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理。”安父被说服了,但他仍然没有改变原先的计划。
横竖钱大富迟早都是要出事的,提前为他准备一种有别于众人的待遇不好吗?
安卉无言以对,只腹诽着她爹还有脸说田大娘嘴毒,他嘴不毒?
唉,可怜的钱胖子。
好在,安父并不具备乌鸦嘴的能力,反正整个七月间,钱家那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大概是因为七月里只有一个七夕节,而这个节日放在眼下,确实不怎么重要。倒是八月里的中秋节,钱家大概率会送来节礼的。
譬如几百斤月饼啥的。
是的,经过了认真分析之后,安父终于弄明白是谁送了一百斤的粽子。考虑到人的智商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得到显著的提升,他猜测这次搞不好钱家还会送上百斤的月饼过来。
安卉:……
她真的不想要百八十斤的月饼,白送的也不想要。
离中秋节还有段日子呢,安父最近也没接什么单子,他倒是不着急,毕竟才刚发了一笔财没多久,正好有空了就往牙行跑,让人家帮他找合适的铺面。
牙行只想求放过。
安父的要求其实不算离谱,但各种细节算在一起,想要找到合适的铺面却着实不容易。加上昌平镇就是个小地方,几个牙人跑了一圈,很快就确定镇上并没有合适的铺面。
好不容易寻到了在他们看来比较符合要求的铺面,安父过去一看,却统统都不中意。
这里头最大的矛盾是,镇上一共也就横向和纵向的两条街面,绝大多数的铺面都是集中在镇子中心点的,也就是十字交叉的那部分。
道理也简单,十字路口嘛,本身就是人流量最大的,哪怕最早之前铺面不多,天长日久的,越来越多的房舍改成了铺面。慢慢的,镇子中心的铺面多了,人流量更大了,生意也就愈发得好了。
安父要的是门脸比较宽敞的铺面,那就只有镇子中心才有。
可他又要求地段不用那么好的,毕竟就算他的脸皮厚如城墙,也没办法在周遭一溜儿的酒楼茶馆、布庄裁缝铺等等这些做正常买卖的铺面包围下,淡定自若的开展他的殡葬生意。
这跟他的脸皮厚度都没啥关系了,有关系的只怕是他的医保卡额度了。
真要是这么干了,搞不好人家能把他打到医保卡欠费……
代入一下,你在繁华的商业街里正常的做买卖,突然间,隔壁开了一家殡葬店。
拳头硬了。
安父觉得他的要求是很合理的,那必须找一个地段不好的地儿,最好是附近都没啥人的,偏僻等于世外高人嘛。
但昌平镇一共也就那么大,除了临街的铺面外,就是普通的住家了。这好端端的做着生意,突然隔壁开了家殡葬店,是个人都要冒火。那假如你好生待在家里,突然隔壁……
这不是冒火了,这是原地爆炸了。
牙行那边努力帮着寻找了,无奈昌平镇上真没有符合要求的,好不容易找了个废弃多年的民宅,安父过去一看。
好家伙,这都不用收拾,直接就可以来个鬼屋探险了。
“这是什么地儿?”安父也是纳了闷了,话说他在昌平镇也待了两年光景了,怎么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处地儿?
陪同的牙人告诉他,这里原先也是个大户人家,当然是指镇上的富户。哪知,突然有一天,这家闹鬼了,每到半夜里那叫一个阴风阵阵,据说还能听到鬼哭狼嚎。
时间一久,这家人受不住了,先去搬去了亲戚家住,再后来寻到了其他房舍,索性就举家搬迁了。
本想着将这老宅子卖掉,可他们突然搬家,各种流言蜚语早就传遍了,哪里还卖得掉?折价都不行,毕竟镇子那么小,能买得起这宅子的,都算是镇上数得上号的人家,那还能不知道这事儿的内情?
总之,这宅子就这样砸手里了。
安父本来是好奇心起了,随口这么一问的,毕竟这宅子确实不符合他的要求。地段倒是够偏了,但并不是临街的,从街口到宅子大门,要绕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哪怕酒香不怕巷子深,那这个深度也太离谱了。
更重要的是,这个宅子太破旧了,少说也得有小二十年没住人了。
唯一的优势应该是够大吧?但他要那么大的院子干什么?哪怕做的是殡葬行业,但实际上他并不负责停棺的。他只需要一间门脸够大的铺面,再加上个小院子住他们父女俩就够了。
不过,听完牙人的话之后,安父反倒是来了兴趣。
“闹鬼的凶宅啊?”
