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飘抿了一口,皱起眉头:“虽然不像正经的酒刺嘴,但还是发苦的,没有米酒甜。”
“你还真是一点酒都喝不得呀。”三娘诧异的看着他,随即又给他换了米酒,两人坐在一起东聊西聊。
三娘觉得和林飘聊得很投契,便难免要聊聊两人的共同点:“说起来你是个寡夫,我是个寡妇,咱们都是年纪轻轻就守寡了,真是可怜人。”
“……”
林飘在这一块上和她的共鸣比较低,选择的沉默。
“唉,不说了,知道你心里苦。”
“……”
“不过我还不如你呢,我听说你是死了男人,我那男人还不如死了呢,和别的女人跑了,抛下我不管,我也是拉扯了好几年才勉强把日子过起来,开了这个酒馆。”
林飘点点头:“真不容易啊。”
林飘怀疑自己有寡运,或者是寡寡相吸,至今为止他遇到的寡妇不要太多,甚至温解青也有点寡夫的倾向,他成了亲却跟着弟弟到了这偏僻地方来读书,也从不提自己的夫君,林飘在心里推断过他很大概率是个寡夫。
他们凑在一起简直可以组成一个寡妇联盟。
三娘举起杯来,原本巷子里的人都熟了,突然来了外人她心里也没那么喜欢,现在她看林飘反倒越看越喜欢:“不容易,来,敬咱们自己。”
林飘在这里小酒喝着,小菜吃着打发时间,喝得有点微醺的时候想着该回家了,三娘把他送到家门口,林飘回到家里倒头大睡,果然睡得无比香甜。
另一边,鹿洞书院,天色已经黑了,书院院长的院子中,有人提着灯出来,脚步匆匆的朝着外面走去。
回到书院的学生看见这一幕,都纷纷看向他远去的方向:“那是院长身边的郑叔吧?他这是去哪里啊,现在天都黑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接人。”
“接谁啊?有贵客?”学生一下兴奋起来,要知道院长曾经在朝为官也是个人物,虽然现在人不在官场了,但关系还在,时常有些意想不到的人物前来拜访,有时是一方巨富,有时是一些官员的幕僚,甚至听一些在书院时间呆的久的人说,上京也不是没来过人。
“傻啊,接沈鸿,他现在回书院,差不多要到书院门口了,天都黑了,院长也不是第一次叫郑叔去书院门口接他了。”
“就那个考了一次考上秀才的沈鸿?为什么啊,不就是能考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先前上院长的学,院长问治国之策,应当如何,有个人就说了商鞅之策,强国弱民,愚民,疲民,如此天下安。”
“我去,可真敢说,这话说出来可就难听了。”
“然后问到沈鸿,沈鸿说开民智慧,强民体,果其腹而弱其志,太平安逸世人所求,民强体壮可御外敌,如此天下安,代代可续,院长一听脸色都变了,又问了他几个问题,他都对答如流,之后院长便时常叫他到自己的院子书房,让他整理书房,有时研墨泡茶,一同用饭,他现在虽然和我们一样说起来都是鹿洞书院的学生,但这待遇,和闭门弟子也差不多了。”
“他也挺敢说的……”
郑叔已经到了书院门口,在灰暗的天色中,看见山道中一道身影踩着阶梯正走上来,他一人独行,看身量轮廓十分清俊,再看他手里还提着东西,虽然还没看清脸,但也八九不离十就是沈鸿了,郑叔提着灯凑上去,稍微近一些一看果然是沈鸿。
“仔细脚下,如今雪化了大半,但山上的石板一浸水还是打滑。”
“有劳郑叔了。”
“哪里的话,院长还没睡下,你去同院长问个安?”
“好。”
郑叔提着灯,轻车熟路的把沈鸿带进了院长的院子里,里面点着灯火,透着纱窗映了一院的烛火。
一个人正恭敬的等在外面,看着似乎已经等了许久,沈鸿进去的时候他挡住了一点路,瞧见郑叔提着灯笼过来,赶紧把路让开,也不敢多说什么,沈鸿看了一眼他的穿着和长相,是县衙的捕快头子。
到了屋内,院长正坐在书架前看书,他头发和胡须花白,看着十分和蔼,脸上总是带着三分笑,说起来来有些慢吞吞的,眸光却十分矍铄。
“回来了?让我瞧瞧你嫂嫂又给你带了什么,上次听说带了烤肉来,却没给我吃到,让那两个老头全吃了。”
院长都郑叔都知道沈鸿家里有个嫂嫂,什么都会点什么都能琢磨,每次沈鸿下山再回来,手上都带着他嫂嫂给他的新东西。
沈鸿在对面跪坐下,并没有打开布包:“嫂嫂煮了些鸡蛋,做了个暖手炉。”
院长点了点头:“煮鸡蛋好,我读书的时候我家里人也爱给我煮鸡蛋,一天煮好几个,后来我考上了,好几年都不想吃鸡蛋,但那味道,回想起来还是好的,这暖手炉也不错,外面的套子绣得精巧,你平日可以来我这炉子里捡几颗炭装着。”
“是装水的。”
“那倒不错,这汤婆子做得小巧,先前我这里有几个旧时的汤婆子,和烧水壶似的大。”
院长和他随意说了几句才说起正事:“明日洛都应当有人来,你到时候来为客人泡茶吧。”
“是。”
“你最近也见了不少外面来的人了,可看出他们来这小小县府做什么吗?”
