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主薄看到此景, 心想养鸡仔是好事,但不能白白让衙门花钱呐!种蛋, 火炕还有柴火都是成本,这些又从哪儿来?他试着向上头反应,宋朗旭就回答说, 这是合作养殖模式。由衙门出面提供种苗和养殖方法,农户出面养殖, 最后赚到的利润平分。
因为这是第一批试验品才会免费赠,后面的鸡仔都是要收费的。
由衙门牵头提供鸡仔,定价只要不亏损就好, 看看农户们按照新办法养殖后的鸡仔能不能顺利长大,如果一切顺利就扩大规模, 形成产业链。
刘主薄心想阿弥陀佛,上头有数就好, 衙门的钱有多少他清楚的很。
集团化规模化养殖,本来就是未来养殖业的进化方向,能够节约不少的人工成本和资源成本,只要控制好疾病的扩散就好。
刘主薄正在统计核算成本,一道阴影却挡在他面前,一对面容愁苦的母女出现在他面前,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脸。
“有事吗?”刘主薄收起账本,和颜悦色的说。
“有事,有事,刘大人,我想问一问,我们能不能多养些鸡仔?”二人中的母亲小心的提出这个请求,她看到刘主薄皱眉不语,连忙补充:“我们也不白要,多余的鸡仔我们愿意给钱。”
“以现在的规模,一家十只都还不够呢,你家为什么要多养?”刘主薄忍不住劝着,他也知道养殖的风险,“还有,俗话说家财万贯带毛不算,要是出了鸡瘟,你可就血本无归了,还不如先少少养殖,积累经验。”
那妇人回答:“这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家的条件不好!如果不是没办法,我也不至于要多养鸡。我家男人去的早,就剩下我跟我十岁的闺女。多亏大老爷开恩,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也能分到开荒分到田产,但是家里劳动力不够,只开了三四亩地......”
按照政策女子能够分到开荒地五亩,两人加一起就是十亩,足够两母女嚼用,但是这妇人显然气力不足,女儿又没成年,开四亩地已经是竭尽所能,使出吃奶的劲儿了。
她这才把主意打到养鸡上,养鸡再复杂辛苦也没有种地累,女儿也能帮忙割草喂养,只要养的多就能补上那份亏空,过上温饱的日子。
刘主薄听罢沉吟道,“这事也不是不行,你家情况特殊,我给你出个主意。既然要多养鸡,一定要多修几个鸡圈,尽量隔开,这样才能避免疾病传播。”他从书桌上拿出一本小册子,“诺,这是大人们总结的怎么大规模养殖的笔记,本来是打算下一阶段推广的,看在你的份上,你家先用吧。”
妇人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千恩万谢的点头,回家先去准备鸡圈去了。
刘主薄看着这位努力谋生的黄娘子,连连摇头。
无独有偶,哈哈丽尔看过孵蛋作坊后,心里也升起念头,想要掺和一脚。他们凌家自然不缺这点银子,但是借着这个名义帮忙替赵大人扬名,就是银钱全亏了也值啊。
拿银子都能换人情,这买卖再换算不过。
她特特去寻了宋朗月,告诉说想要跟着养鸡,还要多多的养。宋朗月拿捏不定该不该答应,就去询问二哥。
“他们要养就养吧,反正是吃不了亏的。不过,能不能把养鸡换成养鸭?”
宋朗月歪头,这中间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一样的?
“唔,山人自有妙计,到时候你就懂了。”宋朗旭故弄玄虚。
二哥既然这么说,怕是心里早就有另外的安排,宋朗月提出养鸭后,凌家答应的很爽快。
反正主要目的是送人情,养鸡还是养鸭根本没区别。
一批又一批圆滚滚的种蛋送进作坊,然后变成叽叽喳喳的小鸡小鸭被送进各家农户。
反正照城别的不多,荒草荒地遍地都是,给鸡鸭们提供食物完全不是问题。
普通的土鸡生长周期漫长,需要14个月才能长成成鸡,对应的,它们肉质细嫩,不论红烧还是熬汤都十分美味。通过增加光照和喂养更有营养的食物,也能缩短小鸡的养殖周期。
按照宋朗旭的估计,第一批鸡崽刚好能赶在年底前出栏,按照大伙儿的习惯,也正是鸡肉价值最高时,过年了大家都想吃顿好的,鸡肉会很好卖。
还有各种衍生产品....宋朗旭已经把养出来的鸡,安排的明明白白。
随着各项事务逐渐的进入正轨,天气也慢慢变热了,宋朗旭总算是有了清闲的时间,把最近的事情一一写下,寄了厚厚一沓信件给京城的众人。
他们对宋朗旭十分关心,时常托人从京城寄来各种时兴事物给他,免得他在照城过的不舒服。
在他们的印象中,照城这么偏僻,时常有风沙作乱,会跑到照城的他简直是自讨苦吃。
宋朗旭报了平安后,又寄出各种土特产,突然想起一事来,就去询问赵叔,他想要的香料和工具到了没有。
因为金银匠的工具需要定做,而照城目前还满足不了这个条件,于是只能专门定做,还要等待一段时间。
赵叔回答,工具依旧在等,倒是香料已经收集齐全,只等着运送了。
“那就好,只要能到就行。”宋朗旭记着这事,在心里的小本本记了一下。
倒是敬源先生,原先说过等他到照城安顿下来,就要亲自过来看看,这一等就是两月,人呢?
