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事的黎尔还是乖乖坐车去了海边。
在一家西班牙风情的白色巴洛克三层楼建筑里,宋禹在带头组局,而坐在主位的人,是温知宴。
别人在狂欢,他自己在布卧榻上懒散靠坐着,用瘦突的手把玩一根没有点燃的薄荷烟,恍若周遭那些嘈杂完全与他无关。
谢旻将黎尔带进那片灯红酒绿里。“温太太,温先生在等你。”
“谢旻,北城是不是有个……”来的路上,黎尔忍住没有问。
这一瞬,见到光是懒痞坐在那儿,朝她使一个撩拨眼神,就轻易能让她心跳频率乱了的温知宴,她忽然很想跟谢旻求证北城的事。
不过,话到嘴边,黎尔还是没有问。
见到黎尔来,温知宴起身,颀长身段站定。
他穿一件黑绸衬衫,衣摆扎进米白的笔直西裤里。
黑色皮带将一截劲腰系出了紧致的圈线,衬托得直肩紧腰的倒三角形身材比例绝美,外加那张能蛊惑任何女人的淡颜脸,黎尔觉得他很适合在这样的场所游戏风月。
可是黎尔在靠近他之后,听闻的都是他是个洁身自好的男人,甚至几度被黎尔吃醋的几个暧昧对象,最后也被证明根本无法入他的眼。
那何以他会跟黎尔结婚,并且在婚后总对黎尔做那些让她脸红心跳的事。
黎尔走近,温知宴揽住她,帮她要了一杯柠檬水,很多人上来,碍于温知宴的面子,要给他的女人端酒。
一时间,各色鸡尾酒被递到黎尔面前,晃得黎尔眼花缭乱。
今夜,黎尔沾温知宴的光,也被众星捧月了一次,正要找合适的酒杯接。
她看中了一个混血美女手里端的那杯血腥玛丽,伸出手去。
温知宴拉回她的手,对递酒的姑娘说:“sorry,my wife is preparing to get pregnant.”(抱歉,我太太在备孕。)
这个人是跟宋禹要好的一个阔少爷的女朋友,跟着他们来度假,是个中法混血儿,听到温知宴这么说以后,惊叹:“your wife?”(你太太?)
温知宴薄唇牵动,正要承认,黎尔踮脚,用她葱白的纤纤玉手捂住了他的口。
温知宴顺势吻了吻她的手心,尔后,拉她去了酒吧的三楼。
三楼有个带露台的房间,放着一架三脚架钢琴,靠墙有柔软的布沙发卡座,还有茶几,供客人在这儿听琴。
海风吹送,夹着细砂,或者叫尘埃。
黎尔的发丝跟裙摆被风吹得舞动,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黎尔想跟温知宴来一场坦白:“温知宴,你到底在耍什么阴谋,投资酒店,其实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你的关系?”
