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于树梢啁啾鸣囀,清脆明亮的声音传入房里,我佇立于书房橱柜前,目光沉沉的凝着架上一把形貌忒异的擫笛,那陶製笛身细长,一排孔洞屈指可数,瞧那吹口之处也有些粉化,恐怕已有好些年头,不知为何,我望着那笛子,心里头总有股莫名的悵然,可忧心着我若去触及,那脆弱笛身将会碎裂,甚是化为细碎粉末,我便不敢妄然,只得以目视打量。
离开卧房,我至厅堂的桌案整理行囊,作临行前最后确认,我将物品摊佈于桌案上头,更替的衣衫,足量的綵物,及其他些杂物,一一重新纳入行囊里,跟着馀下的二样物品仍置于桌案,一是那殷红色的小布袋,另一则是先前于铜里买下的那枚雕工细緻平滑的小木牘。
我仔细端详着那手掌大小的木牘,上头精雕细琢了隻开展双翼的凤凰,模样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木牘一侧还有着个莫名的凹陷,不知是那工匠的巧思,亦或仅是意外的磨损,我轻捏着那麻藤鍊子的两端,抬手试图于后颈系住,却是一个失手将其摔落了地,与地面撞击之下,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我正欲弯下身拾起,一隻纤白素手抢先的攫起了那麻绳,温柔嗓音轻笑道:「转过身。」
我应话背过身去,那木牘便似项鍊般轻巧的系于我脖颈前,她瞧了眼,皱着眉一个劲的摇头,我也低头瞧了瞧,这木牘单看虽是精巧漂亮,可这般掛于颈前未免有些突兀彆扭,便打消将其作为饰品的念头,默默塞回行囊中。
我拿起了置于桌案上最后一样物品,由那殷红色小布袋中,取出了块质地清洁,雕琢细緻花样的翡翠玉,指尖轻描摹过那刻于花梗后头的篆字,心里不免有些感慨……曾经我同是这般端详着此块玉,孰料那赠我玉石的人,如今已是我心爱之人,直是世事难料,感叹运命造化。
「你那块玉……刻着些甚么?」想起了她自个也有个相同的殷红色布袋,我好奇问道,只见她踌躇了半晌,仍是无有要取出的样子,一时起了个念头,我由后头环抱住她,嬉闹般的挠着她痒:「让我瞧瞧嘛。」
「呀!你、你……哈哈啊……。」趁她无力挣扎,我伸手探入她衣襟中迅疾一捞,顺利取出那殷红色布袋而得瑟的我,却是给她气呼呼的朝手边咬了口。
「疼啊。」我抚了抚印着排齿痕,正隐隐发疼的右手,无辜的望着她,而她似是不满我这般胡乱强硬的作法,噘着嘴儿,插手撇过头去,我无奈的皱皱眉,犹豫了会,敌不过好奇心之下,仍是将那手掌大小的殷红色布袋给打开,竟是由里头倾出了和我那块相仿的翡翠玉。
我仔细端详了会儿,上头雕花一如我的是朵细緻石榴花……可若当真相同,背后莫非也刻着甚么字?此想法一出,我立刻翻过手中雕花翠玉,果真于花梗后头寻着了一字。
尝。
那细緻的篆字,彷彿铸冶般,深深刻烙于我眼底、于我脑海中,我怔个住神,心中千万愁绪倏然捲起,先前她总将这块玉视作珍宝一般,遭人给窃走了,甚是还反常的愤而发怒……。
「泉……我……?!」不待她解释,我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了句:「无须多言,我明白的……。」
是,我很是明白的,即便见着那字的当下,心中思绪是如何的动摇,胸口甚是沉痛不已,可我不愿再重蹈覆辙,我已不再去质疑,而是一心一意的深信着……她是爱我的,至少现下我可如此万分确信。
我不开口,她也配合的不再言语,任由沉默氛围蔓开整个屋里,我俩静静地相拥着彼此,她那抹隐隐淡香,总能使我忐忑心神安寧,似将那汹涌浪涛给抚平一般,奇妙,却又自然。
