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触裴桑榆之前,他也经常跟周瑾川约着打球,关系没到好友也算熟悉,没发现他们俩走得这么近过,甚至在学校里都不见往来。
准确来说,喜欢周瑾川的女生能排满篮球场,没看他跟谁这么熟稔,也没见谁能这么跟他说话。
李知行看向周瑾川。
心说你要出手我就不追了,这谁比得过。
两相对比,他心里相当有数。
偏偏刚刚还很剑拔弩张的少年,这会儿语气格外平和,仿佛出去了一趟被我佛超度。
“你今天就把鱼子酱带回去,剩下的东西我改天送你家。”
周瑾川的想法很明了。
裴桑榆一样,小狗也是一样。
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负责,那就把它给能对其负责的人。
如裴桑榆所说,抛开那些私人感情,对方确实是个非常适合托付的领养者。
只是,确实是有些舍不得。
听到他的退让,李知行一下子没转过来,脸上露出茫然说:“那我现在就,抱回去了?”
周瑾川点了下头,表示答应。
裴桑榆更是震惊,这出去转了一圈是把脑子水洗了一遍么,态度变这么快。
她反复看了周瑾川好几眼,才开口确认:“真想好了?”
周瑾川倒是笑了,姿态松散,说的话像个没心没肺的渣男:“送个狗而已,你们不至于吧。”
裴桑榆心说怎么不至于。
你从早上到刚才出门的表情一路跟上门要债的仇家似的,就差手里提把菜刀了。
但现在他开了这个口,事情也就了结。
鱼子酱到底被李知行抱回了家,小狗临走前,拼命挣扎,可怜巴巴看着前主人,满脸不情愿。
看得周瑾川心脏缓停,最后,只是淡淡别开了眼。
搞得跟这辈子不复相见似的,挺悲情。
回程的路上,一直到深夜,周瑾川都表现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正常的吃饭,补课,送她回家,流程化的复制粘贴。
裴桑榆的第六感却反复告诉自己,不对,绝不是表面上这样简单。
还有五分钟就到家,坐在车上,两人默契着沉默。
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其实还是很舍不得吧?但怕自己照顾不好它,是吗?”
话没头没尾,但讲的人听的人都懂。
周瑾川愣了下,没想到她一下就正中红心,没法接话。
手指在膝盖上缓慢摩挲了一会儿,才说:“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你最好是。”裴桑榆性子直,也不闪避,就那么直勾勾看向他:“表达自己的需求很难吗?你不是一直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又坦荡又大方,今天吃错药了?”
周瑾川是真无奈了,今天一个个都找他谈心,心灵鸡汤也不能水喝吧。
他往后座上靠过去,撑了下又些发酸的脖颈,叹了口气:“你刨根问底的习惯就留在学习上行不行?”
又没有正面回答。
裴桑榆觉得好烦。
她撑着座椅,直接靠了过去,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偏着头非要看他的眼睛:“周瑾川,我觉得我们现在好歹算朋友了吧,就一只狗,想要不想要这个口你都很难开吗?”
周瑾川垂下眼,跟她对上视线。
她坐在旁边的座位里,却倾斜着身子,几乎是整个人都快趴上了他的膝盖。
虽然悬空着距离,没有任何的碰触,却因为跟他的对比显然的娇小,有了缩在他怀里的错觉。
周瑾川撑着座椅的手臂绷紧。
那么小小的一只,白皙却并不温顺。
裴桑榆还在执着追问:“我在问你。”
两人都沉默了一瞬。
过了一会儿,周瑾川的回答却不着边际。
“你头发乱了。”
第三次了。
又在似是而非顾左右而言他。
裴桑榆是真动了火。
车刚一到家门口,摔门就直接下了车,发出巨大的声响,没说再见,头也不回。
周瑾川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头疼。
很轻地啧了声:“脾气是真挺大啊,又惹毛了。”
师傅过来人似的,转头看他一眼,看戏似的支招:“小姑娘么脾气都大,得哄。”
又要有分寸,又不能误会,还得想办法哄。
周瑾川心说人类的情感果然太复杂了,还是当一个无情的刷题机器简单。
他无意识滑动着手机,随意看着朋友圈的更新,最顶端突然更新了一条。
sunset:生气,生气,生气,需要看一场漂亮的日落才能平复心情
也不知道是单纯吐槽,还是故意发给他看,让人心生愧疚。
看得出最近确实新加了不少好友,下面一群同学在评论区聊得很欢。
“黑灯瞎火的大晚上看什么日落,学习学疯了?”
“京市这天儿看日落,这就跟我刮刮乐中奖一个几率,完全别报希望。”
“谁惹你生气,拖出来我们集资揍一顿。”
“我前段时间拍了张很好看的日落照片,私信发给你。”
“阿哟哟哟,李知行你有本事别偷网图。”
“滚,真是我拍的,你再造谣我报警啊。”
“v我50,我就把上面那条评论删掉。”
……
周瑾川指尖顿了下。
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桑榆,是日暮的意思。
应该是在傍晚出生,莫名产生了亲近的联系,才会喜欢看日落。
他点开裴桑榆的对话框,斟酌言辞。
【yyjdgy】:明天早点来补课
【sunset】:哦
看得出来,气还没消。
【yyjdgy】:二楼的露台你还没去过,视野很好,可以看到漂亮的日落
这么大一串字,几乎是求和的态度了。
还明示已经看到她的生气,想要缓和。
周瑾川手指敲着屏幕,耐心地等。
快回到家,本以为这份求和的意愿石沉大海,终于收到对方姗姗来迟发来的回复。
是一个小狗的表情包,龇牙咧嘴摇头晃脑的,说好。
大概是被那股傻气感染,周瑾川也跟着笑了下。
脾气虽大,还挺好哄。
-
周天早上睡到自然醒,裴桑榆心情很好地起床洗漱完准备出门,却被裴清泉叫住。
客厅干净整洁,该是被重新打扫了一遍,摆了满满当当鲜花,旁边的长桌上也放了各式各样的餐盘,看起来像是有家宴。
“要出去?今天家里有客人,最好是见下面。”裴清泉出声。
上次班主任私下打电话跟他聊了很多,裴清泉也在自我反省,上一辈的恩恩怨怨纠缠不清,确实对孩子有些过于迁怒,对裴桑榆的态度变得稍微缓和。
语气却仍然没办法一时半会修改得温情,还是有些生硬。
裴桑榆顿住下楼的脚步。
挺讶异他难得不夹枪带棒的口吻,轻声说:“就是补课,早就跟同学约好的。”
“哦,补课,那不是什么大事。”裴清泉缓慢看她一眼,骨子里还是改不了的强势,“那不如跟你同学说今天就不去了。”
裴桑榆动了动唇,想说都答应了周瑾川,怎么能临时变卦。
正准备拒绝,听见裴清泉又说:“是我关系比较好的生意上的朋友,他们还没见过你,对你都有些好奇。”
难得没有剑拔弩张的吵架,裴桑榆听出了对方想要缓和关系的意愿,有些左右为难。
她温声问:“他们要呆多久,我可以吃过午饭就走吗?”
裴清泉好不容易展示的长辈的温和又收了起来,冷言道:“随便你。”
那就是不行。
裴桑榆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儿,寄人篱下就应该听话,毕竟吃人家的饭用人家的钱住人家的房,还是十几年不见的塑料亲情,到底是说扔就能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