“对。”温知宴承认了,“现在就算你不晒结婚证 ,他们也知道我们有染。”温知宴暗示黎尔现在的处境是骑虎难下。
“可是我们当初商量好了,不公开。”黎尔提起最初的约定,那时的她以为他们婚后真的就是领完证还是形同路人的相处,随时可以各奔东西。
现在说不定温知宴已经把小豆芽放进她肚子里,快要让她当妈妈了。
她以后还怎么抽身离开。
“我改主意了。”温知宴说,他凝着黎尔的眼睛,“我现在想要跟尔尔公开婚姻关系。”
“温知宴……”黎尔眼神躲闪了两下,最后,她捏了捏手,抬头望着男人俊酷的脸,轻轻的说,
“你知道吗?你这样的男人只要愿意去民政局拿笔签字,就可以有很多任妻子。可是我这样的女人,说不定一辈子就只能结一两次婚,路过你,我下一次结婚也许很难了。
为什么我不愿意公开,是因为你拥有的太多了,而我拥有的太少了。我甚至连我父母,连我的家都在失去,上次春节,你跟我回黎家,我上楼去找袜子的那个晚上,我是因为听到我妈跟我爸在商量离婚才忽然那么难受。他们说等到我外公走了,还有我跟你办婚礼了,他们就去办离婚。”
黎尔强颜欢笑,吸了吸鼻子,扬起潋滟的红唇,很刻意的笑了一下。
即使清楚这么说,会忤逆早就习惯于被别人满足的男人,她也继续用断然的语调说:“所以在我心里,我从来都不会想要跟你公开。宋禹来了,我猜他应该是从北城带来了一些消息,让你急着要跟我公开。”
“可是,我真的不想公开。因为我们之间真的差太多了。当初急着找人结婚的时候,我遇到了你,我告诉自己就算是其他男人,当时那种情况我也会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跟对方结婚。
“可是婚后,我渐渐发现,如果不是你,我肯定不会那样草率的跟人去民政局签字。”
”所以我不想公开。”黎尔说完了,她想温知宴情商颇高,肯定会懂,她不愿意公开的原因。
因为温知宴只要愿意去民政局,他就可以再结一次婚。
可是黎尔不是,离过婚的女人很难再嫁。
并且,要是真的跟温知宴离婚了,黎尔以后也不会再婚,因为结完这场婚,在黎尔眼中,这世间已经没有人能比得上温知宴。
“现在,告诉我,你认识我多少年了?当时决定跟我结婚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我的?”黎尔在异国躁动又旖旎的夜色里,勇敢的问温知宴要答案。
不回答她的问题,“尔尔,你想听钢琴吗?我给你弹一曲。”温知宴坐到琴凳上,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打开黑色烤漆钢琴的琴板,为黎尔弹了一首曲子。
夜风撩过,柔和的琴声袭入黎尔的耳畔,像月色下的暗潮,此起彼伏的包围了她。
黎尔很熟悉这首曲子,这是她在苏城上学时经常练芭蕾时用的曲子。
圣桑的《天鹅》。
黎尔现在听到这个曲子,还会有自然的条件反射,想踮起脚尖随之起舞。
温知宴敲击着琴键,面色安宁,侧脸线条被月光照得发出清冷的光辉。
黎尔问他认识她多久了,他却问她想不想听曲。
因为他弹的这首钢琴曲,可以让黎尔打开往昔记忆的开关。
第79章 偷偷暗恋
黎尔的思绪瞬间回到了她的十六岁。
那时候, 她跟思锐中学的同学赵晶晶一起去学芭蕾,校花顾沐颖也在,她们一起练这首曲子, 在苏城一个舞蹈剧场里。
她们两个人在报班之前都有从小学芭蕾的舞蹈基础,可是黎尔没有。
从十四五岁才说动她妈花钱给她报班, 完全从入门开始学的黎尔因为总是学不会, 被老师各种嫌弃,临正式舞台表演要开始了,她不能拖后腿, 所以趁大家都走了,她一个人留在舞台上拼命的练习。
她以为当时的自己是一个人站在无人知晓处笨拙的曼舞。
可是有个人自始至终都在默默的陪她。
空落的舞台上, 一束笔直的照灯灯光流泻下来。
倔强不服输的少女穿着雪白的芭蕾舞衣, 樱色的舞鞋, 身姿窈窕,体态轻盈,像一只优雅的天鹅, 举起一双纤细的藕臂,朝天花板坠下的唯一那束光举手。
圣桑的《天鹅》大提琴曲一直在温柔的为她伴奏。
她从未发现,有人坐在剧院黑漆漆的角落里, 凝睛定神的观看她跳舞。
那是温觉浅刚离开温家的时候, 家里人准备要送温知宴去国外念书。
他不想去, 趁机报了青少年篮球比赛, 跟着他奶奶邓慧蓉长居苏城,这是他的反抗方式。
