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太美好了,美好的不敢让人相信。鸿途书院的学子都还有些家底,才能供着他们读书,但平时饮食也是五日才能吃一回肉,有什么就吃什么,哪儿还能挑挑拣拣,嫌猪肉腥说羊肉膻的?更别说其他的物产了。
开始有人追问,宋朗旭是否还记得其他的细节。宋朗旭捡了能回答的说了,模糊了时代背景。
要是能够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就好了,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只可惜投胎不能睁眼,他们去不了这样的地方。
宋朗旭这才说道:“我在梦中也有同样的疑问,这里是不是仙界?于是在梦中找了一位小哥询问,他笑着回答,以前他们哪里也同样穷困,吃不饱穿不暖,但有人苦心专研各式各样的技术,一代不行就下一代,任何微小的变化都记录在册,留给后人,薪火相传代代不歇,这才有了后面的成果。”
“他们可以,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呢?”
“在座各位都是以后朝廷的栋梁,未来的良才,不论在何处何地,只要秉持初心,矢志不忘,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在这里,我先祝各位前途似锦,大展所长了!”
座下的各位学子肃然起敬,同样站起,口中念道:“秉持初心,矢志不忘!”
*
读书会圆满结束,宋朗旭在收拾带来的书本笔墨,姜保跟着叽叽喳喳的追问。
他对宋朗旭提过的梦很有兴趣,尤其是其中提过的飞鸟,老是追问其中细节。宋朗旭对飞机的原理也就是半罐水,很快就被掏了个干净,实在说不出其他的,只能说起蒸汽式火车的来源。姜保还要再问,他就只能推说梦中细节模糊,只记得这些了。
姜保砸吧嘴思考着:“虽然是梦,但我总觉得这些东西好像真的可以做出来,要是我能去一趟仙界就好了。”
他说着一边双手合十,“梦神仙啊梦神仙,求您入我的梦来,我保证记下每个细节!”
惹的宋朗旭不停笑他。
两人逗趣了半天,姜保终于想起什么来,“你那好友,不是也在鸿途书院读书吗?等会儿要不要去找他?”
“我跟他约好了,一会儿在书院的东北角碰面。”
柳治衡并不是想要把他们私下的交情宣之于口,所以打算悄悄的碰面。
宋朗旭放慢了脚步朝着书院东北角走去,一边跟姜保闲聊刚才飞机的话题,书院东北角种着一些树木树丛,夏日炎炎正要有树荫遮挡艳阳,正好是个等人的好去处。
刚要靠近那从树木,姜保耳尖先听到有人说话,声音尖锐。
“你跟过来又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啊。”被质问的人声音一缓,又重新变的理直气壮起来:“这里是书院,人人都来的,难道被你一个独占了?我还来不得了?”
“你!”第一个说话的气急,“打算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长的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攀附也没搞的这么难看!”
“上次一直缠着我不放,事后在茶楼附近蹲守,现在又跟着我过来,不就是想要个搭话的机会,然后求状元郎的推荐吗?”
姜保听到这个词汇,脸色一僵,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宋朗旭,这算不算听到同僚的是非?有点尴尬。
宋朗旭却从声音里辨别出来其中一个是柳治衡,另外一个应该是男主?
没等他们想好该进还是该退,那边继续说着:“如有文章华彩,你自己去递拜帖即可,偏要走这些歪门邪道,未免让人不齿,失了文人的风骨。”
“告辞!”
随后是一阵衣裳扯动的声音,随后声音压低,李晴朗哀声道:“你听我说,其实不是这样的!”
