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 我二哥尚未谈婚论嫁,哪轮得到我这个年纪最小的弯道超车?我在此敬大家一杯,祝愿我二哥早日觅到心仪的夫人,也祝愿我和浅浅的发小之情长存。”
一番无懈可击的话,既将他和吴浅浅的关系体面地挑明白、不让吴家家主失了面子;又将邵垠的不良居心放在台面上,用比邵垠更刁钻的阴阳怪气将邵垠嚣张的气焰打压得一干二净。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吴浅浅和周煜的眼底都露出了赞赏的笑意,屡次想开口帮邵允说话的邵眠也安下了心。
唯独邵蒙和邵垠两张脸瞬间垮塌了下来, 拉得比驴还长——可最难受的是他们竟无法反驳邵允半个字,因为他说得有条有理、字字句句都是真情。
邵允喝完了酒杯里的温水, 向大家点点头,转身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就算他看不见,也能感觉到邵垠怨毒的注视如芒在背。
一出餐厅,紧随他后的辛澜和双子都齐齐朝他抬起了大拇指:“三少爷,你的话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二少爷的脸绿成这样,比苦瓜瓤还绿!这感觉,简直爽飞了!”
“既是话术,便不足挂齿。”邵允笑着摇了摇头,“替我看好四周的情况,邵垠在设局,我要立刻警示唯唯他们。”
小执耳尖,故意做了个将手掌贴在耳边的动作:“诶?三少爷,唯唯是谁啊?我认识她吗?”
邵允无奈地捏了捏小执的耳朵,将通讯器调到了公共频道,温柔地唤了一声:“唯唯。”
彼时,郊区工厂那边也到了预计的突击时间,叶舒唯等人正顺着工厂对面大楼外墙上的绳钩悄声无息地往下滑行。
邵允的声音冒出来的那一刻,动作最快的叶舒唯刚好稳稳地降落在地面上。而言锡和郁瑞正滑到一半,听到这声后,这俩人不约而同地都差点直接从绳钩上脑子着地摔下来。
“要死啊!”言锡低声咒骂道,“邵允,你特么想要她没了监护人你就直说!”
郁瑞双腿紧紧地缠着绳钩,一脸的痛心疾首:“我本来就有点恐高,我能不能不滑了?刚才这一下都给我整出心理阴影了。”
叶舒唯在听到邵允声音的那一刻,嘴角就毫不掩饰地扬起了笑。
她麻利地收起绳钩栓在自己的腰后,仰头对着上面那对活宝说:“再给你们半分钟,下不来我就直接把你们的绳钩剪了。”
然后,她转头便对着通讯器换了个调:“我在,怎么了?”
言锡和郁瑞同时干“呕”了一声——
叶舒唯眼也不抬地朝他们比了个中指。
“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了。”
那头的邵允温声告诉她,“我觉得邵垠在设局,这个局应该和周济、周煜两兄弟有关,但具体会对我们今晚的行动造成什么影响还未知。你们进入工厂时一定要小心,我总觉得工厂里可能会存在除了火力外的其他威胁,而那个威胁才成为了邵垠今晚如此胜券在握的致胜法宝。我建议你们可以携带防毒面具、微型炸弹等紧急脱身时所需的工具,以防万一。”
叶舒唯将这些关键信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利落地应了声“知道了”。
邵允:“我和周煜会在这边看好邵垠,有什么情况我随时与你说。”
叶舒唯:“好,你也要小心。不止要小心邵垠,更要小心季殃。”
邵允:“周煜在,小执小念也在,更何况大庭广众之下季殃应该也不太敢对我动手。”
叶舒唯:“那可不一定,我觉得他和他的主人一样变态。”
虽说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可这俩人谁都没有想要暂时切断通讯的意思。
言锡这时落了地,在旁边故意冷嘲热讽:“不是长话短说么?我都下来了还没聊完啊?”
叶舒唯头也不回:“闭嘴,要你管。”
郁瑞滑得比乌龟还慢:“叶舒唯,爸爸对你这么好,你却要爸爸这个恐高症在半空中听你耍朋友,你是不是人啊!?”
