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鸿摆了摆手,小脸煞白:“不用。”
“……”
行吧,好倔强的一群崽。
林飘看向伙计:“麻烦再烧几个炭盆到房间里,烧得旺些。”
“好嘞!”伙计早就熟练了这些流程,欢欢喜喜的去叫人烧炭,心道现在是钱最好挣的时候,为了家里的孩子,平时不管多节俭的人家,这时候都没有省的道理。
林飘扶着虚弱沈鸿和二狗,秋叔抓着大旺和山子,只有二柱脚步虚浮自己还在一步步走着。
把他们送进了屋子,林飘让郑秋在屋子外面等着,注意他们的情况,自己赶紧下楼,顺着记忆找到了一家成衣铺,进去便直奔里衣里裤去,快速的把几款摸了一遍之后,最后手停在一个摸着很柔软亲肤的面料上。
成衣铺的伙计跟上来:“您眼光真不错!这里衣穿着可软乎,天冷的时候穿在里面也不凉身子,天热的时候吸汗吸得好,买一件一年到头都能换洗着穿。”
“一套多少钱?”
“十五个。”伙计比划了一下:“经济实惠。”
“便宜点。”
伙计一愣,还没见过这样讲价的:“十四个。”
“八个。”
“不成,这可是好料子,不是那细麻,上衣下裤,面料都不止这个价了,就赚点针线钱了!”
“买五套,八个。”
“给你五套,十一个,真不能再少了。”
“行吧!”
林飘不想拖延时间,以机关枪突突式快速讲价完成,抱着五套衣服快速的往回赶。
这一来一回没几分钟,林飘快速发放完衣服让他们换上干净的里衣能舒服点,等到他们收拾好了直接让伙计把吃的端到房间里来。
林飘和秋叔巡视在各个房间,像个查房的护士看他们的脸色情况,吃过东西之后学生们把嘴一擦,倒头大睡得像昏迷了一样。
“天啊……”这考试是什么人间地狱,幸好他给沈鸿养了养身子骨,不然这五天哪个正常小孩能熬下来?
林飘坐在沈鸿床边,给他掖了掖被子,看着他睡着之后才开始稍微恢复一点红润的面色,心里的担忧稍微平复了一点。
出了房门,正好遇上郑秋也轻手轻脚的从房间里,出来,两人动作都轻轻的,说话也轻轻的。
“都睡着了?”
“都睡着了。”
“让他们睡吧,可给累坏了,可怜见的,真是折磨人。”
林飘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让他们休息一天,我先前和周习善说好了的,让他算着时间,考完的第二天再来接我们。”
秋叔点了点头,两人这才算紧锣密鼓的忙完了,瘫在房间里休息了好一会之后林飘又站起身。
“我们既然明天要走,我得去趟县丞大人府上提前辞别,先前县丞大人说了,开了考就让学生不必去拜访他了,免得被人非议,但礼数还是要全的,我去见一面玉娘和夫人,和她俩辞别也是一样的,秋叔你一起去吗?”
“我留下看着点孩子们,他们睡得死,要是有什么动静也才有人看着。”
“行。”
林飘这次去县丞府一个是为了辞别玉娘,一个是想要稍微打探一下口风,以王秀才和孙家的那点气度,不知道还会不会搞出其他的事情来,以县丞大人对沈鸿的看重,林飘想去撞撞运气,看看县丞大人会不会通过后宅给他传一两句话。
林飘很快到了县丞府,见过玉娘说了自己明天就要回去了之后,又见了夫人,玉娘缠着夫人把客房给他们住,想要让他们留下来多陪她玩几天,夫人因为先前婚事的原因,格外觉得对不起她,近来非常和颜悦色:“傻玉娘,先前住在这里也就算了,表面功夫总是要做的,县考名次出来之前他们是不好再往这里来的。”
“那以后可以来玩了?”
“当然。”
林飘听着她俩的谈话,直到她俩说完,夫人看向她:“沈鸿他们还好吧?”
