句：“其实我姐说的也有道理，你说将来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都留在了北京，这一个来回得好多天，这有孩子跟没孩子有啥区别？”
“就算云清愿意让咱们过去，可咱们都习惯这儿的日子了，真过去了也不习惯。”
赵建国一听，知道问题所在了，感情是听了大姨子的话。
“别听你姐瞎说，这孩子要是孝顺，天南地北也孝顺，孩子要是不孝顺，人在跟前也不伺候爹娘，这样的事情你在大队里见的还少吗？”
王春花一顿。
赵妙妙抬头说了句：“就是啊妈，大姨那是没养过秀秀姐几天，生怕秀秀姐走了就不管她可咱姐弟四个可是你一手拉扯长大的，我们能是那种不孝顺的人？”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王春花知道女儿说的没错，但还是不喜欢她这么说自己的亲姐姐。
赵妙妙哼哼道：“我说实话您还不爱听了，成，那我进屋看书去。”
王春花气道：“瞧瞧，现在我是一句话都说不得了。”
赵建国安慰道：“咱家姑娘都是倔脾气，你还没习惯呢。”
每当这时候，王春花就分外的想念赵娟娟和赵云清，因为家里头四个孩子，他们俩的脾气最好，总能哄着她一些。
至于赵媛媛和赵妙妙，王春花时常都觉得这俩是讨债鬼，生了一副臭脾气。
“在家顶嘴倒也罢了，将来嫁出去对婆婆也这样，她们可有的苦头吃。”王春花叹气道。
赵建国笑起来：“想啥呢，咱女儿将来都是大学生，一个比一个优秀，别人得上门求着才能娶进门，那还不得当祖宗伺候着。”
王春花一言难尽的看着他：“我算知道她们俩为啥这么臭脾气，都是你这个老子惯的。”
“哼，她们要是真的嫁不出去，你就等着养她们一辈子吧。”
赵建国哈哈一笑：“你傻了，大学毕业都有工作有工资，她们自己就能养活自己，凭啥要受那窝囊气。再说了，云清说了，姐姐不乐意嫁人他养着，用不着我这个老子。”
王春花算是知道了，家里就她一个正常人，丈夫儿子满脑子都是不能出门受委屈。
她摇了摇头，觉得以后儿女的亲事还得她来看着点，不然任由他们自己做主的话，得闹出大笑话来。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哭闹声。
赵建国眉头一皱，王春花也跟着叹气：“怎么又闹起来了。”
这事儿还得从高考开始说起，当初赵建国发了话，别的大队怎么弄他不管，反正他们大队知青跟当地人结合的话，是一定要领国家颁发的结婚证才行。
他私心里是怕知青拍拍屁股走人，给当地人留下保障。
高考恢复后，知青们一个个激动不已，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参加，赵建国又发了话，组成家庭的知青需要得到家属的同意。
当然，他也会帮忙做家属的思想工作，毕竟这涉及到前途，一味拦着也不是办法。
所以去年年底，他们大队的知青最后都参加了，包括已经婚嫁的那些，无论过程怎么样，结果都说服了家属，同意他们参加高考。
可最后，知青里面统共只有五个人考上了大学。
孙志孙明张萱萱陆川，已经占据了四个名额，最后一个是苗曼曼，除此之外了无音讯。
现在都是三月初了，还没拿到通知书的，那肯定是没考上，知青们失落不已，有些对自己有信心的，打算继续准备，今年再考。
但也有些人对自己没信心，觉得即使再考几年，自己也不一定能考上，只能动起其他的念头。
陈林是第一个走通关系的，借口说是生病，需要回家休养，他没结婚，来回的路子都跑通了，赵建国也没特意卡着他不放，直接让人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