叶舒唯:“给爷死。”
那头的邵允听到他们的对话,不自觉地低笑了一声。
他那短促的笑音既柔和又性感,甜得仿佛在她的心上挠痒痒,挠得她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道:“既然长了嘴,给你机会的时候怎么不说,倒是都叫别人给听去了。”
邵允起先一愣,可后来他用那极好的脑子稍微转了转,就听明白她的意思了。
“……抱歉。”邵允低低咳嗽了声,“第一次用这么高科技的设备,所以手滑让大家见笑了。”
叶舒唯小声咕哝道:“笨蛋。”
邵允这时又用那把极诱人的嗓音缓缓对她说:“请问你还愿不愿意再给这个笨蛋一次机会,让他在任务结束后亲口对你说一遍他想说的话?”
她听着耳后言锡和郁瑞装模作样的呕吐声,勾着嘴角说:“看本小姐的心情,要是任务结束心情好,那就勉为其难地成全这个笨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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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瑞虽然外勤能力欠佳,连爬个绳钩都费力,但当他落地将自己的设备安置好后,他几乎只用了须臾便黑入了工厂的总控系统。
这位仅次于蒲斯沅的全球最优秀黑客蹲在工厂后门隐蔽的撤退点,将他们进入工厂内部沿路所有的障碍都轻松解除,随即朝叶舒唯抬了个大拇指:“开工大吉。”
周煜名下的小队都是训练有素的特工,丝毫不比shadow的逊色,叶舒唯带着他们全程畅通无阻地潜入工厂,很快便根据计划占领了工厂二楼东南角隐蔽的小仓库。
“好家伙,这么多。”
叶舒唯随手打开言锡从架子上搬下来的纸板箱,里面躺着密密麻麻的非法枪支弹药,最底下还铺着一层厚厚的毒品。
她拿起一把枪支在手里掂了两下,问言锡:“这些够给邵垠和他老头子定罪么?”
言锡:“不排除他们找人顶罪,但至少能废他们一条胳膊。”
“行。”她打了个响指,对大象说,“让b组开始把东西往外搬,其他人跟我们去找别的罪证。”
郁瑞在耳麦里告诉他们,从小仓库下到一楼的沿途都有重兵把守,尤其在楼梯附近聚集了强大的火力,由此可以推测出一楼的某间房间里一定藏了最重要的罪证。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只要出了小仓库的门,面对的都将是无穷无尽的枪林弹雨。
他们在对战人数上不占优,在武器上也不一定比对方强多少,甚至还没有对方熟悉工厂的地形构造,可以说是处在完全的劣势。
叶舒唯来之前就知道这是一场硬仗,从没有半点掉以轻心。为了给搬运罪证的小队成员争取时间,她同言锡使了个眼色,头也不回地率先出了仓库。
那些个原本就严阵以待的守卫一见他们出现,都拿着手里的枪跟疯了一样朝他们扫射过来。
整个工厂瞬间被巨大的轰鸣声与震天的怒吼声充斥,叶舒唯一手拿着自己惯用的匕首、一手拿着自己的银色配枪,一马当先地扎进了守卫堆中。
就在她以一敌十、甚至敌百的同时,邵允也回到了餐厅的餐桌边。
他心中挂念着工厂里的叶舒唯、始终觉得有些惴惴不安,也因此,他坐下后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餐厅里不知何时竟开始播放着一首曲调听起来颇有些熟悉的背景音乐。
那背景音乐的主要演奏乐器是大提琴,音色优雅悠扬,可曲调中又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悲壮和惨烈。
是怎么样都不应该在吴浅浅的生日宴上播放的音乐。
他放下筷子,蹙着眉头环顾了一圈长桌,见所有人似乎都在正常地吃饭攀谈、并没有任何异样,只有周煜和吴浅浅同他一起停下了手里的筷子。
邵允听到周煜在通讯器中绷着嗓子对他说:“我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我现在就准备去工……”
谁知,周煜的话音才刚落下,他忽然感觉到有人轻轻地按了按他的肩膀。
他转过脸,发现是他身边的邵垠。
邵垠收回手,朝他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我亲爱的阿允。”邵垠动作不徐不缓地用餐布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我看你都没怎么动前菜和主食,是在等待饭后甜点吗?”
