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你在家里,我希望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要瞎想。不要瞎听旁人吹风点火。
桐娘点头:“好。”
“对了,”他问,“大兄今日过来什么事?”
桐娘道:“哥哥想问,能不能给他谋个差事。”
三郎想了想,道:“大兄也能识文断字,也会为人处世,这样,我安排他去内乡做个押司。”
押司是县衙里的文吏,便是俗话说的小鬼难缠里的小鬼。在过去,如桐娘家这种乡绅也要客气地与之打交道。如今,丈夫轻轻一句话,就给安排了。
“内乡啊。”桐娘道,“有些远呢。”
内乡离叶家堡不算远。但马上,五郎婚礼结束后,他们家就要举家迁往比阳城了。
论起来,内乡可以说是邓州离比阳最远的一县。
以后见面,就没那么方便了。
而三郎的舅兄,其实期盼着能去比阳。
“远些未必不好。”三郎道,“亲戚离得太近了反而未必好。”
“桐娘。”他又道,“你既知当初的事,便该知道六娘的性子有多烈。她如今一言九鼎,若惹了她的厌,便是我的舅兄、岳父母,也没人敢帮。到时候,求我也没用。”
桐娘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第97章 婚礼
五郎的婚礼十分隆重。
整个邓州、唐州有头脸的, 凡是不必坚守岗位的都来了。
新娘的嫁妆很丰厚。足足有一百二十台。
叶碎金记得不是太清楚了,但感觉似乎是比上辈子要多?
十二娘悄悄告诉叶碎金:“我小哥偷偷给我小嫂子添妆,叫我发现了。我爹也知道, 但他们不让告诉我娘和我大嫂。”
叶碎金不动声色地摁住了她:“这事, 就是不能告诉你娘和你大嫂。除非你想家里鸡飞狗跳。”
“都当我傻是吧?”十二娘撇撇嘴, “你们都不知道我看了多少跟嫁妆有关的案卷。”
她掰着手指头给叶碎金数:“那些单纯只争嫁妆的我就不必说了,就只说为了嫁妆杀人的吧。”
“有婆婆杀媳的。”
“有公公杀媳的。”
“有丈夫杀妻的。”
“有妯娌杀嫂子弟妹的。”
“有大伯子小叔子杀弟妹嫂子的。”
“有侄子杀伯母婶子的。”
“这说的,全都是跟嫁妆相关的。”
叶碎金太忙, 也顾不上十二娘的学业,听她说这许多, 笑道:“长进了。”
又问:“看了这么多, 有什么心得?”
十二娘木着脸:“不想嫁人。”
“不想有公婆,不想有妯娌,不想有大伯子小叔子。”
“害怕。”
“就想在爹娘身边。”
但其实十二娘姻缘颇顺。
她夫婿生的清秀,性子也开朗。十二娘性子跳脱, 夫婿也不怎么拘着她。她婚后都还可以常常和夫婿一起骑马。
回娘家都是骑马。反倒把四夫人给臊了,只好对女婿加倍地好。
子嗣上也顺。几个孩子里竟只夭了一个, 其他的都站住了。
子嗣顺,婆婆便看她顺眼, 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是姐妹们都羡慕的姻缘。
如今,这个姻缘最顺的妹妹,反倒皱着鼻子说“不想嫁人”了。
叶碎金道:“别怕。没人敢对你这样。咱家的姐妹, 再不会有三娘那样的情况。”
她道:“若有, 我屠他满门。”
十二娘眼睛瞪得溜圆。
觉得她六姐是在开玩笑, 又觉得她仿佛是认真的。
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 她竟分辨不出。
又有些惊吓, 又很奇妙地……感到兴奋又痛快。
有人来请, 叶碎金道:“我去了,你去帮四婶招呼女宾去,别淘气。”
叶碎金是要去前面见外客的。
她才要迈过门槛,十二娘忽然追上来:“六姐!”
她问:“我能跟着你吗?”
今生的十二娘,明显胆子比前世的十二娘要大得多。
所谓前面,是待男客的地方。这是正式的场合,其实不该女宾出现的。
叶碎金仿佛是被大家都忘记了是个女子。
只记得她是两州,不,现在其实可以说是三州,最有权势的人。
叶碎金从十二娘的眼睛里看到了憧憬。
这个妹妹敬佩仰慕着她。她想成为像她一样的人。
当然没人能成为她。她是捡了天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几世修来的福缘。
但有她在,可以让弟弟妹妹的路都走得更顺,更远。
“那你跟上我。”她说,“一直跟着我,别叫别人冲撞了。”
十二娘眼睛亮亮,脆脆应了:“哎!”
“我爹,”小姑娘跟在她身后,“待会看见我,可能得气死。”
叶碎金笑笑。
叶四叔看见十二娘的时候,果真差点被气死。
他眼睛对着十二娘瞪了又瞪,十二娘只装看不见。
宾客们按照身份的高低一一来拜见了节度使。节度使大人杵在这里,竟也无人感觉一个半大姑娘在这里抛头露面有什么不和谐的。
甚至很多人反而觉得,这比只有叶大人一个女子倒更和谐了许多。
今天叶碎金倒不需要十分应酬这些人,毕竟这是五郎的婚礼,也不能喧宾夺主。便有什么事,也不是说话的场合。
她出来遛了一圈,露了脸,便回去了。
十二娘开心死了:“瞧见我爹没有,他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
叶碎金问:“你可知他为什么生气?”
十二娘:“嗯?”
“因为这是正式场合,一个小姑娘家家私底下爱玩,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于你名声有碍,可能会妨碍你的姻缘。”叶碎金道。
十二娘没说话。
她虽还没说亲,也知道亲事对女孩子的重要。虽嘴上说着不想嫁人,也知道女孩子最终都得嫁人。
一时大胆,玩心下去,忐忑便升起来。
叶碎金转身看着她。
“你又知我明知道,还带你到前面去,是为什么?”
叶碎金道:“因为一力降十会。”
十二娘眨眨眼。
叶碎金不多解释,转身:“走,我们看看新娘去。兰娘骑马学的怎样了?”
“她可胆小了。”十二娘皱鼻子,“她爹娘也不是很乐意。我把你抬出来了,他们才不敢说什么了。”
“笑死了,我跟你说。”
“兰娘姐,不是,我小嫂子,刚开始都吓得哭。后来,我和她共乘一骑,带她玩,她又觉得有意思起来。”
“我又跟她说,学会了,就可以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和小哥一起纵马游乐了。听说从前大魏朝的贵女们个个都会骑马,都和夫婿这样的。她才终于心甘情愿地学了。”
“嘻嘻。”
“但她真的软手软脚的,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教会了她。”
“她给我缝了许多荷包、帕子和香囊做谢礼。我娘说,我以后都不愁没有荷包帕子用了。”
兰娘今年十五,家里也是殷实人家,十分宠爱这个幺女,原是想留到十六七再嫁的。哪知道叶家如腾云驾雾一般蹭蹭地冲上了云霄。
兰娘家不免担忧起来,恐又生变,便从想多留两年,变成了着急赶紧完婚。
年初及笄,婚礼定在了五月,后来又因叶碎金领兵攻打均州,耽搁了,一直拖到了八月。
兰娘是个十分纤细窈窕的少女。
虽不像裴莲那样微带病容,但也柔柔弱弱地,一看便十分叫人怜惜。
叶碎金与这样的女孩子吃不到一口锅里,上辈子也不怎么熟。后来她又早亡,对她的记忆更多是来自五郎。
叶碎金一踏进来,所有人都起身了,连婶婶们都抬了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