“县府僻远,清净。”
“的确,这里清净。”
沈鸿对局势了解不多,但他大概能猜出来,如今的皇帝正值壮年,而几个前头的皇子却也要踏入青年了,父未衰而子壮,还不是建立从龙之功的时刻,许多看清这一点不愿意搅入这趟浑水的世家,都寻了各种借口把家里年轻一代继承人送到上京洛都之外的地方求学或修养,寻了各种各样的借口,只是为了先远离这还不合时宜的权利漩涡。
“清静无为,潜龙在渊,你怎么看。”
沈鸿砌好茶放在院长的小桌上。
“学生觉得,是好卦象。”
院长看着他垂眼的模样,满意的点了点头笑了出来,年纪小就看得穿,还稳重自持,当真是个极好的苗子。
沈鸿将第二泡端给院长品味:“院长,外面的人可是有事,夜深了,恐怕山路不好走。”
院子笑眯眯的道:“他大儿子很能读书,想来咱们书院读书,求到了你竹青先生头上,竹青不想给他走这个后门,就让他来找我,真是个老滑头,我不想见他,可怜天下父母心,见着了我恐怕要心软,就让他等着了,怎么,你认识?”
“有过几面之缘。”
“你要帮他求情?”
“并无交情,只是山路不好走,院长不愿见不如让他早些回去。”
院长点点头,让郑叔出去将人叫走。
等到沈鸿从书院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深了,他从院子的院子走向自己的住处,手里提着郑叔给他的灯笼,没走几步就看见暗处走出来一个身影。
“沈鸿,沈公子。”那人急促的叫他。
沈鸿看向他:“捕头好。”
“你还记得我?”
“自然记得。”
“那就好,当初你和你嫂子来县府告官的时候,我们常见面的,就说你不是寻常人,如今到鹿洞书院读书,连院长都这么看重你。”捕头想来想去,觉得幸好自己当时对林飘和沈鸿的态度还不错,因为他们住在县丞大人的府上,他更是对他们谈得上十分客气,要是能让沈鸿帮他说上几句话就好了,他目光充满暗示的看向沈鸿。。
沈鸿神色淡而温和:“我嫂嫂在县府做生意,还要劳捕快多照看。”
捕快楞了一下,虽然立马点头:“那是自然,你嫂嫂多聪明的人,邻里关系也处得好,我做捕快的,自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从不会让自己的辖区发生任何不该发生的事情。”
“他和孙家有过节。”
捕快一噎,犹豫了一下还是立马道:“我是一个捕快,我做的就是这个事情,不管你嫂嫂和谁有过节,我都不可能让我管的地方发生任何不该发生的事情。”
沈鸿温和的点了点头:“辛苦捕头了,过两日捕头带着家中公子前去拜访周先生,同他说一说贵公子读书不易,家境贫寒的事情便可。”
“家境贫寒?”捕头心想他家境不贫寒啊,怎么也是个小康啊,但随即反应了过来:“好,好,谢沈公子指点迷津,夜里凉,沈公子是要回住处吗?我送沈公子回去。”
“无碍,捕快回吧。”
捕快不敢多说什么,沈鸿话少,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有深意,有时候自己没听出来,不如全部照做。
沈鸿提着灯很快回到了住处,孙家的事他听同窗说起过一些,同窗中大多不是官宦世家就是大富巨商,自然对孙家的事多少都知道一些,说起来都是十分不屑,尤其是大夫人那个那个娘家,更是臭名昭著,不过这些年他们一直都没踢到过铁板,顺顺当当的也走到现在了,正经人家却是半点都看不上他们的,暗地里使手段的多的去了,玩手段玩得这么难看这么不顾面子的可不入流。
他要的很简单,嫂嫂在外行走,一切以和为贵。
只是他这个人不喜欢意外和危险靠近如今得来不易的安稳生活。
外面敲门声响起,他还没说话门已经被推开,温朔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让我找的那几个人我已经找到了,明日若是院长让你做陪,你可得告诉我洛都到底来的是谁。”
沈鸿微笑看着他:“到时候你来门外送茶点便可,为何要我说呢。”
温朔有点止不住嘴角的笑意:“牛啊朋友,好点子,对了你要我找那几个人干嘛?你是不是还托老同去给你调查孙家了,你还在记仇上次孙家的事情啊?孙家虽然不老实,但我到时候叫人去警告一番,他们肯定也不敢再对你嫂嫂做什么了”
“只是一些小事。”
“真的?”
