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能够方便百姓出行,减轻道路堵塞,投入的成本也不大,最重要的是,能够给财政增加收入。打动几位大臣的,还是最后那一点,能赚银子,所以他们略微改动了钱侍郎的办法,先在外城的主干道上设置了三条“公交路线”,以半月为期,算作测试期。
第一天,经过前期的预热,京城百姓起个大早,就准备来看这个热闹。他们早就见过去往大江一厂的马车,看到车上的工匠们潇洒而来潇洒而去,谈笑风生,心头跟猫抓一样,想要自个亲自尝试一下。
这不,机会不就来了?所以他们非常乐意花个十文钱来尝试一下。
路线总共分成了三段,根据不同路程来收费,全程一共收费十二文,从外城一直送到城门口,候车位的旁边树立了木牌作为提示。
第一辆马车缓缓而来,驶到位置上停好,一声吆喝,等候的百姓次第上车,乖乖坐好。等到座位上坐满后,车夫一甩马鞭,开始上路。
马车内有篷布,如果想看风景可以撩起来,不想看就可以放下,安静等着达到目的地。
上车之后,乘客们才发现车子行驶异常的稳定,并没有一般车子的颠簸,座位也很舒服,不会颠的人屁股疼。速度也不快不慢,匀速稳定,稳定的朝着前方走去。
王大郎手里拿着一只香默默盯着计算时间,他家住在外城,想要去住在城门口的外婆家,每次都要耗费一个时辰,如果再拿了些土特产,速度就更快不了,还拎东西拎的手疼。
他家虽然也有几个钱,但距离养得起马车还有段距离,所以听说有公共马车经过城门口,他异常高兴,第一时间就来体验了。
他一路上盯着香计算时间,第二只香还剩下一小半,就能远远看到城门口的影子。
真快啊!比以前步行的速度快了一半不止,轻轻松松就到了。
王大郎跳下马车,问清回程马车的时间,迈着轻松的脚步朝着外婆家去了,别的百姓也一一下车,去城外办事或者走亲戚。
等到下午,他们再重新搭乘马车返回,可比平时走路来回省事的多,哪怕花了一点钱,也觉得很值。
第一日的试营业非常成功,可说是趟趟爆满,还有人为了坐车,等了三趟才轮到,即使如此也没打消他的热情,硬生生等到了。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这样的情况,钱侍郎派了人统计数据,乐的是喜上眉梢,正要大手一挥再多增加些车辆时,宋朗旭把人拦住了。
“钱大人有没有发现,一早一晚,才有这样爆满的情况,中间的时间反而清闲一点,车辆数刚刚好。如果要加车,不能按照高峰时段的数据来增加。”
钱侍郎回忆着这些情况,恍然大悟:“幸亏宋大人提醒,不然我还真没发现这点。”
如果一味的增加车辆,中间会产生相应的空闲期,会增加整体成本,他在心里大致计算过后,这才想好怎么合理增加车辆。
半月之期一晃而过,钱侍郎要统计相关数据上报时,才发现这不起眼的小事,赚了多少银两!
瞧着好像几文,十几文的钱不多,奈何京城的人流量足够多,再有一来一回,积少成多,聚散成塔,攒着攒着竟然也成了一笔大数目。
而这还仅仅是三条主干道带来的利润,如果把人流量大的干道都包含进来,再推广到各个大州城.....钱侍郎只要算一算这笔账目,都头晕目眩,难以置信。
但摆在眼前的数据是真实的,更没有虚假计算,钱侍郎一边统计好信息,一边思忖如何该如何上报。
他又想起宋大人曾经在他耳边说过的话,只觉得宋大人虽然年纪轻轻初入官场,却是做事老脸,异常可靠,把他疏漏的方面都一一补上。
比如被宋大人称为“售后”的方面,车辆维修更换,路况更新,车夫的人身安全,以及如果保证出现意外等等的特殊情况都要考虑到,钱侍郎一边想一边写,熬了几个大夜,这才把奏折重新写好。
等他递交给隆庆帝后,隆庆帝看完之后先笑了:“这背后少不得有高人指点吧,钱卿?”
钱侍郎老脸一红,嗫嗫道:“瞒不过皇上,这主意当初就是谢大人跟宋大人一块儿出的,臣主要负责执行,谢大人还忙着建厂的事情,所以才是臣来做执行。”
“钱卿倒也不必妄自菲薄,”隆庆帝安慰着:“能耐下性子做事,也是一项长处,大臣们有人善于出谋划策,有人善于做事,这才是相辅相成,共同为国为民。”
隆庆帝夸过人后,又重新给钱侍郎拨了些人手,让他先做着此事。
而那头,大江一厂建设着如火如荼,一切都在正轨中。
第一批的自行车上市后,可以说是引起了抢购的风潮,前有比赛的预热,后有马车引起的热度,自行车可说是一辆难求,还有人想尽办法走关系,只为了买到车子。甚至还出现了黑市,翻了倍的卖。
谢雪斋一边命人控制黑市,一边加紧生产,直到渐渐控制住了整体价格,即使如此,依旧供不应求。因为京城内流行什么,上行下效,周边的城市也一定会流行什么,更别说还有江南江北等等地区,会根据流行风尚来尝试。
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里,自行车都会是个热门商品。
谢雪斋点算完第一个月的利润,整理好后交于隆庆帝过目,隆庆帝一看这个数字果然非常高兴,一连声的交好!