不知过去多久,我缓缓松开已拥的有些发麻的双手,欲要退开之时,那对纤白玉手却是依恋般的轻揽上了我腰际。
「怎了?」我满是困惑的微微低下头,凝着仍旧是副淡然神色的她,相凝片刻,那白皙面颊忽地染上层浅浅红晕,接着垫起脚尖,于我耳畔轻喃细语道:「泉……谢谢你愿意信我。」
「嗯……。」语毕,她轻含住我的耳垂,那湿暖感觉,惹的我一身酥麻,直要软了腿脚,我心道这般下去不妙,赶紧唤回理智,试图挣开正吮吻着我敏感之处的她:「烟渚,莫要……嗯……这般……。」
不料她毫无停退之意,甚是还变本加厉的伸手就探入了我衣襟处,我浑身烧灼发烫,酥麻的就将站不稳步伐:「烟渚……烟渚……哈啊……。」
随着那炽热感觉延袭,意识顿时陷入阵飘忽,彷彿置身于那柔软云端上头,浑身无力,瘫软的使不上劲……想起给予我这般呵护与欢愉的,便是我挚爱、痴恋着的美好女子,心中煞是欣喜若狂,盪漾不已。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辰,待我清醒神来,却是已躺于她纤瘦温暖的怀中。
「醒了?」见我睁开了眼,她向我微微笑,温柔的于我颊侧轻点一吻,我为她这举动感到心痒,撒娇似的挪了挪身子,让她更妥贴的拥于怀里,为那抹独有的清雅淡香縈绕,使我着迷,使我痴狂,而那风华绝世的美好容顏,令我沉沦,令我深陷。
我爱她,爱的无可救药,无法自拔。
「今日恐怕仍无法啟程了。」她满怀歉意,无奈的笑了笑,我躺于她怀里仰望着她,抬手轻抚着那精緻面庞,也是一阵无奈,道:「罢了,明日……就明日。」
如此往复推迟,真正啟程却是已又过了三日……。
由益州这儿往向北方,途中多是峻岭群山,瞧着山色景緻,朦胧山嵐縈绕四方,风和日丽,春和景明,因着远于人尘,吐息之间甚是存有着丝丝沁心的清香,我们悠哉的行于重山之间,莫不是愜意宜人。
约莫五个时日过去,这日夜里,山间忽地落了一阵骤雨,无处可蔽之时,我们恰好于树林里头寻着了间古寺,那外观虽是老旧的甚是有些渗人,可当务之急便是要躲个雨,免得淋了身湿而患得感风,此刻也顾不得有它,我们赶紧逃入了古寺里头。
「有人么?打搅了!」对着无人的厅堂喊了声,却迟迟无有回应。
「这雨可真急骤。」进入了古寺大门,烟渚由行囊中取出了条布巾,随意的擦抹着自个湿漉漉的长发,我无奈的皱着眉,也取了条布巾替她仔细的弄乾正滴着水的发丝。
「谢谢。」她微微笑,示意我可以收手,接着抬头望向那约莫几尺高的穹顶,我擦着自个发丝,目光也随之瞧去,这古寺由外头看来确是有一定的规模,里头瞧来恐怕也不外乎如此,一进门,两根长柱擎着,而由两柱之间望向里头,则是个不见尽头的长廊。
简单的将身子弄个半乾,我俩走上那长廊,沿途两边壁上皆点着白色短烛,鹅黄色的微微火光,随那不知从何吹来的阵阵阴风飘忽,好似随时便要突然熄灭。
除去烛火,壁上相间约莫十步距离,便会掛着些长卷,上头奔放豪气的笔墨字跡,书写着些看不懂、辨不明的文字和符号,我瞧向烟渚,只见她也不晓得的直摇头。
「轰——」外头雨势似是更为加剧,雷鸣轰隆巨响,于长廊盘旋鼓噪,最终化为闷声隐去,阴风阵阵窜出,恍惚灯火迷濛,长廊阴森的氛围实在渗人,可烟渚却不为所动,仍是副一贯的淡然神情,我悄悄牵起她的手……不出所料,果真十分的冰冷。
「烟渚,你且披着。」我心疼的望着她有几分孱弱的模样,将自个外衫披上她肩头,欲将手闔于那双冰冷的手背,她却是抽开了手,连忙道:「无碍,不要紧的……。」
「莫要逞强。」她那话语带着些微的颤,我听的心头更是揪紧,疼惜的将她拥入怀里,于她细密瀏海前轻落一吻:「只管先寻个地方更套衣罢。」
走至长廊尽头,是个沉沉的朱红色大门,而两旁各有着道小门,我们随意进了间房,里头一片漆黑,我便燃了卷火摺子一瞧,杂物散乱的堆置于地,却是无有多少尘灰,许是不久前才有人来过。