他还听说他们要把那位本来说好要跟温觉浅联姻的诸家小姑娘介绍给他认识, 大哥没能完成的任务, 温知宴要帮大哥完成。
以后,温知宴长大了, 要继承家业,还要娶诸家的小姑娘。
那时候温知宴十六岁,人生才刚刚开始,然而却像是一眼望到了边,如果是别人,一定会选择接受这样顺遂又轻松的人生。
可是看着舞台上的少女跳舞的温知宴绝对不会接受这种人生。
他想要做一个深邃无边的湖泊,让灵动野性的灵魂来他的怀中漫舞,此生才算是来这世界真正活过。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舞台上的少女轻轻念着,孜孜不倦的纠正自己的动作,旋转跳动,不管在坚硬的水泥地上跌倒多少次,她还是会立刻从地上爬起来。
因为坚持不懈的练习,她最后得了浑身的伤,去更衣室换衣服,发现有人在她没上锁的储物柜里给了她跌打喷雾跟创可贴,还有金桔柠檬糖。
哇,该不是会暗恋她的人偷偷放的吧,她扬起嘴角,窃窃的想。
可是在学校里喜欢她的人很少,因为她家里没有什么钱,而且她这个人性子也不娇软,男生都喜欢娇软一点的女孩子,动不动就哭起来,拧不动瓶盖,要找他们帮忙的那种。
她的世界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劲劲儿的横冲直撞。
她觉得应该只是别人放错了,说不定是要放给校花顾沐颖的,结果没记清楚柜子号,放到她这儿来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不敢拿它们了。
跌打喷雾,有海绵宝宝图案的创可贴,还有一盒金桔柠檬糖,她都没动。
换完衣服,出了剧院,摸出手机,她打电话告诉她妈:“我学会了,你不要把芭蕾班给我取消,只上一学期能学出个什么成绩,就算学费贵,那也不能半途而废,我肯定好好学,要相信你女儿。”
然而,她也只学了那一学期,因为黎正勤不久后就出轨,把朱婧仪的肚子搞大了,黎家把房子卖了,赔给朱婧仪当补偿都不够。
后来她妈倪涓雅就再也没给她报芭蕾班,说学费那么贵,反正她学也学不成舞蹈家。
黎尔就是这么不学芭蕾的,半途而废的一个小爱好,她早就不再惋惜了,但是有人替她惋惜。
她从来不知道从十六岁开始,温知宴随身携带的皮夹里夹的照片,是她在舞台上独自练芭蕾的照片。
曾经,上大学时,他去蒙特利尔看她,皮夹不慎被当地的小偷偷窃,为了拿回那张褪色的旧照片,他叫人翻遍整座蒙特利尔,都要把偷东西的小偷找出来。
黎尔在男人的钢琴声里听到了那段回忆,记忆终于打开了一个阀门。
那个夏天,因为黎正勤的出轨,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鸡飞狗跳的不幸事情上,从来没能发现有一束滚烫视线在那个夏天为她倾注,像瘾症一样,一旦染上,就再也无法戒掉。
钢琴琴键压下最后一个音节,温知宴合上琴盖,回头瞧见黎尔起雾的双眸。
她从这首曲子知道了,温知宴一定去看过她跳芭蕾。
她问他认识她多久了,他弹钢琴告诉她答案。
即使这个答案太震撼,黎尔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概念,是十年之久。
他居然认识了她十年之久,在她嫁给他之前,她居然完全没有半点察觉。
曲子弹完了,记忆里的窈窕小天鹅现在是他的太太了。
“如果尔尔不想公开,那么,就维持现在的原状。不管别人知不知道,我们永远都会是夫妻。”
温知宴起身来,走到黎尔身边,搭手扣住她光滑的下巴,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她敏感的肌肤,纵容的告诉她。
只要此生她乖乖当他太太,温知宴什么都答应黎尔。
他吞咽喉结,下一句还要再说什么,有人来打断了他们。
“温少,宋少说船准备好了,要你跟黎小姐下去。他们都在等你们。”是宋禹的跟班小肖。
宋禹派小肖上来,叫他们去坐游艇出海。
温知宴邀请黎尔,“走吧。先下去。”
“温知宴,在苏城你去看过我跳芭蕾?”黎尔愣怔在原地,许久都回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