“还好,现在已经睡下了,又饿又困,吃了东西就像昏过去了一样。”
夫人叹了一口气:“是这样,哪次考试的学子都像是脱层皮一样,可怜见的,沈鸿的王秀才的事情我也听见相公和我说了,他说你若是来,叫你放心,他定公平公正,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不会教哪一个学子受屈的。”
夫人说着,特意隐去了前因后果没提,前几日考试的时候孙家上门来拜见过好几次的事,他们每次来都带着不少东西,她瞧着数量可观,不知相公会不会犹豫,夜里在枕边问他的时候,他倒是坚决得很,说此子不凡,要是做了这样的事情可就没了往后的交情了。
夫人一听他这样看重沈鸿,正好今日林飘上门来,她也提一提这事,免得他花了心思人家不知道。
气氛到这里了,不磕一个似乎差了点意思。
林飘当即跪下道谢,说沈鸿不会辜负大家对他的期待之类云云,把千恩万谢的氛围给烘托了上来。
夫人忙让丫头把他拉了起来:“对了,那个陈富商,知道你们应该是考完了,说想给沈鸿送些东西补补,但也不知道你们住在哪里,我就将你们的位置报给了他,也不知道他这会派过去的人到了没到。”
“这怎么好?”林飘目光犹疑。
夫人看出他的情绪:“这不算什么大事,陈富商家里没有出息的孩子,现在就靠他自己支撑他,他这些年已经接济资助了不少寒门学子。”
原来是天使投资。
“秋叔在客栈那边,总有的接待,想来不会失礼。”
“那就好。”
三人凑在一起聊了一会,之后便是离开县丞府,玉娘一路送他出了庭院,仰着头问他下次什么时候来。
“应该是三四月?过了县试四月不是府试吗。”林飘一说起这个心理就已经痛苦面具,他真的很不喜欢舟车劳顿的感觉,尤其是在环境刻苦并且一坐就要坐上大半天的情况下,简直屁股都要坐麻了。
但是没办法,忍一忍,忍一忍。
林飘在心里对自己说,中了童生就好了,中了童生能消停不少,而且沈鸿等再长大几岁就不需要他陪考了,是一劳永逸的事情,是一劳永逸的事情。
林飘自我催眠得非常成功,回到客栈又愉快的做起了查房护士,一个个检查过崽子们的情况之后才进到秋叔的房间里,一进门被堆了满桌子的锦盒惊掉了下巴。
“这什么啊?!”
秋叔也在震惊中还没回过神来:“不知道,有几个人送过来的,说送给沈鸿,我不敢收,他们就说是陈富商送了,他先前还资助了沈鸿许多笔墨,他十分欣赏沈鸿,叫我不用推迟的收下,我哪里敢收,他们就直接问我住在哪个屋子,把东西全搬我屋子里来了,我想把他们劝出去,他们放下东西就走了。”
林飘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豪横啊,妥妥的金大腿横空出世。
沈鸿他们一觉从白天睡到了第二天的清晨,才从身心的双重疲惫中解脱出来睁开了眼,林飘让伙计把早饭的准备的粥和鸡蛋馒头花卷给他们送房间里去,林飘跟着进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坐着聚在一起吃早饭了。
瞧见他进来一个个都劫后重逢一般:“小嫂子,秋叔!快来吃早饭!”
“我们吃过了,你们快吃。”林飘看向沈鸿:“睡了一天感觉好点了没,昨天瞧见你脸煞白的,就像没吃饭一样。”
“……”
确实没怎么吃。
今天崽子们的胃口也大得惊人,像是要把所有热量缺口补上一样,稀粥都能喝上两大碗,还凑上花卷馒头鸡蛋这些硬货。
等到他们吃饱了,到中午又大吃特吃了一顿,林飘看着他们肠胃很强悍的样子,特意去广聚楼给他们要了几个菜送过来,其中荤素搭配便有两个肥肥糯糯的大肘子,又让客栈做了几个下饭菜。
正好周习善中午赶着牛车到了客栈外面,他跳下车,林飘叫他进来一起把午饭吃了,吃过饭一行人就收拾东西结账,开始准备回程。
伙计见着了陈富商派人来送东西,心里就知道这群少年里有读书了不起的,说不定今年就要中了,他住了这几天他也知道林飘是谁了,想来他小叔子就是最出息的那个,态度便好得不得了,还主动抹了零,恭恭敬敬把他们送到门口。
“您们下次再来啊客官!”
一行人由伙计送出来,个个拎着大包小包出现的时候周习善整个傻了眼:“沈鸿是就中了?县里送了这么多东西?”
“上次送笔墨的那个陈富商送的,说是给沈鸿送了点补身体的。”郑秋道。
周习善一听瞪大了双眼就没话说了,他不知道说什么,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情,人十里八乡那个读书人到县府里来,都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好事情,顶天了便是得了几吊救济钱,上门去讨都不见得讨得到,哪像沈鸿,好像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一样,一个个的赶着来送好东西。
他知道读书了不起,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直观明晃晃的差别放到了面前来,他目光看向一旁走在林飘身旁的沈鸿,他现在年纪不大,看似还是乡村少年,但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周习善殷勤的帮着把所有东西都安置好,耐心等二柱二狗他们打打闹闹,正准备出发,忽然一个满身锦缎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他上上下下将他们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沈鸿身上:“可是沈鸿?”