「这儿该是无有问题。」我将火摺子置于一旁,心急的欲替烟渚褪下冰冷湿淋的衣衫,不料那系于腰上的结仍未解开,却是给她抬手拦了下:「泉,等等……。」
只见她眼神锐利似锋刃的盯着前方,我困惑不解的转过头,朝那堆置着箱子的地方瞧去,却是无有甚么异常,正当我这般想着之时,一个人影由箱子后头迅疾的飞窜而出,衝向了我俩这儿。
「哇啊啊啊!」那跃出的身影是个青年男子,他手里持着把匕首就直衝而来,儘管那动作已是十分矫健,可孰料一山还有一山高,遇上了这般高手,他遭烟渚给压伏住双手,不禁疼的大喊出声。
「说,你作啥的藏在那儿?」烟渚直盯着那青年,眸中隐隐透出狠戾气息,语调冷淡漠然的道,这情景总令我有些似曾相识感觉……。
「姑娘您快消消气!我不过在那儿歇了下,就听得有人入来的声响,起身抬头一瞧,接着……接着便是如此,我绝无有偷窥之意!恳请姑娘们相信我啊!」那青年的神情十分窘迫,使得那本就白皙的面色更为惨白,我心道这般擒着他也是无理,便要烟渚将他松手。
「那带着这匕首朝我们杀来,又是怎个意思?嗯?」烟渚松开了他,手里捏着不知何时从他那儿夺来的匕首,抵于他脖颈旁语带胁迫道,看着那青年惨白惶恐的面容,我无奈的摇摇头,抬手轻覆于烟渚持着匕首的手背上头:「行了行了,瞧来他也无有恶意,就此打住罢。」
「呀!这位高䠷的姑娘,您不仅心善,人也是相当貌美,如花似月,沉……哇啊!!!」那青年获释而笑的握起了我的双手,油嘴滑舌的说着一连串话来讨好,可那手方一握上,却是被烟渚给重重的踹上一脚,疼的他面容狰狞的抱着腹部,一时无法言语。
瞧那痛苦模样直是可怜,虽说不过是握个手罢了,我也不甚介怀,可孰要他偏生不识好歹的于她面前这般……。
若换作是我,见着烟渚被他人随意触碰,我恐怕也不得给他个好脸色瞧,不过她这一击确是也有些过头,我不免怀着歉意的向他道:「失礼了,敢情这位公子唤作……」
「嘘……。」我话才说了半,烟渚忽地嘘声,比出个噤声手势。
外头似是传来了人声,毕竟擅闯了进来,我正欲开门打算向古寺的人打个招呼,却遭烟渚给拦了住,在我耳旁轻声道:「善恶未分,不得妄动。」
我恍然的愣了愣,现下不晓得外头来人是淑是非,基于安然起见,确是不该妄作行动,虽说我不太情愿这般猜忌他人,可既然烟渚这么说,我也只得点点头,赶紧熄灭火光藏了起来。
屏息以待了会儿,那房门果真应声敞开,灯火微微亮起,一位身着鲜黄色袈裟的老僧步了进来,随于他身旁的二位男子,各个面色焦虑的模样,只听得其中一位男子开了口,声音有些犹豫的道:「那东西……真是遭人给窃走了?」
「方才那几人身上并无寻着,恐怕便是如此。」另一位男子那嗓音听来倒是精明,他蹙了蹙眉,问一旁的老僧道:「潁大人,您打算如何?」
那被唤作潁大人的老僧,眼神忽地锐利了几分,朝我们藏着的这地方盯了许久,我紧张的屏住气息,不敢作出半点动作,以免弄出任何声响,所幸那老僧似是无有发现我们,摇头缓缓道:「三封罡煞咒……吾等倀星玥最为珍要的密传典籍,岂是能这般落于外人手里?临儿,列儿,赶紧领人去讨寻回来!」
「是!」语毕,那三人一齐走出房外,待听不着脚步声,我才松了口气的跌坐于地,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何要这般躲躲藏藏,许是那紧张氛围使然,总以为不得给那些人发现微妙。
「方才那些人……」我话仍未说完,烟渚抢先接了话儿道:「你可有嗅着甚么味儿?」
经她这么一说,我确是隐隐嗅到了一丝浅淡的气味……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