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巷子口,周瑾川拉着她慢慢散步过去,阿婆今日却不在。
他好似松了口气说:“今天运气不好,我们改天再买。”
“算啦,人生就是这样的,不是所有事都能心想事成。”裴桑榆晃着他的手,穿过那条他们走过了无数次的长巷,脚步越放越慢。
好像每走一步,就离跟他说再见的时间更近一点。
但闹了一天,终究是该道别,他们最初的交集是从玲珑巷开始,那就在这里结束吧。
有始有终。
裴桑榆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仰头静静地看着他,像是要把这张脸的每一个细节都印刻进脑海里,不管是笑着的模样,冷淡的表情,还是肆意的傲气,都舍不得忘。
周瑾川滚了下喉咙,像是词穷,好一会儿才出了声:“你要走是不是?”
他真的很聪明。
从来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
“嗯,要走,就是明天。”裴桑榆忍着发颤的声音,轻松道,“现在办签证的速度真的很快,还没反应过来,就到时间了。”
她跟他对视,看到他眼底有无数情绪在翻涌。
来之前打了各种的草稿,想了各式的话语,这会儿都变得苍白,一句也说不出口。
周瑾川吞咽了下,缓慢出声:“这段时间你受了太多委屈,出去散散心也好,什么时候回来?”
裴桑榆无法回答,却因为他的一句话,眼底迅速变得潮湿。
周瑾川自顾自地说:“会回来吧,半年,一年,还是两年?没关系,就算是不在一个地方,现在联络方式这么方便,我们可以……”
“周瑾川。”裴桑榆叫了声他的名字,打断他,“以后我们别联系了,今天是最后一次。”
双方陷入长久的沉寂。
周瑾川定定地看着她,很久才说了下一句:“你不要我了吗?”
裴桑榆心脏都快被他这句话戳穿了,胃又开始止不住地绞痛,连站稳都变得艰难。
她垂着眼避开他的目光:“我们没有缘分,就只能走到这里,以后,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你会,你要,你必须回来。”
周瑾川好像这会才像个真正的十六岁的少年,固执重复,“我不管你要离开多久,我尊重你的决定,但你得给我一个念想。”
“或者,幻想,可不可以?”
他把自己放得好低。
桀骜不驯的周瑾川,只为裴桑榆低过头。
见她僵硬地沉默着,他妥协着又退了一步:“如果你执意,那我跟你走,行不行?”
裴桑榆用尽了全身力气保持平静:“你别这样,我原本想不告而别,但觉得那样挺不道德的,我们应该好好画上句号,好好说声再见。你知道我的,没心没肺,还很自私,又容易有负罪感,放不过别人也放不过自己。周瑾川,这段时间我认真想了很多,我们注定没有以后,不如就此别过,好吗?”
周瑾川颓靡地靠在斑驳的墙上,就那么看着她,不肯回答。
裴桑榆忍着眼泪,轻声说:“虽然不再见面了,我仍然是最希望你过得好的那一个,希望以后如愿当个随心所欲的大律师,去帮助那些,你想要帮助的…..”
“我不想听这个。”周瑾川打断她。
“那说点你想听的。”裴桑榆近乎自虐的划清界限,“认识以来我一直欠了你很多,连感情也是,既然要走,就一笔勾销吧。上次你说的二选一,这次是真的当不了你女朋友了,我还是选接吻。”
“裴桑榆,你一定要这样吗?”周瑾川眼眶红了个彻底,“你就说句谎话骗骗我也不行?” 骗我就是出国散散心。
骗我过段时间就回来。
骗我因为太喜欢我了,所以会舍不得,放不下。
只要你说,我就会信,我就会等。
“亲完就忘了我吧,我就不欠你了。”裴桑榆贴近他的唇角,仰头看他。
她翻来覆去,想了万千种温和的告别,最终还是用了这么残忍的方式。
周瑾川捏着她的下巴,呼吸浓重地打在她的脸上。
他们隔得很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决绝,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才能让她回心转意。
在她靠过来的那一刻,猛然偏头错开,然后低下头,狠狠咬在了她的肩膀。
“那你就永远欠着,什么时候想还了,再回来找我。”
他的嗓音干涩又沙哑,像是那场发烧带来的后遗症。
裴桑榆在错乱的呼吸里闭了眼,眼泪顺着眼角飞速地滑落下去。
大概是出血了,很疼。
但更疼的不是这个。
原来真的难受的时候,是呼吸都带着疼的,牵连着五脏六腑,贯穿心脏。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几秒钟的光景,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瞬,转身走了。
“周瑾川,那就真的不再见了。”裴桑榆轻声说。
她恨不得跪在佛前日日祈祷,所有祝福都能如愿。
希望她爱的少年前路坦荡,不遇荆棘,不沾风雪。
-
巷子口的繁花开了一整个春天,姹紫嫣红成一片,美好又充满了希望。只是晚风一吹,就散了一地。
就像春分那日漫天的许愿灯,早已经不知何时消失在夜空里。
裴桑榆走了一段路,还是没忍住回过头,想最后再看他一眼。
只是玲珑巷的那头空空荡荡,天边剩下残阳,少年却已不见痕迹,她终于控制不住蹲下去痛哭出声。
