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以后住哪儿,闺女没提就证明儿子没发话,她这把老骨头,且赖着活一日算一日吧,唉。
第118章 右眼跳(捉虫) 姜冬月迟了半日才意识到林巧英在郁闷什么, 但她结婚后便落户石桥村,在魏村没房没地的,着实拿不出锦囊妙计解决问题, 只能今天捏饺子,明天煎包子,又嘱咐唐笑笑和唐笑安多亲近姥姥,尽力让林巧英不去想房子的事儿。
等地里能下脚了,就把彻底枯死的棒子秸拔掉一部分,改种菠菜、芫荽和根达菜。
原想种白萝卜的,但赵成功从洪金市跑到青银县, 鞋底都磨薄了也没带来好消息。唯二肯批量收货的腌菜厂趁机压价,洗刷干净的大白萝卜一斤才给一毛五,带泥的八分, 压根不够本钱。
青菜虽不如萝卜好种且产量高, 但它们长到巴掌大就能摘了吃, 不像根茎类蔬菜必须长够一定天数。待到八月中旬种麦子, 甭管青菜啥模样都能提前拔掉,两不耽误。
石桥村大部分人的想法都和姜冬月差不多, 有那劳力多的人家, 甚至将棒子秸全拔掉,种满生长期较短的油麦菜、苋菜、鸡毛菜等, 准备精心照料后自个儿运到市里零卖。
唐笑笑偶然发现自家菜种得比别人少,很是忧虑:“妈,我们再养点蘑菇吧。”
姜冬月:“现在天气不大合适,而且十里八乡都受了灾, 咱养出蘑菇也没地儿卖。”
“唉~”唐笑笑像大人似的叹一口长气,“水灾真可怕。”
姜冬月揉揉闺女的小脑袋:“要不说咱农民日子苦啊, 甭管多少肥料多少机器,说到底还是靠天吃饭。风调雨顺的年份日子就好过些,赶上水旱灾害就得勒紧腰带,能省就省。”
唯一庆幸的是这年月家家户户都有存粮,总不至于饿死人。
唐笑笑听得越发难受,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小金库,忙跑到屋里把钱包拿出来:“妈,给你,里面还剩九十八块钱。”
养蘑菇的奖励金她都收在这里,前后统共二百九十块。其中买测试卷、新铅笔盒、橡皮尺子等花了四十,批发成沓的作业本和笔记本花掉三十五,冰糕辣条等零食六块。
此外她还跟同学一块儿去平村镇赶了两趟集,买毛巾、牙膏、鞋刷子等零碎东西八块,十条小金鱼三块。
不得不说,花钱的滋味太快乐了,尤其是接回小金鱼,从河里拔野草装饰玻璃鱼缸的时候,简直想往作业本封皮写“唐笑笑养鱼记”,再把养大的鱼端给语文老师看。
可惜小金鱼们刚到家就被弟弟捞来捞去少了一条,第二天翻肚皮两条,大暴雨又冲走了剩下的,真是不幸。
“没事,咱家还有钱呢。”姜冬月把钱包给闺女塞回去,“你先收好,记住以后不管干啥都留点老本儿,省得毛干爪净了犯难。”
唐笑笑认真点头:“我知道啦。”
甭管地里菜多菜少,乡下人的秋季总是忙忙碌碌不得闲。姜冬月又要照料发芽的青菜,又要施鸡粪种大白菜,还要在家做运动服,每天几乎从睁开眼一直干到天黑。
唐墨看着心疼,劝她别绷那么紧,“咱家有粮食,板厂砂光也能挣钱,你得悠着点儿啊。” 姜冬月其实并不想这样忙,但她先前对运动服寄予厚望,批发了大量布料,如果不能抓紧时间在入冬前卖一批回本,就得等到明年过庙会的时候。
中间这段时间太长,即使唐墨能挣钱,她也不想自己的买卖停滞。
但这话不好解释,姜冬月一边踩着缝纫机一边说道:“大水闹得人没心思买衣裳,咱村小卖铺都看着冷清。我挣不了那么多,就得在地里省点儿,横竖占一样。”
唐墨:“……你咋比笑笑还争强好胜?差不多得了,咱家这几口人能吃多少菜。”
姜冬月白唐墨一眼:“明天我就把根达菜割回来凉拌,看谁吃得最欢。”
“嘿,我那是舍不得浪费。你仔细瞧瞧,我是不是嘴皮子都泛绿?”