“的确。”
的确只是一些小事。
他想除掉孙家。
不止嫂嫂,他们的存在于县府许多人都不利。
他不喜欢。
温朔看着沈鸿淡笑着看书的模样,觉得后脖子有点发凉,想到孙家上次做的事,只觉得孙家实在有点不开眼,往沈鸿的身上撞做什么。
林飘这边睡了一觉,因为喝了米酒睡得格外的早,第二天也醒来得格外的早,伸了个懒腰从被子里爬起来,把衣服都穿戴整齐之后推开了窗,趴在窗子上往外一看瞪大了双眼。
“天啊,这是羊肉吗?大羊排?”
二婶子和秋叔正在切肉腌肉,大壮在旁边帮着撒作料和盐,一大盆肉丁旁边还有一大盆的排骨条,看着却比猪排骨细上不少,林飘一看这妥妥的羊排啊。
“咱们这个烧烤架子不是做好了吗?先前你就说了,等架子做好了咱们就可以烤更多东西,什么羊肉鸡肉的,不过我想着一整只鸡也不好烤,太贵也也怕不好卖,就先弄了点羊排骨,这个东西有肉,又比正经羊肉便宜,烤起来估计也香。”
“会很香!”林飘最近因为忙着那小杂货铺的事情,都没怎么琢磨吃食了,先前想着烤羊肉的事一时半会也没提上日程,没想到二婶子先想到了买点羊排骨来烤着吃。
“羊肉本来烤着撒上香料就好吃,更别说贴骨肉了!”
二婶子见林飘这个反映,就知道自己买对了,当即说起自己怎么弄到的这东西:“先前我看那个卖羊肉的铺子看了好几次,太贵了我都下不去手,前两天我就和他说,我要买羊排骨,但你知道的,这东西平时他们剔得干干净净,是一点肉都不留的,我就让他给我留点贴骨肉,算我半肉半骨头的价钱,他一听觉得也行,本来那肉膜就没有正经的肉好卖价钱,连带骨头一起剔掉也方便,这才给我弄到了这一大盆。”
林飘给二婶子竖起大拇指,忍不住凑过去看那一段一段的羊排骨:“婶子,多放姜葱。”
“成,看你馋得,你去铺子里看看就早点回来,想来这么多能剩不少,回来我们自己吃上一顿。”
林飘觉得并不靠谱:“这东西绝对很好卖,婶子你别全拿出去,用个盘子装上一盘子留在屋子里,不然拿出去肯定没剩的给咱们自己吃了。”
“哪有这么夸张。”
在林飘真挚的眼神中,二婶子和秋叔留了一大盘在屋子里,然后让东西腌着,几人围坐下来吃了早饭。
先前吃了好几餐小馄饨,总是吃也想换换口味,家里买了个大南瓜,又蒸了鸡蛋羹,滑滑嫩嫩清淡的吃了这一餐,林飘便朝着自己的小杂货铺去了。
他照例开了门,今天依然照旧,卖干发帽和暖手炉,表演的道具由披头散发的伙计加了一个炭炉,铜壶放在炭盆里烧着烤着,其余的放在旁边演示倒热水,冷了捂捂手,渴了喝热水,依然还是套子上绣名字,在门口表演得热火朝天,一个更简易方便的汤婆子被表演得好像是502万能胶水一样,什么都能顶上。
林飘没在铺子里待上多久,快到了中午便回了家,到了家门口,就看已经围满了人排满了长队,空气中都飘着勾人的肉和香料融合在一起的香味,那炭火一烘烤,油滋滋热乎乎的撒上一大把葱花叫人食指大动。
林飘在一旁看着,贴着墙根进到屋子里,二婶子和秋叔看见他:“飘儿回来了?快去屋子里先吃着,这会快卖完了。”
到了屋子里大柱正在院子里看书,两人去外面夹了块炭引子进来,等着炭炉里的火变大,然后把羊排和其他的一些配菜端了出来。
林飘把东西整整齐齐摆上烤网:“我们先烤着,这样婶子和秋叔一忙完进屋就能吃上热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