大提琴作为弦乐器,比起小提琴显得低沉黯淡,可又拥有更为广阔的音域。它的音色如同一条漫长的河流,带着温吞感伤的水花,在此时此刻,就像是在演奏一种缓慢的凌迟。
邵允听到邵垠在这道背景音里对他说:“我总觉得你这段时间变了很多……不,你不是变,你只是终于不再伪装曾经的懦弱无能、甘于当一道影子了。让我猜猜,是那个女孩改变了你吗?”
邵允面无表情地看着邵垠,放在膝盖上的手悄声无息地握成了拳。
大提琴的a弦奏乐响彻在了整个餐厅,高亢又有张力。
而就在此时,长桌的另一头突兀地发出了一声玻璃砸碎的清脆声响。
——是周济,他摔碎了手里的酒杯。
但他并不是故意想要摔碎的,只是因为他根本捏不住自己手里的酒杯了。只见他猛地从椅子上起身,跌跌撞撞地往旁边走了几步,他的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最后变得近乎青紫,他踉跄地撞在墙壁上,抖着手想要去摸自己的喉咙,但他似乎根本说不话来。
下一秒,他的嘴角就冒出了大量的鲜血,他瞪大着眼看着周煜,轰然向后倒在了地上。
“哥!——”
周煜看得瞋目裂眦,他大声地叫着周济的名字,起身猛地朝周济扑了过去。他一边试图去摸周济的脉搏,一边对一旁的侍从怒吼道:“快去叫医生和救护车!快啊!”
大提琴的d弦奏乐朦胧又模糊。
就在周济倒地后,整个餐厅里顿时传出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邵允看到每一张圆桌都有人如周济这般浑身泛青紫、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人们恐慌地尖叫怒吼,还有更多人吓得仓惶逃离。
整个吴家大宅陷入一片兵荒马乱,刚才还一派祥和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
“你听。”邵垠打了个响指,“现在是g弦了呢。”
邵允面色苍白地站起身,他垂眸看着姿态自若的邵垠,终于想起来这首背景音乐为什么会如此耳熟——因为那是他每次偶尔路过邵垠的宅院时都会听到的音乐。
那是邵垠最喜欢的音乐。
“三少爷……”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身后小执虚弱的嗓音。
他猛地回过头,发现不知何时小执、小念和辛澜都浑身是伤地倒在了地上,而刚刚还立在邵垠身后的季殃已经不知所踪。
“c弦来了。”
邵垠也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微微倾身靠近邵允,用近乎耳语的亲昵姿态对他说,“阿允啊,我真的很好奇一件事。”
“你是想先救这些人,还是先救……你最爱的她呢?”
第三十五章
*
邵允直到现在都铭记着一件事, 身在邵家之中,他不能表现出对任何人或者物的喜欢。
他三岁时, 邵蒙有天不知怎的大发慈悲,从外出差回来给邵眠和邵垠带礼物时,还顺带捎了一辆电动小车给他。
因为邵蒙对他的厌恶和轻视,他从未真正拥有过一件属于自己的玩具,童年的慰藉大多都是从邵眠那边淘汰下来的零碎玩具,有些都已经泛黄破损了。
所以在得到这辆崭新的红色电动小车时,他真的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他几乎每天晚上都抱着这辆电动小车睡觉, 玩起来都无比珍惜、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小车弄坏。
过了一周左右,有天奶娘带他去洗澡,等他回到卧室,他发现那辆他最心爱的电动小车被砸得支离破碎地躺在地板上,甚至连最细小的零件都被摔得粉碎、再也无法拼接起来。
而当时年仅六岁的邵垠坐在他卧室的沙发上, 看似满脸抱歉地对他说:“阿允,对不起啊, 我刚刚不小心把你唯一的新玩具弄坏了。”
他听着耳边那声轻描淡写的“不小心”, 觉得这辆被邵垠蓄意拆解的小车仿若就是他自己。
奶娘看他实在可怜,想恳求邵蒙再给他买一辆新的,换来的却是邵蒙无情的一巴掌。
邵蒙说,连一个小小的玩具都看不住,那干脆永远都别玩玩具了。
进小学时,班主任因为他聪慧好看又乖顺,总是对他多加照拂,还会奖励给他小红花和奖状带回家。可没过多久, 那位班主任就被调走了,听说走时还在哭、似乎是受到了什么人身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