“哈哈哈,滚一边儿去……”
夫妻俩斗两句嘴便洗脚睡下,转天起床各自忙碌。姜冬月在家裁了两套运动服,十一点准备做饭时发现盐没了,跟林巧英打了声招呼,自己拉着唐笑安去小卖铺买盐。
结果刚走到街上,就见一辆黑色小轿车快速开过来,喇叭滴滴滴地异常急促。
姜冬月赶紧扯着儿子闪避,还是溅了四脚泥,心里十分不快,到小卖部时忍不住对赵大花抱怨:“谁家车开那么快,我要是老了腿脚不灵活,说啥也得躺地上讹他一顿。”
“哎哟冬月,快别说啦。”赵大花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把姜冬月拉到柜台边,“老陈家那个宝贝孙子掉河里了,郑大夫救不了,着急忙慌往城里跑呐。”
乡下人读书少但羞耻心强,在石桥村,“老陈家那个宝贝孙子”专指陈爱军跟王佳佳偷生的儿子。即使陈老太太明里暗里炫耀、显摆,也没人顺着她的意思逗孩子。
陈老太太惨遭孤立,越发心疼可怜的金孙,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甚至放话要把棺材本全留给小孙子,陈爱民抗议都不好使。
“天啊,难怪车开那么快。”姜冬月后怕地拍拍心口,“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赵大花撇撇嘴:“谁知道呢,刚才根生去药铺拿板蓝根,看郑大夫脸色挺难看的。”
姜冬月:“……”
糟糕,听这架势,估计凶多吉少……
两人八卦几句,很快有其他乡亲来买东西,姜冬月便拿了盐回家做饭,不知怎的心神不宁,右眼皮砰砰直跳,差点把醋当成酱油倒进炒菜锅。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可能真有几分道理,傍晚姜冬月在门口刷鞋时,忽然见孙梅芝拉扯着俩闺女没命地往这边跑,头发乱蓬蓬的特别狼狈。
“冬月姐,救救超丽超红吧!”孙梅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糊了满脸,“那野种短命死了,陈爱军居然打我闺女,你救救俩外甥女吧!”
她说着把陈超丽和陈超红往前一推,自己就要朝平金河的方向走,“我化成水鬼也忘不了你的恩情!”
短短几句话惊得姜冬月差点跳起来,但眼下不是问情况的时候,她用力拽住孙梅芝,将母女三人全推进自家过道,“老实待着别出声!”,说完反锁大门,把刷鞋的大盆子掀起来,任脏水和布鞋散了一地,拧身往大街跑。
就这么点功夫,陈爱军已经喘着粗气奔过来,两手发抖双眼赤红,身后远远地缀着陈老太太和陈爱党等人。
“你看见——”
“爱军!”姜冬月狠狠掐住手心,不用假装就十分焦灼,“你快喊人救梅芝!她拽着俩闺女要跳河,我一个人拦不住,眼看她们往平金河去了!”
第119章 放鞭炮(补) “啥?!!”
陈爱军像一台极速突进的拖拉机被迫刹车, 整个人“嘎”地愣住了,“你说啥?”
姜冬月急得跳脚:“我叫你赶紧救人!梅芝那么大气性,说跳河她真敢跳, 你不要媳妇也得要亲闺女啊!”
边说边扯住陈爱军的袖子,又冲后面陈爱党等人招手,高声喊道,“孙梅芝跳河了!大家伙儿快去救人啊!”
人在慌乱愤怒的情况下很容易被其他人牵着走,何况姜冬月言辞凿凿,巷子里又是水又是鞋的乱成一片,根本没人怀疑她在撒谎。别说陈爱党和陈老太太等人脸色骤变, 连附近听到动静的乡亲都抄起木棍、绳子,一蜂窝跟着往平金河跑。 北方少雨,石桥村七道河渠经常干得见底, 平金河也不例外, 想灌点水浇菜都得提前挖坑。
但今年刚发过水, 上游一直拉着闸, 平金河眼瞅着涨了起来,水深足有一米多, 加上河底经年累月攒的淤泥, 即使成年人陷进去也很难脱身。
“脚步快的拿绳子先跑,到河边千万甩绳子拉住人!”
“掉水里也别怕, 时间不长都能救过来。”
“孙梅芝年纪轻轻的咋这样想不开?还带俩闺女,哎!”
“快别说了,她婆家都在后头……”
乡亲们着急忙慌地去捞人,恨不能立刻冲到平金河。唯有姜冬月暗自揣着秘密, 感觉心脏怦怦怦得快要跳出喉咙口,跑着跑着就落到了后面——
这么大阵仗, 她待会儿该咋圆啊?说她看错了,或者梅芝躲起来了?有人信吗?
姜冬月越想越愁,既怕陈爱军醒过味儿来闹事,又怕孙梅芝沉不住气从家里跑出来,急得差点左脚绊右脚。
结果她落后两分钟,河边已聚集了二三十号人,有的抓着木棍在河里划拉,有的往下游寻找,有的过桥头去对岸,都在陈爱党指挥下分工行动。
陈爱军想下水,在河半坡被陈老太太死死拉住:“儿啊,你不能要妈的命呀!妈求求你了!”
她边哭边说,顺势跪倒在地,花白头发凌乱如鸟窝,看起来格外凄惨,“要是梅芝有个好歹,妈愿意给她偿命!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祸害超丽、超红呀!呜呜呜呜!”
姜冬月:“……”
该说不说,陈老太太真是个人物,这种时候仍不忘笼络儿子挤兑儿媳妇,啧。
然而这种做法无疑让陈爱军更痛苦,他薅着自己头发,两只眼睛几乎要渗出血,“妈,我儿子已经死了,你想看着我闺女也去死吗?”