“你谁?”林飘也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顿,见他着满身绫罗,连帽子衮边两指宽的毛看着都油亮柔软,一看就是有钱人。
“我是孙府的管家,少爷让我给沈鸿送一封信来。”说着他掏出一个撒金的笺纸,一掏出来简直香气扑鼻,上面的味道绝对是昂贵的熏香,透着笔墨的香气,一看每个边边角角都透着价值不菲几个字。
沈鸿接过手抖开看了一眼,林飘凑过去看了半截,就写了一句话,什么以后一较高下之类给自己贴金的屁话。
“为了给沈鸿送个纸条这么下功夫?是自己底气有多虚,要弄这些花里胡哨的?”整张纸想要炫耀自己有钱高人一等的意思不要太明显,林飘直接开嘲讽。
管家脸色一变,没想到林飘一眼就看出来了,而且张嘴就是嘲讽,半点面子都没给他们孙家留,更别说露出一点点惶恐不安自愧不如的神色来,他是什么样的人?少爷又是什么样的人?哪里有他说半句话的地方?
这人果然伶牙俐齿!难怪孙少爷说起他来比提起沈鸿牙咬得还紧,向前的事情他也听说了,林飘当街把王先生和孙少爷骂了一顿,弄得谣言四起,四处都议论纷纷的,导致这两天他们都在自己家里静养,不出门也不见来客,想把这一阵子先熬过去。
他从小看着少爷长大了,除了鹿洞书院求学那次,少爷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管家冷哼一声盯向林飘:“少爷也有话对你说,沈鸿中了童生来县府读书他也懒得管了,你牙尖嘴利,粗鄙无知,往后最好一直呆在乡下,若是敢来县府,一定叫你脚跟都站不稳,无立锥之地!”
他话一说出口,林飘瞪大了双眼:“你再说一遍?你少爷你孙家的脸可真大?”
这逼人知不知道他经过怎样的辗转反侧才痛下决定一定要花钱搬到县府来,他都已经规划好未来了,居然敢对他说,让他一辈子呆在乡下?
针对他是吧?看他好欺负是吧?整不动沈鸿想要来整他了是吧?
一群人听了这个话都是勃然大怒,表情盯着孙府管家像要吃人一样,看着管家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你再说一遍?”
“你对我小嫂子怎么说话的?!”
二柱从车上跳了下去,二狗也跟了上去,沈鸿站起身抬眼看向他。
“孙家开的不过是银庄和当铺,兼一些铺子的生意,虽然家大业大,但县府却不是孙家一人的,你们想要谁来就来?谁走就走?”
管家瞧着情况不对,那几个高个体壮的看起来再说两句就要冲上来打他了,沈鸿抬眼虽然轻飘飘的几句话,但他总感觉他话里有话,莫名有些唬人,他心里权衡了一下,被他们打一顿然后告官将他们抓起来划不划算?
想来想去还是放弃了,县丞大人护着他们,成功的几率不大,下次要是再见,派个不长眼的奴仆来再行事,就是打死了也不心疼,还能把这几个崽子拿住。
他心里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敲,越敲人越往后退:“话我放这了,做不做得到咱们就试试看,走着瞧!”
林飘气得喷火,残存的理智看了看附近没什么人流,一顿口出芬芳:“走着瞧!你个傻逼,我就要来县府,我来县府在你家祖坟上蹦迪,在你家祖坟上创业开烧烤摊!唔唔……”
孙府管家第一次挨这么新颖的骂,脸一下气得涨红说不出话,又怕他们追上来打自己,赶紧掸掸衣服低骂了一句晦气,急急忙忙的走了。
林飘失去理智只想问候他全家,一只手一下捂住了他的嘴,林飘侧头一看是沈鸿,他十分精准且谨慎的把他的口鼻立马捂住了,林飘一看周围一圈的人,从周习善到二柱,从秋叔到二狗,全都目瞪口呆瞳孔地震的看着他。
他们见过小嫂子骂人,可小嫂子骂人从来不带脏字,第一次听他连祖坟这种话都骂出来了,可见是真的气狠了。
“小嫂子不气不气。”二狗赶紧劝。
林飘又唔唔了两声,沈鸿的掌心被林飘口鼻间的热气染了薄薄一层水汽,惊觉时便默默收回了手。
“嫂嫂,不要在外面说这些话,提防别人听见。”
“我知道,我看没人才骂的,你看他那个得意劲,怼他都是多费心思,先骂了解气。”林飘说完一脸纯良无辜的样子,仿佛喜欢骂人解气只是个很小很小不值一提的小缺点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