牙人一听这话,十分牙疼的纠正道:“不算凶宅,也没死过人,就是听说里头不干净,半夜里常常发生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吵得人没办法睡好觉。”
安父心下很是不以为然。
别看他自个儿是干这一行的,他反而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之说。兴许真的有吧,但一般人能碰上?估摸着,真要碰上的概率只怕是比被雷劈中还要小了。
倒是牙人见安父没吭声,以为他还在考虑,当下燃起了希望:“安大师,你是高人,自是不怕这些的。要不……”
“这宅子离街面那么远,我咋开铺子?”
这也是大难题,可既要地段略偏僻,又要临街的铺面,还要附近没什么邻居,不然人家能乐意?这些条件都满足的,起码在昌平镇,肯定没有。
牙人迟疑了一番,又再度旧话重提:“要不我给您找几个人?您看,您家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我家里连住人的地儿都没有。”安父没好气的摆摆手,“赶紧继续寻吧。我想了下,实在不行你给我寻块地,我自个儿找人盖房子得了……对呀,我直接自个儿盖屋不成吗?”
安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只是这么一来,时间方面肯定是会无限延长的,但好在安卉之前已经跟房东续租了一年,倒是不着急。
见安父这般坚持,牙人只得答应下来,再转念一想,盖屋需要人盯着吧?屋子盖好后,需要人守着吧?新房舍置办好了,不得要人伺候着?一想到接下来可能还有大单子,牙人瞬间就来劲儿了,拍着胸口表示一定帮他寻到好地儿!
告别了突然支棱起来的牙人,安父直接就回家去了。
回家的路上,他还琢磨着,要不干脆趁着还未到中秋节,再跑一趟青阳镇?不过,赶在这种佳节跑去给人选坟地,哪怕是像他这种百无禁忌的人,都感觉自己挺有病的。
……
步入八月里,铺面完全没消息,地也差不多,以至于安父觉得要不干脆放弃得了,他还是提前跑去县城里。但转念一想,洛江县啊,那里什么都好,就是有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县太爷。
一想到将来要跟那位县太爷同处一地,安父深以为,还是要多给年轻人一点儿机会的,就让牙人再好生寻摸一下,万一运气好碰上了呢?
临近中秋佳节,就连昌平镇这个小地方,都能感受到节日的气息。
旁的不说,最近这些日子,附近村庄的人倒是没少往镇上跑。就像镇上的人对县城有着迷之好感一样,村里的人也对镇子十分痴迷,明明乡下集市上也有卖月饼,愣是跑到镇上来买,倒不是为了自家吃,而是送礼面上有光。
安父前两年没怎么重视这个节日,月饼倒是吃了,别的感受全无。今年瞅着荷包鼓起来了,他闺女这段时间又买了不少东西,小小的一个院落越来越有家的感觉了,他琢磨着,要不好好过个节?
才这么想着,先前被他念叨许久的一个人来了。
就是钱大富。
他刚从马车上走下来,就受到了巷子口那群乘凉纳鞋底的老太太们集体注目礼。
钱大富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安、安大师在家吧?”
纳凉的老太太里也包括了田大娘,她是属于街坊邻里之中,消息比较灵通的人,自然认识这个三番两次前来给安父送钱的富户。哪怕不认识钱大富好了,钱管家以及那辆写着“钱”字的马车,总归是眼熟的。
田大娘指了指里头:“在呢,最近不是过节吗?没见安大师出远门。”
这送礼嘛,本人在场自是最好的,虽说也能让安卉代收,但钱大富此次前来确实另外有事儿。当下,他松了一口气,招呼管家和两个下人搬起礼盒就往里头走。
他不知道的是,他们一走,巷口聚集的大娘大婶就开始交头接耳的嘀咕起来。
其实说起来,安家父女俩搬到这里已经有不少日子了,差不多得有两年光景了,但事实上他们真正引起周围人的注意,确实是今年的事儿。
一方面是安父的名声慢慢打了出去,另一方面就是安父挣钱了。
哪个年代的人都是这样的,穷在闹市无人知,谁也懒得关心街坊里头那个日子过得不好的人。当然,要是跟对方有意见那就另当别论了,或者对方曾经富裕过,突然家当中落了,也一样能引起话题。但问题是,安家父女俩并不属于这其中。
他们刚搬过来时,是借住在安堂叔的客栈里,随后就在附近四处打听有无对外租房的人。打听了一圈后,才搬到了这处小巷子里,父女俩一开始连日常生活都过得磕磕绊绊的,钱也不凑手,到了当年的冬日里,更是苦熬日子,还是房东老太太心善,拿了旧褥子给他们,又匀了一些柴禾,手把手的教他们哪里有卖便宜的吃食,哪个铺面的掌柜心善,傍晚时分去菜市场有便宜的剩菜买……
慢慢的,安家父女俩总算是把日子过下来了。等到了第二年,他们就跟周围的其他街坊融为了一体,乍一看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外来户。
再就是今年了。
去年钱大富发了大财,同时也倒了大霉,倒是肥了安父的腰包。钱家一趟趟的派人过来送钱送礼物,每次都是招摇过市的,在这个小巷子里,怎么可能瞒得住别人呢?