说完猛地推开陈老太太,“噗通”跳进平金河。好巧不巧,几下便从淤泥里翻出一只透明凉鞋,大小恰和陈超红穿的差不多。
“啊啊啊!”陈爱军仰天嘶吼,疯了似的四处乱扑腾,满身满头全是泥水。
姜冬月刹那间心跳如鼓,她本意真是救人,要把陈爱军害了可就太过分了……
关键时刻还是陈爱党有主意,喊俩人拿棍子左右夹击,硬生生把陈爱军抽懵了,然后像拖死狗一样扔到河岸。
“啪!”
陈爱党狠抽兄弟一耳光,骂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搞狐狸精时快活得很啊,今天要死要活的给谁看!”
陈爱军呆呆的没有反应,反倒是陈老太太哭嚎着扑过去,“别打了,我可怜的儿呀!梅芝说得对,妈贱命一条不配有孙子,都是妈的错啊呜呜呜!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坑害我儿子!”
对啊,明明陈老太太没看住孙子把人殇了,为什么陈爱军要对孙梅芝撒邪火?
电光石火间,仿佛一道旱天雷劈在姜冬月脑门上,劈得她汗毛倒竖后背发凉。
“婶子!”姜冬月快步绕到陈老太太身旁,一边搀扶她一边说道,“快别哭了,爱军肯定不怪你。他是你亲儿子,他不怪你!”
陈老太太堪称惨烈的哭嚎立马哽住了。
假如眼刀子能成精,姜冬月毫不怀疑她会被陈老太太戳死,但眼下救人如救火,且孙梅芝还在她家藏着,她真顾不上陈老太太那点心思,抓紧时间连珠炮一样数落陈爱军,“你可长点良心吧!你妈这么大岁数,走个孙子已经够难受了,你好歹看老人面子壮点志气,把媳妇闺女都逼到跳河算什么本事!”
话音未落,陈老太太劈手抽自己两耳刮子,恨声道:“别说了!都行行好别说了!” “妈!”陈爱党慌忙把亲妈搀起来,“你这是干啥?家宝的事不怪你,你快起来吧。”
说着又踹陈爱军一脚,然后央姜冬月和几个年轻媳妇帮忙,先把陈老太太先送回陈爱民家。
陈老太太自然不肯:“我不能走,我得把超丽、超红姐俩找回来!”
“你能帮啥忙?不添乱就算好了。”陈爱党气得头疼,忙揉着额角深呼吸,“妈你快回去吧。”
他这两年早起早睡,又被李亚楠盯着戒烟戒酒,身体健康许多,但中风的滋味太可怕,他实在不敢承受第二回 了。
“爱党你……”陈老太太支支吾吾地死活不挪脚,半晌才道,“妈不添乱,妈就在河边坐着。”
她态度坚决,其他人也不好硬拉,劝了几句便各自散开,捞人的捞人,看热闹的看热闹。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捞人的乡亲开始小声议论,陈老太太脸色慢慢平静下来,甚至用手梳了梳头发。
姜冬月心里却急得要命。她没干过坑蒙拐骗的事,现在喘口气都觉得发虚,想找陈爱党说明实情,又被陈老太太死死盯着。
瞅这种架势,露馅儿时恐怕有的争吵,叫她怎么对乡亲们交代?
姜冬月愁得好像嗓子眼儿卡鱼刺,不上不下,正绞尽脑汁想辙,忽然听到巷子里传来一声怒吼:“老子来了!我看谁敢逼死我闺女!”
紧接着两辆三蹦子一前一后停在河边,孙梅芝的父亲和兄弟跳下车,拎着铁锹气势汹汹冲过来。
“陈爱军在哪儿?叫他滚出来偿命!”
“我们孙家几十青壮都在后头,今天非跟你们姓陈的掰扯掰扯!”
陈爱党不愧是当过支书的人,紧要关头十分沉得住气,站在高处大声喊道:“有话好好说!我们大家伙捞这么长时间没动静,梅芝跟孩子肯定好好的没跳河!”
姜冬月心头一跳,就见石桥村其他人跟着劝架,有的说“亲娘舍不得闺女,指不定躲起来了”,有的说“我们跑到下游水闸了都没看见人”,还有的打感情牌,“魏村跟石桥村地连着地,咱们乡里乡亲的甭动武”。
然而孙家父子不依不饶,坚持要揍陈爱军,场面乱哄哄闹成一团。
姜冬月趁机开溜,没走几步就被唐墨拉住,护着她从另一条巷子离开。
“你怎么来了?”姜冬月又惊又喜,声音低得像做贼,“咱家里没事吧?”
唐墨摇摇头,闷不吭声地往前走,直到进了家门才反手弹姜冬月一个脑瓜崩:“王婆说媒两头瞒,你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啊?啧啧啧。”
“你都知道啦?”姜冬月闻言,立刻松懈下来,软趴趴地坐到台阶上,“累死我了,比熬夜连挖三天土还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