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就要老钱出马了。
在打听到聚会的地点后,钱大富不请自来,让同行们安静一下。
同在洛江县谋生,在场的没有人不知道钱大富和王老爷之间的瓜葛,但一码归一码,像这种情况向来都是祸不及妻女的。
就有人劝钱大富别做得太过分了。
“哪怕今个儿县太爷拿王家两位少爷下手,向王家老爷子下手,咱们几个也不会这般恼火。女眷有什么错?他的老母亲、妻妾、妹子、女儿,她们甚至完全不接触家中买卖!圣上仁慈,除非是犯下了叛国谋反的滔天大罪,旁的都是祸不及女眷的!”
抄家灭族听着好像在古代挺常见的,其实在本朝真不是这样的。
唯一一项能够得上抄家灭族的罪行就是叛国罪,但咱们得讲讲道理,王老爷能做出这种事儿吗?不是会不会的事儿,是他没这个能耐啊!
除此之外,其他罪行几乎都是只追究本人的责任。再严重一些,会牵连父亲和祖父,因为本朝的皇室认为,养不教父之过。
先前也曾有特重大案件,全家所有十五岁以上男子都被判刑,或是死罪或是流放,但没有一次是祸及女眷和孩童的。
这次,县太爷的做法确实是触怒了众人。
但钱大富却让大家冷静一下。
在众人的情绪略平静些后,钱大富才将自己从县太爷处得到的消息如实告知。他之所以敢说出来,也是因为提前打听到了,王家所有人都已被抓,不存在他说了之后造成其他案犯逃跑的情况。
于是,在他说完后,众富户乡绅安静如鸡。
钱大富此时的形象其实挺不好的,又是吊着膀子又是瘸着腿,加上他当时从船上摔下去时,脸上其实也是有擦伤和淤青的,瞅着就是相当得凄惨。
可就算这样,他仍然充满了自信,油汪汪的大饼脸上是满满的正义光辉!
“各种仔细想想吧,这事儿太大了,县太爷也是真的气疯了。他来洛江县都两年多了,相信诸位也明白咱们这位县令大人是个什么脾性的。如果此时有人跳出来替王老爷叫屈,你们觉得以县太爷一贯的做派,他会想到哪里去?”
会想到哪里去?
众人一脸的思考表情。
半晌后,有人憋着气的道:“还能想到哪里去?他肯定以为咱们是同伙!”
其他人虽然觉得这个说法格外离谱,但再想想县太爷往日的做派,不得不承认,那位爷搞不好真能把说情的人打成同伙。
钱大富也跟着点头:“最大的可能就是,谁帮着说情谁就是同伙。还有一种可能,县太爷冷静下来后,觉得说情的人不是同伙,而是打算等王老爷没了后,走他的老路。”
“荒唐!”
“荒谬!”
“一派胡言!”
在场的诸人纷纷抗议,什么叫做走王老爷的老路?王老爷干的是什么事儿,他们以前不知道,现在还能不知道?像这种缺德冒泡死后下地狱的事情,他们能得出来?
一群人义愤填膺,纷纷认为这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
但钱大富却提醒道:“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会这么想。但假如是咱们那位县太爷,那就真的说不好了。他又不是第一天想法离奇了,就好比他以前是读书人,所以做了很多有利读书人的事情,具体你们也看到了。”
建书院学堂、提供免费学舍膳食、给贫困学生提供抄书当低龄启蒙儿童的先生……
县太爷来到洛江县两年多了,虽说他也不是没做旁的事情,但在大多数事情上,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唯独在针对读书人的事情上,格外得上心。包括去年乡试,明明以前的县官都是不理会这些事儿的,他又是提前安排了一场童生试,又是派人包船送秀才们去府城,还负责帮他们搞定在府城时的食宿,以及最后将他们全都接回到县城里。
就连县太爷牵头做的煤炭生意,所得的利润也几乎全部投入到了读书人身上。
见在场的众人纷纷认可了自己的话,钱大富轻咳一声,难掩得意的继续往下说。
“县太爷自己是读书人,所以他对读书人特别好,愿意设身处地的替他们考虑很多问题。那么,你们替王老爷求情,还能不是跟王老爷是同样的人?”