他生怕柳治衡再把事情搅和了,不由得把事情半真半假的说了出来,隐去一半的事实。
“其实是这样的......我曾经在照城游学时,偶然碰到一位才子,跟他相谈甚欢,只是萍水相逢,没有留下彼此姓名和住址,只能遗憾错过。这些年我一直记挂着此事,偶然发现状元郎跟那位友人生的有五分相似,所以想要过去打听打听,状元郎家中是否还有兄弟,跟那人情况相仿。”
柳治衡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我只是想问问友人,绝对不是想要走状元郎的门路!”李晴朗就差指天发誓了。
柳治衡看着李晴朗的表情不像瞎扯,不禁回忆起来,朗旭有兄弟跟他长的像吗?思来想去,那几个堂兄弟也生的不像啊!再者,堂兄弟们也从没出去游学过啊。
再回忆起照城这个地名,柳治衡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是谁!这说来说去的,莫不是说的朗旭的妹妹?两兄妹倒是真有五分相似。
好哇!搁这儿打听人家家里的女眷来了!柳治衡不欲说有还是没有,白了李晴朗一眼,“不知道,不清楚,告辞!”随即气冲冲转身就走。
他们的对话当然被旁边的二人听见了,宋朗旭怒气值max,姜保也同样生出警惕心来。
姜保那点子小心思,一直都在发酵着,他一直小心翼翼,如同捧着水中月镜中花,生怕打破了,岂容的下旁人窥探?一时之间气的眼睛都红了。
宋朗旭气过之后眼睛瞄到这边,得,还有一位惦记他家月亮的人。
耳听着脚步声朝着这边来了,宋朗旭连忙扯了扯姜保,二人快速倒退,又重新回到墙边,假装跟柳治衡是刚刚遇见的。
柳治衡心里怒气冲冲,脸上没有收敛,一下子又碰见正主,一张嘴就想吐槽:“朗旭你听我说....”好在他终于注意到旁边的姜保,截住了话头:“......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宋朗旭松了口气,他没打算到处说起家中私事,于是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去前头的那家书铺如何?听说又有新到的典籍,正巧去看一看有没有你中意的。”
柳治衡于是点头答应了,三人只做不知,说说笑笑的前往书铺。
第一百三十六章
买完了书, 宋朗旭又问了问最近柳治衡有没有碰到什么难题,柳治衡摇摇头,大多数问题他都能自己解决, 少部分才去问师长, 基本上没碰到过不去的难题。
“还是你以前说的法子有效果, 碰到难题也别心虚, 一门心思觉得自己就是做不到,站起来把文章反复诵读三遍, 还是会慢慢摸到窍门的。”柳治衡说道:“我告诉了几个同窗,能精心的,都觉得这个法子好。”
“有用就好, 法子就是拿来用的。”宋朗旭不在意这些,又看到姜保落后几步, 压低声音道:“那,最近那边, 怎么样?”
柳治衡带着几分骄傲和几分拘谨,脸上一红,“还能怎么样呢?就是老样子呗!不过上个月书院月考, 我的名次进步了,得了一声夸。”
“能让人看到有进步, 旁人就有信心,就能安心等着,就有了指望。”宋朗旭意有所指的说, “保持这个势头吧。”
下次再在岳大人面前状似无意的提几句,多给岳大人留个好印象, 以后也好在提亲时,顺利些。
柳治衡想到记挂自己的岳姑娘, 又低头一笑。
他们两人心有默契,提的含含糊糊,但站在身后的姜保虽然落后几步,却从笑容中品出其他的含义。
姜保心内一突,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吗?但他一想到自己跟宋朗旭只是同年,对方可是从小认识的,同乡不说还知根知底,品行家境都了解,如果真要有意谈婚论嫁,还有他什么事呢?
姜保都快把衣角搅成麻花了,也没想到自己有任何阻止的办法,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如同大石,压着沉甸甸的往下坠。
再看两人相谈甚欢,姜保更难受了。
宋朗旭先把柳治衡送上公共马车,这才转头过来,“姜兄,我先送你回去?”
姜保胡乱点着头,可等二人走到僻静处时,姜保还是鼓足了勇气说:“宋兄,我有事情想说。”
“喔?有话不妨直说。”
“是,是关于宋家妹妹的事情,我心悦她。”姜保一句话在嘴里翻来覆去的咀嚼,本以为自己能口灿莲花言之凿凿,结果一紧张,只能说出一句我心悦她。
但也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本来以为自己说出这话来,宋兄会惊讶,诧异,更甚至会生气发怒,觉得他心思不纯,没想到宋兄一半是无奈一半是无语的反问着:“然后呢?”
“啊,然后什么然后?”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光嘴上说说的,光说不练假把式,你中意朗月我知道了,然后呢?”
姜保脑瓜里都要转不动了,他迷迷糊糊的说:“你同意了吗?”
这下宋朗旭白了他一眼,“什么同不同意,你扯的也太远了。我妹妹如果要有与人交往的心思,第一就是她自己乐意,第二是我把关,然后才有第三。”
干巴巴光秃秃的说个心悦她,又怎样?
“那也就是,你不反对?”姜保总算领悟到宋朗旭的言外之意,乐的差点蹦起来。
他还担心会被反对阻拦,没想到宋兄这么开明!真不愧是他认定的好友!