不过宋朗旭转念又想,虽然照城新添了很多变化,但都在发展阶段,如果敬源先生能晚些时候到,说不定能看到更多的成果呢。
也显得他厉害不是?
京城,被他念叨的敬源先生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忿忿说道:“谁在骂我?”
他对面的敬恒先生一笑,“骂你的人多了去了,你怕是捉不到咯!”
“瞧你说的,我能有这么招人恨?”
“你自个觉得呢?”敬恒两手一摊,他还不了解自己的师弟是什么性格?幸好是没在朝中当官,
不然这性子这嘴,不知道被人套多少回麻袋。
敬源冷哼一声,“我说的都是实话,又没有胡编乱造,我怕什么?”
“就是实话才可怕啊,他们连辩驳的余地都没有,怎么能不恨你?”敬恒长长一叹,“这回你被皇上招进宫内讲经,把光禄寺少卿抢占民田的事一说,他还不恨死你。”
“抢占民田,隐田隐税,他一个光禄寺少卿在老家占了八万亩良田,造成上千的流民无地耕种,流离失所,如果人人都这么做,税赋又从哪儿来?边境拿什么打仗?”
“我既然看见了,就不能不管,你之前做过户部尚书,自然知道从开国到现在,赋税减少了多少。”
敬恒这下不说话了,土地兼并一直都是难题,牵一发动全身,牵扯到贵族和勋爵的利益,就算是皇上,也只能小心在其中寻找平衡,维持目前的局面。
“不说了,换个话题,大家都在议论你,好端端的为什么把徒弟扔到照城去,就算不留在京城,派去江南繁华地也是好的。”
“你这个直接把徒弟外放当官的,好意思说我吗?照城虽苦,却没那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有本事的人自然能够博出一片天地,施展所长。再说了,”敬源先生突然一顿,伸出食指指了指天上,拖出一声长长的叹气。
当年皇上当年也曾励精图治,雄才大略,不然也不会二十年前收复了照城。但人是会老会变的,到了如今的岁数,后继之君是谁一直都是大伙心中最大的疑问。
皇上年少时,生一个孩子死一个,连个公主都没留下,到了五十圣诞时,其实臣子们都做好了宗室过继的心理准备。结果黎贵妃又突然生下一个皇子,还慢慢的养到了四岁大,又让人心偏向摇摆不定。
四岁大的皇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到成年,一阵风寒都有可能带走他,可如果放着亲生子不管过继的话,谁会乐意?关键是,皇上的身体也不太好,不像是能够撑到皇子成年的样子......
要不然,敬恒和敬源怎么会让自己的徒弟远远的外放,不留在京城呢?局势混乱,一旦站错队就是灭顶之灾,倒不如去干点利国利民的实事,展示自己的才干,这样不论谁上位,都少不了做实事的人。
敬源更是想起这次讲经,皇上看似龙马精神,其实放在椅靠上的双手微微颤抖,显出他的颓势来。
两师兄弟心知肚明,默契的对视一眼,换了一个话题,开始聊起之前照城递来的信件。
别看宋朗旭在照城忙的团团转,他心里自有一番计较,知道自己还没有经过最终的考验,依旧日日勤学不缀,苦读不止,偶尔碰上灵感大发,就会挥笔写就一篇时文,等到积攒多了,再传递给先生批阅。
敬源先生这时就在说其中一篇文章,写的是照城的变化以及日后的发展方向,因为是亲身经历,格外多了一种真情实感,有种脚踏实地感。
敬恒接过看后感叹道:“他又进步了,文章火候再添一步。”
“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虽然说得是东坡肉,可放在文章上一样说得通,见得多见的广了,阅历增加后,文章的火候自然就够了。”敬源得意说道,“我这弟子本来就偶有妙思,如今能够跟实事结合,更添一份巧妙。”
你就自卖自夸吧!敬恒再次白了师弟一眼,他翻开层层叠叠的文章,又翻出一篇文章来,“这是说什么的?风干鸡?这是什么玩意儿?”
“一篇美食杂文而已。”
“可是写的真好,写的我口舌生津,看了之后都忍不住垂涎三尺,好像闻到了香味。”小火炉咕咚咕咚的炖着鸡,食物香气弥漫,热气蒸腾,美妙的气味萦绕鼻端,好像身临其境,闻到了风干鸡的香味。
敬恒先生馋了。
“我还没吃过这等美食,京城哪家酒楼有卖的?”
敬源一抖纸张,“随信附赠,就在后厨房炖着呢,怎么样,吃吗?”
*
宋朗旭给先生送去的风干鸡,正是他反复调试过的配方,吃的人都说好,但是他还是拿不准有多少人喜欢,所以给先生送去一份,指望他能提出一点调整意见。
结果先生的回信,只会大叹好吃好吃!意见就别想了。
这里其实是他陷入了一个误区,很多香料调料是逐渐传入中国的,不然为什么胡椒带个胡字呢?