其他人:……
这不是歪理吗?但好像确实是县太爷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我知道诸位的意思,无非就是觉得他这次直接将无辜的女眷和孩童都抓到县衙大牢太过离谱。但你们也想想看,王老爷他干了啥?拐卖孩童献作人牲,还把无辜的少女以及弃妇寡妇都哄骗走卖到花街柳巷里。他都做出这种事情了,他家女眷孩童只是被抓到牢里,又没打没骂的,算得了什么呢?”
仔细想想好像也有道理?
你卖了别人的家人,所以你的家人被抓到牢房里吃苦受罪,没毛病啊!
但还有人迟疑的问:“县太爷真的不会对他们下手?”
钱大富认真的回忆了一番,十分肯定的道:“我确定县太爷当时下的命令是,把姓王的儿子抓到他面前,打二十板子。”
“其他人呢?”
“没说。”钱大富顿了顿,“可县太爷不是着急去府城吗?他一走,除了他之前下的命令外,还有谁敢越过他发号施令?”
众人被说服了。
王老爷的两个儿子都有二十了,都是早早的接触到了家里的买卖。要说他的妻女完全不知情,那兴许是事实,但儿子们不可能不知情的。
噢,那就没事了。
钱大富成功的稳住了局面,他可嘚瑟了,高高兴兴的就打算起身往外走。结果一个踉跄,啪叽一下把自己拍到了地上,还是面朝下的。
尚未离开的其他人:……
“钱老爷还是一如既往的倒霉啊!”
“老钱你年岁也不算轻了,能不能别跟那些嘴上无毛的年轻人那般冒失?稳重点儿!”
“有爹在天上保佑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话说回来,钱老爷,咱们有个不情之请。你回头养好了伤,打算出远门的时候,能不能提前支会咱们一声?没别的意思,就是你出门那天,咱们都不打算出门了,把整个码头、整条江道让给你,成吗?”
钱大富:……
哎哟他的鼻子好疼啊!
不光鼻子疼,刚才那一下好像又摔到胳膊了,膝盖也磕到了,他现在浑身上下都疼得慌。
天杀的,他还没发财呢,怎么就又遭罪了?!
再听听这些没良心同行的话,老钱顿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决定等这次的事情了结了,就把在场所有人都拜访一遍,一个都不会漏下的!
第048章
比起报复同行们, 钱大富最终还是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内心。
——先发财,发财才是顶顶重要的事儿!
就跟以前一样, 钱大富的发财之路走得特别顺畅。他倒是没有直接插手王老爷的家产, 眼下案犯虽然已经捉拿归案,但距离真正的判决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况且就算最终判下来了,关于王老爷的家产要如何处理, 恐怕还要纠结更长的时间。
钱大富忍着眼红,先搞了一波舆论操作。
这个当然也是有大前提的。
说起钱大富和王老爷的恩怨,其实可以追溯到很多年前了,他俩一直都是对头,原因就在于两人在很多生意上面都有不小的重叠。
要知道, 这年头的富户可不是安家父女俩上辈子, 专心只做一个行当的。在农业时代,撇开那些顶级的富人, 普通县城里的商户们,基本上都是啥都干的。是有人更偏餐饮业, 或者酿酒世家出身,也有专门做布料买卖、茶叶买卖之类的,但凑巧的是,钱大富和王老爷干的其实都是商队的活儿。
简单地说,他们不生产任何东西, 他们只是商品的搬运工。
两人的套路几乎是一样的, 经常带着商队出远门,南北杂货什么抢手就卖什么。这种行商赚得都是辛苦钱,甚至不光辛苦, 出远门途中遇到什么麻烦都是有可能的,一不小心丢了小命都是有的。
不过, 一旦把买卖做大了,各处都有自己的人,帮着收本地各种抢手的东西,待时间差不多了,就派人运到别处,那样就会方便很多了,安全性也会相对得提高很多。