姜保一个健步就想过来拥抱,宋朗旭拦了拦他,无奈的把话挑明:“姜兄,其实我一直很看好你,不论是文章才华,抑或是人品性格,你都是上上之选,谁家的姑娘嫁给你都会幸福一生。”
“当然,我妹妹也不差,她自有她的好处,绝不逊色任何人。”
“但夫妻相处之道,却没有挚友那么简单,会有很多别的因素,比如内宅与翁姑相处,跟族人周旋,乃至妾室等等,全都是问题。矛盾一多,易生怨怼,怨怼一多,就成怨侣。到时候我夹杂到中间,一手是妹妹,一手是好友,帮谁都不对,帮谁都让人生怨,反而坏了我们之间的交情。”
“所以,姜兄如果你真有亲近之心,我只请你,先考虑好这些问题该怎么解决,免得日后后悔。”
姜保张了张嘴,他心里想的很简单,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就行了,哪考虑过日后相处呢?但看着宋朗旭郑重神色,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的,我会去想的。三日之后,我会给出答案。”
“三日不够,姜兄该去问一问成过亲的同僚,问问他们会遇到什么问题。”宋朗旭笑道:“我也不会设时限,等你彻底了解了再说。”
姜保在答应之前,绝对没有想到,同僚的苦水会淹没他,他只是慎重的答应了宋朗旭,出于求知精神,还准备了小本子,打算用来记录。
三日之后,姜保精神萎靡的伏在自己案头,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家庭矛盾啊......”
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完全超出他的想象,什么语言暗示,什么以退为进,什么明捧暗讽,让姜保打开了眼界。
难得有人听他们诉说家庭苦恼,同僚们倒起苦水来,都快把姜保淹没了。她们就是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给妻子买了一根发簪,母亲会不高兴?又为什么只是出去逛个庙街,一回来妻子就甩脸色?还有还有,为什么老家亲戚过来,以前妻子都是热心照看,这次却阴阳怪气给人脸色瞧?
同僚们想不通,姜保也想不通,一事不烦二主,姜保悄悄去问了宋朗旭。
宋朗旭瞄一眼他的采访记录,一一道来:“送礼物就要送的一视同仁,厚此薄彼等于得罪人,还不如不送呢!送发簪就该正大光明给母亲送,慰劳她的辛苦,再私下给妻子送,赞扬她大度,这样才能两个人都高兴。”
“逛庙街时,是不是自己一个劲的往前挤?完全忽略了妻子的感受?比如她说累或者口渴之类的,还兀自兴高采烈的高谈阔论?”
“再说族亲,既然以前都能热心照顾,又是不是私下跟这一位族亲有矛盾,或者此人风评不好产生了误会?私下悄悄问妻子,坦诚相告,实话实说。”
姜保听的一愣一愣的,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宋兄,你实在太懂女人了!竟然分析的清清楚楚。”
宋朗旭无语的很:“这是我懂女人吗?那是他们根本没关心过妻子的感受!假如是给沈学士以及周学士还有秦学士送礼,他们会单送一个厚此薄彼吗?”
“如果是跟沈学士一起进宫做侍读,那眼力劲,鞍前马后端茶递水不在话下,根本不用提醒!”
“就更别说,如果是同僚突然跟他不对付,肯定会托人说合,了解一下矛盾从何产生了!”
宋朗旭扶着额头,“哪儿是不知道原因呐,只是压根没关心过妻子的情绪罢了!妻者齐也,她是跟你生同寝死同穴的人,抽出半分心思,稍微留意一下她们的需要,又能怎么样呢?家庭更和睦,她更会照顾好后方,心在一起劲儿往一处使,不好吗?”
宋朗旭看着眼前的男子,满心无奈,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光是一千年的时光,还有种种观念的隔阂以及不认同。
但姜保又有一样好处,听劝,他见过宋朗旭平时怎么跟李夫人相处,又有其他几个夫妻和睦的同僚,无一不是有商有量,体贴周到的,嫂夫人也是温婉贤淑,大家闺秀。
似乎,好像,真的有道理?
但对于姜保的启发也是同样的,他的确了解到成亲,不是两个人的事。
如果他跟朗月真有了开花结果那日,会被家里反对吗?他会始终如一吗?她又会成为什么样的妻子呢?想着这些,姜保一下子痴了。
他在脑中幻想着那样的情景,一时之间难以自控。
宋朗旭一声长叹,没有打断他的思虑。
了结一段感情的,有时候不是变心,而是各种各样的琐事,小事累积。
如果姜保真有承担一切压力和破釜沉舟的勇气,倒也不是不行。
接下来的日子,姜保沉默了许多,话说的少了,平时当值还会刻意避开宋朗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