这才短短一个月,纯利润就达到了五千两,怎么不高兴呢?更何况这些还只是刚刚开始.....一想到后续产生的利益,隆庆帝都能笑开花。
虽有税收,但是每年的修缮维护,赈灾,戍边等等所费巨大,一分铜板当成两分花,银子当然是越多越好的。
隆庆帝一高兴,就琢磨着要赏些什么,谢雪斋正管着丰产司,职位重要不能轻易挪动,所以只能赏些经营和虚衔以资鼓励,让他继续努力。
反而是对宋朗旭的奖赏,让隆庆帝难以决断。
平心而论隆庆帝是非常了解宋朗旭在其中起到的巨大作用的,没有他的奇思妙想,天马行空,也没有丰产司目前的成绩,但要是加官进爵,又担心木秀于林,被摧之。
要知道宋朗旭还在翰林院内担任编修,甚至不足一年,还在熬资历阶段。
提升的太快不好,有功不赏也不好,隆庆帝想来想去,愁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索性把人召进宫中,打算问个清楚。
宋朗旭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进宫的,他似有所感,想到最近被封赏了个虚衔的谢师兄,大概明白自己这次进宫的原因。
总算是等来了,也不枉费他谋算这么长时间。
进宫之后,隆庆帝先是问了些建设大江一厂中的问题,有无碰到麻烦等等。宋朗旭捡了些有趣的,绘声绘色的说来,经过他的嘴,原本枯燥无味的事情也平添三分趣味,听的隆庆帝不住的点头。
气氛逐渐融洽后,隆庆帝终于说出重点了,“宋卿在此次的两桩事务里,居功至伟,不知道想要什么赏赐?”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先前有类似的事情, 宋朗旭都是极力推脱,避重就轻,但这次跟之前不同, 两功并立, 如果不赏难以服众。但具体赏些什么, 实在难以抉择。
隆庆帝把难题交给他处理, 也算是一种考察。
宋朗旭面上渐渐浮出为难和踌躇之色,中间夹杂着几丝跃跃欲试和犹豫, 隆庆帝一直观察着他的面色,从中判断这位状元郎的心性。
到底是年少气盛,还是轻浮不稳重呢?
良久, 宋朗旭终于摆出一个苦笑的姿态,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臣又如何敢讨要什么东西?一切都是由您做主即可。”
“但皇上还愿意特意问一问,那就是您的仁德恩惠, 臣,的确有想要的东西。”
“喔?是什么?”
*
站在外围的内侍望着御花园内相谈甚欢的二人,抬眼瞧了瞧旁边的香炉, 啧啧有声说着:“真是,一个时辰都过去了。”
看样子还是在闲聊, 臣子来求见通常是为了正事,说完就走,能有闲聊家常的, 仅有聊聊数人。
这些人里头最年轻的,非这位宋大人莫属, 看来要不了多久,朝廷上又有一位冉冉升起的新星了。
不过嘛, 这位宋大人倒也担得起这样的赞誉,他们这些内侍感受就颇深,能当内侍的多数都是些苦命人,各有各的辛酸和为难之处。面对他们,朝中有人鄙夷之,有人轻视之,有人同情之,表现全然不同,但不管怎么样,他们也只能受着。
这位宋大人却全然不同,对待他们态度平和亲切,不冷不热,如同邻居熟人,碰见了就随口闲聊,自然而然,从来不做区别。这种态度才真让他们觉得舒坦,跟平常人家一模一样,没有被区别对待。
这样的大人,非常好。
内侍们心里转过念头,终于等到二人说完话,宋大人退下,从御花园里离开。
隆庆帝独自在凉亭沉思了一刻钟,最后朝着黎贵妃的宫殿去了,也不知道跟贵妃聊了什么,贵妃娘娘就传了一道口谕,召见两位官眷入宫。
召见女眷也是有流程的,如果是有诰命或者经常进宫的内命妇,熟悉相应流程,只要通知时间地点即可,而第一次进宫的女眷,都需要提前学习相应礼仪和程序,免得到时候出错。
消息传到宋宅时,李骄杨都楞住了,“召我进宫?”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揉着耳朵,生怕是自己听岔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召我进宫呢?”