有人从旁路过,又停下,关切地问:“小姑娘,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却只能隐约听见一声一声带着哭腔的哽咽:“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辜负了你的喜欢,真的抱歉。
有幸与你共振,度过人间一春。
可是春天太短暂了,周瑾川。
第48章 抱歉 裴桑榆走得悄无声息, 好像她从来没来过附中一样,就像来时那一场秋雨,细细密密落下, 却了无痕迹。
她删除掉了所有新加的同学,退了所有的群, 联系列表重新变得干干净净。
颇有一种彻底要跟这个世界告别的决绝。
曾经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伴随着当事人突然的离开,喧嚣猜测了一阵慢慢地又逐渐平息了下来,没过多久后, 学校的同学再提起之前的八卦的时候,也只是说, 之前那个谁来着。
再一次月考结束的时候, 大家拿着考卷一片哀嚎,边潇潇随口说:“这最后几个大题出这么难只有周瑾川和桑榆能面不改色做下来吧, 真要命。”
“就是, 傻逼马主任,不把学生当人。”丁子矜骂骂咧咧, “也就是当时帮桑榆打掩护的时候回光返照了那么一秒。”
顺口提到了那个名字, 迟钝反应过来后, 几人都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然后相互看着彼此, 没忍住地哭成一片。
“讨厌死了裴桑榆, 连声招呼不打就跑了。”边潇潇抽泣着说。
裴桑榆走后,陈界一直很担心周瑾川的状态,天天跟着,生怕他想不开。
却发现他如往常一样每天上课下课, 从不缺席,看似好像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影响什么心情。
只是再也不参加任何集体的活动, 教室里就是安静刷题,回到家就看着鱼子酱和金鱼发呆,傍晚时候会拿着相机在露台上站很久,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好像又变回了之前的那个孤僻且沉默的周瑾川,跟所有人都重新划清了界限。
还多了一个习惯,隔三差五就固定去照顾玲珑巷口那个卖红豆糕的老人生意。
陈界始终摸不着头脑,有次没忍住问出口:“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些玩意儿了?”
周瑾川慢慢地掰开一块塞进嘴里,语气很淡:“她说吃点甜的会心情好。”
“那你现在心情好吗?”陈界反问。
“还不错吧。”周瑾川扯了下唇,脸上却没太多表情,看上去十分口不对心。
陈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是微微叹气,残忍告诉他事实:“不如慢慢忘了吧,她可能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周瑾川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继续吃手上的糕点,整个人看上去固执又颓靡。
陈界语文不好,这会儿才迟缓明白了包装纸上的那句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仿佛是一语成谶。
裴桑榆曾经花了很大力气把他从痛苦的自责里好不容易拉了出来,让他变回一个爱说爱笑的正常人,而现在轻而易举的,又让他重新跌了回去。
她的一切却已经刻入了他的骨骼里,挣不脱也忘不掉。
周瑾川原本就不爱发朋友圈,此后也再没更新过,从头到尾都只有孤零零的那一条,十六岁生日的那天裴桑榆给他做的那个被撞坏了一点的蛋糕。
他在用一种相当虐己的方式,让每个因为好奇而点进去的人看到都会心脏一颤,然后唏嘘不已。
再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陈界觉得周瑾川好像好一点了。
偶尔会跟他开个玩笑,打游戏骂他一句菜逼,强行拽着的时候也能去打两场球,飙一下车,他觉得庆幸,一切好像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每次经过宣传墙的时候,看到仍然排在第一的裴桑榆,还是会忍不住轻声叹气。
他想着,时间会淡化一切的,照片会换掉,记忆会模糊,只是早晚而已。
转眼间就是盛夏,附中梧桐繁茂,蝉鸣悠长。
同学们文理分科已经彻底结束,七班也马上就要打乱重组,半仙尽职尽责给他们上着最后的课,写完了一个化学方程式后,习惯性地叫了个名字:“裴桑榆,来说下这个方程式有什么问题。”
说完,才发现全班都安静地沉默着,无人应答。
她回过头,看着一双双错愕的眼神,才意识到裴桑榆已经离开两个多月了。
她歉意地笑了下,不知道在跟谁道歉:“不好意思,叫错了,那个鲁能,你来答。”
被点到名的同学睡眼惺忪地站起,挠着头一脸茫然:“我选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