在钱大富他爹过世之前,钱家不过只是县城里的富户之一,别说数一数二了,那是连前十名都排不上的。
可王家就不同了,王老爷年岁跟钱大富差不多,但他有两个能干的儿子。父子三人齐齐上阵,光是各地的商行就要比钱家多出个一倍有余,赚的钱更不是钱大富能比的。
——这还没算上王家暗中做的那些买卖。
谁知,自打两年前钱大富他爹突然过世,钱大富就跟拜对了山头一般,一下子就发财了。
哪怕还是不能跟王家比,可王老爷却没办法保持淡定。
有句话叫做,你用怎样的眼光看世界,世界就回以你怎样的面目。
王老爷显然是用格外阴暗的眼光却看待这个世界的,面对钱大富突然顺畅了的生意路,他将心比心,认为这里头肯定另有文章。
于是,一贯自视甚高的王老爷就开始在人前人后的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肯定不能明着说,做买卖的都讲究一个和气生财,如何能够直接撕破脸呢?
譬如说,暗示钱家从不法的渠道购入了一批货,待旁人问起时,又表示自己也是道听途说的。再譬如说,在同行里有意无意的点拨两句,是没有指名道姓,但混这一行的,哪个还不是人精了?
这要是换个人,指不定就忍气吞声了,可谁让他碰上了钱胖子呢?
钱胖子不受这鸟气!
但以他的脑子,想个发财的点子是容易,真要他四两拨千斤的把脏水再泼回去……
不好意思,他真没这个智商。
于是,盛怒之下的钱大富直接让手底下的小管事去找了个街头混日子的痞子过来,给了几两银子,教了一些话,就让他去找王老爷了。
再后来的事情就无需多言了。
那一次,钱大富是吃了大亏,平白无故的被关在县衙大牢里好几个月呢,还在里头过了个大年,期间吃了不少苦头,出来以后还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因为王老爷这个人做事滴水不漏,人家一口咬定这些都是巧合,你能怎么办?
尽管后来,县太爷也暗地里补偿了钱大富,但对于老钱来说,这口气根本就没出!
但因为在那次的事情里,王老爷表现出了不少的异常,钱大富虽然脑子不太好,但也不是那种铁脑壳。明知道这人不好惹,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出去?
他只能选择另外开辟商道,寻找别的赚钱路子。
从最后的结果来看,他做的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在这两年光景里,他确实是没少赚钱。当然,苦头也没少吃,可发财怎么能怕吃苦呢?
而王老爷也跟着消停了,主要是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钱大富发财是因为先人庇佑,尽管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但跟他确实不是一路人。
那就没事儿,王老爷又没吃亏,查到真相后他就选择翻篇了。
但钱大富没翻篇。
他原就一心盼着王老爷倒霉,终于这一天到来了,他立马恢复本性,用最原始的手段开始搞事。
什么手段呢?
找小混混啊!
甚至他找的还是以前合作的熟人,就是那个被王老爷卖到煤山去挖煤的棒槌。棒槌这两年过得也不好,比起钱大富,他更恨王老爷。原先还想着这人咋那么能耐,明明是个生意人,怎么就轻轻松松的把自己撂倒了,还有门路人脉把自己卖到煤山的煤矿里。
现在……
行了,不用说了,啥都清楚了。
棒槌只庆幸自己是个男的,长得还特别得有碍观瞻。这如果说他是个女的,搞不好去处就不是煤矿,而是秦楼楚馆了。
一听说老主顾有请,搞的还是王老爷,他二话不说立马接下任务,表示钱什么反而是其次的,重点是这口憋了两年的恶气,一定要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