她可真是想都不敢想这样的事情,即使李家身负爵位,京城又有多少同样的爵位人家?李家圣眷又不浓,能进宫的机会只有新年宴,位置不好只能坐在偏殿内吹着冷风,没滋没味吃着冷菜,跟贵妃娘娘单独见面的机会,从来没有过。
李骄杨侧脸瞧了瞧同样被宣召进宫的朗月,朗月也正懵着,只是当着内侍的面,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李骄杨看了看内侍的面色,略带几分讨好,应该不是坏事,故而她小心打听着:“咋然听到这个消息,我都欢喜的懵了,只是不清楚,需不需要提前准备什么?”
内侍连忙说:“不需要准备什么,宫内有礼仪嬷嬷稍后就到,一切事情交给嬷嬷即可。”
听到这样的答复,李骄杨才安心下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等到宋朗旭下值回来,李骄杨连忙把今日的事情说了出来,她心里带着忐忑,不知道自己的应对如何。
尤其是还要带着朗月一起进宫,她自己倒是没什么要紧,万一朗月出点什么事,她才是万死难辞其咎。
看着一贯稳重的李骄杨难得的不安,宋朗旭轻轻摸了摸她的黑发,“是好事,你进宫后就晓得了。”
得了这个承诺,李骄杨这才完全安下心来,认真开始跟着嬷嬷学习礼仪,她本来也聪明,学的又好又快。所以一天之后,就到了正式进宫的日子。
李骄杨换上隆重的见客服饰,带上宋朗月一前一后的进了宫门,越过朱红宫墙,慢慢朝着后宫走去。
行走了快两刻钟,终于到了黎贵妃的宫殿,雕梁画栋装饰精美自不必说,跟外头完全不同,但要说最让李骄杨惊讶的,还是前方主位上端坐的宫装妇人。
“又见面了,两位可还好啊?”宫装丽人微微一笑,仪态万千。
李骄杨迷迷糊糊的顺着肌肉记忆去行礼,然后才坐在凳子上。
她是真的没想到,如今宫内身份最高贵的女眷,皇长子的母亲,竟然就是之前她们曾经在自行车比赛中,一起谈天说地的贵妇人!一想到自己当初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信口胡言天马行空,李骄杨只想以袖掩面,把自己藏起来。
丢人,好丢人!
宋朗月也不遑多让,想到自己曾经跳脱的行径,满宫里想找地缝。
两人同时蹲下请罪,黎贵妃看出她们的窘迫,掩面笑了,“不知者不罪,你们当初又不知道本宫的身份,哪儿又能谈得冒犯呢?不过是偶然碰见一个说得上话的妇人,闲聊了家产而已。”
黎贵妃都这么说了,那也就是不计较的意思,李骄杨适时调整自己的态度,在礼节之外又有几分亲近之感,多说些市井之间的趣味。
想来黎贵妃平时见过的女眷,多是高门大户中的礼仪模范,偶尔听听市井之言,全当是换口味了。
果然,李骄杨想的不差,黎贵妃果然对这些趣味很感兴趣,虽然面上没表现出什么,但身体前倾,肢体语言透露着她的兴趣。
黎贵妃的确好久没听过这样的乐事,当着她的面人人都规规矩矩,多了也显得乏味,偶尔听听也不错。
她一边侧耳听着,一边留神着旁边安静的姑娘,心头升起一股柔软的情绪,多么可爱可怜的姑娘,偏偏还生了一张异常美貌的脸,也怪不得她的哥哥这么担忧,如果换成是自家姑娘,黎贵妃觉得她还能做的更妥帖。
想到这里,黎贵妃更加和颜悦色,一时之间宫殿内气氛正好,格外融洽。黎贵妃还留了人用膳,好生给两人长了长见识,了解到宫里的御膳是什么滋味。
陪黎贵妃用过膳后,她这才遣人把两位女眷送出宫外。
宋朗月一直到了宫外,看不见高大的宫墙后,这才悄悄吐出一口气。虽然黎贵妃和蔼可亲,跟邻家妇人一样,可她毕竟还是天子妃嫔,一国贵妃,慎重些才好。
脊背接触到衣裳,冷汗都浸透了。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的笑容都带着说不出的味道。
李骄杨强行打起精神,“先回家吧,回去再说。”有些细节她们两回家才能讨论。
刚到家,宋朗月却意外发现本该在翰林院当值的哥哥提前回来了,正站在正堂冲她们微笑。
不等嫂子问出话来,赵叔又冲进来,半是胆怯半是激动的说,宫里又来人了。
李骄杨心想,应该是宫里的赏赐到了,一般入宫后,多多少少会赏一些布匹首饰之类的东西,算是个好意头,她赶着去接旨,嗔怒的瞪了宋朗旭一眼,这里头肯定少不了他的事!
等宫里人走了,再来好好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