等到几个月前,钱大富再度遭了秧……
哎哟,附近的人都知道安家发财了。
田大娘为啥能够在正月里就动心给安父说媒呢?那是因为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就是消息极为灵通。可事实上,到了如今,甭管消息灵不灵通的,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这些人倒不会直接起歹念,背地里是说了一些闲话,但考虑到安父那个行当有些玄乎,因此即便是闲话也还是有分寸的。更多的人想的是攀关系,而最容易的操作,自然就是说媒了。
不要小看了这群大娘大婶,她们一个两个,全都是保媒拉纤的好手。
看着从县里来的有钱人又带着诸多礼物过来了,她们互相看了看,心下愈发笃定了。
一定要给安大师说个好媳妇儿!
安父还不知道呢,他早先得了傅老太的提醒,刚回家念叨了两句,就被闺女轰出家门。之后,他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毕竟闺女才十三岁,犯不上啊!
然而,他完全没想过,比起他闺女,他自个儿才是那块香饽饽!
幸好他不知道,所以他才能神态从容的接受钱大富的礼物。
“哟,这次不走量,改走质了?”安父心情不错的调侃了两句,因为这次钱大富送来的节礼之中,是有月饼的存在,不过就三五盒,每一盒几个的那种,倒是包装看起来非常得大气。
除了月饼之外,还有色彩鲜艳的好衣料、茶叶点心等等。
钱大富顶着一张苦瓜脸看着安父。
安父就纳了闷了:“咋了?又遇上麻烦了?老钱你淡定一点,你都已经经历过不少风风雨雨了,要学会从容应对……这次又是啥事儿?”
“好事儿。”钱大富眉头紧皱、嘴角耷拉着,满脸都透着一股子生无可恋,“真的是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
“那我真没看出来。”
“县太爷让我替他盖学堂,半仙您说这是好事儿吗?”
“他不给你钱?”
“给,就用那些卖煤炭的钱。我算过了,利润虽然不是很多,但肯定亏不了,而且县衙出面盖学堂、请先生、买文房四宝……就算我赚得不是很多,名声上还是有好处的。”
安父就不明白了,这有啥好苦的?不就是盖学堂吗?又不用钱大富亲自上阵。
看出了安父的疑惑,钱大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我这不是被折腾怕了吗?您想想,每一次,真的是每一次,只要跟县太爷搭上边儿的,我一准儿会倒霉。”
“上次卖煤炭,我差点儿就死在了深山老林里,县太爷还怀疑我携款潜逃了!我在他心目中眼皮子就这么浅?”
“再上次就不说了,在县衙大牢里过大年,也是没谁了!”
钱大富心里苦啊!
理智上,他肯定是想接下这活儿的,毕竟盖学堂是天大的好事儿。回头那些学子过来上学,想起房舍是他督建的,桌椅板凳是他让人打的,笔墨纸砚都是他帮着采买的,就算不指望这些学子承他的情,起码他也刷够了存在感。
但情感上……
他想把县太爷拉黑。
那人有毒啊!
安父听完了他的顾虑之后,伸出手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钱啊,你的顾虑是正确的,但这事儿在我看来,你还是应该去做,必须去做,还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把事情办妥了,办细致了,丁点儿差错都不能有。”
钱大富听懂了:“办好了,县太爷会夸我。办砸了,我一定会倒大霉的,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