现在的香料应用受限于地域和运输,还没那么广泛。而经过他调整的配方,收集齐各色香料,再细细改过配方,堪称对本时代人味觉的降维打击,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先生,也只有大叹好吃的份儿。
得到五星好评后,宋朗旭对养殖鸡的市场,有了初步估计,照城风沙大,这是天然的优势,食物能够保存更久。
小鸡崽啊小鸡崽,你们快点长大吧!
长大之后,就能换到银钱咯!
黄柔娘也在心里这么默默的念叨着,同时奋力割草,再扔进背篼里。小小的身躯背着比她还高的背篼,麻绳紧紧勒进肩膀里。
可她丝毫不觉得累,还满心欢喜,只觉得十分快活,因为她终于可以帮上娘亲的忙了。
黄柔娘的父亲早逝,跟母亲相依为命。她的奶奶十分看不惯母亲,嚷嚷着儿子去世后不能奉养她,所以拿走了本属于她们的田产。寡妇没人顶门立户,还常常被排挤欺负,黄娘子一狠心,又听说了照城的政策,干脆就搬家落户到了苦瓜村。
但是黄娘子没那么大的力气,开垦不了十亩荒地,只能转变思路搞起了养殖,她们母女两加起来养了五十只鸡,如果今年顺利,黄娘子明年还打算扩充规模,再多养些。
田里的活实在干不了,黄柔娘很庆幸能找到这样一门活计能养活她们母女。
她累的靠在田埂边歇息,把背篼里塞的满满地,压得不能再压,这才慢悠悠的准备回苦瓜村。
苦瓜村里养鸡鸭的人越来越多,虽然野菜野草足够供应,离苦瓜村近的野菜也被人割的差不多了,想要割到野菜只能再走的远些。
黄柔娘背着背篼走走停停,在野草堆里逐渐迷失了方向,这片芦苇实在太高了挡住她的视线,让她找不到路。
黄柔娘定了定神,抬头看向太阳的方向,慢慢辨认着准备走出这片芦苇荡,她低头看着脚下的淤泥,却意外发现许多成年男子的脚印。
估计是谁家来割过芦苇吧,她也没多想继续拨开芦苇走着,走着走着却听到几句人声。
黄柔娘也不知道怎么滴,在听到人声的那一刻瞬间蹲下,躲在层层叠叠的芦苇下面,又有背篼把她遮的严严实实。
那人声还在继续说着:“大哥,我们就继续这么躲着?银子也花光了,通缉令还挂着,我们怎么办啊?”
另一个声音阴恻恻的说道:“他不仁我不义,如果那姓康的老家伙不管我们两,不肯把我们送到夜耀国去,我们就拼个鱼死网破,把他那点子破事都抖露出去,大家都别想好过!”
“对,就这么办!”最早发声的人声又叹道:“可是我老婆还在还留在这里呢,我有点想小宝了。”
“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要是喜欢孩子,到了夜耀国再找女人生就是了!”阴恻恻的声音没等到回应,顿了顿又说,“行吧,如果老东西答应了送我们出去,临走时可以把那两娘们都带上,但是,不准提前泄露消息!我们要是走不脱,她们也不会好过!”
剩下他们两说了什么,黄柔娘都混混屯屯的,她生怕自己叫出声,把手掌塞进嘴里,把尖叫赌的严严实实,生怕被对方发现。
好在她身形瘦小不起眼,又有芦苇遮挡,等到那两人都走远了,黄柔娘又在原地歇了两刻钟,这才手脚发软,连滚带爬的爬了出来。
黄柔娘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还把背篼里的野草好好带了回去,黄娘子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关紧房门安抚女儿。黄柔娘颤抖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身躯还不断颤抖,显然还在后怕之中。
黄娘子心疼的摸着女儿,这回女儿肯定是吓坏了,如果不排解出来,说不定还会一直害怕下去。
她显然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人,等女儿略微安静下来就说:“走,我们去报官!”
“官府会捉到他们吗?”
“肯定会的。”黄娘子小心分析着,“那两个歹人显然觉得附近很安全,短时间不会转移,你又很小心没被发现,只要我们快点去通知衙门,自然能够逮住他们。”
也只有逮住他们送进大牢,女儿才能安心下来。如果是平日,黄娘子肯定不会选择报官,这是下策,一旦官府抓不住人,她们会更危险。但是想着官府教她们养鸡鸭的恩德,黄娘子咬咬牙决定去报官。
母女二人花了十个铜板坐车去城里,告诉了刘主薄这事,刘主薄吃惊非小,这丁氏兄弟胆子真大,居然还敢留在照城,莫不是打着灯下黑的主意?也对,大家都觉得他们会外逃,他们转悠一阵又回来反而更安全。
时不待我,刘主薄告诉了上头,让县尉点起人马,当即就要去拿人。丁氏兄弟被打个措手不及,根本没能组织起像样的反抗,就被生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