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秋在心里拿定了主意,决定不管怎么样,要让大壮试一试,说不定就成了呢?
激扬的一天结束了,林飘第二天看完了铺子,想着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沈鸿,便收拾收拾东西上山,开始了艰难的爬山之路。
这次林飘没去找沈鸿,而是先找了沈鸿住的地方,然后在他住的屋子等他,托他的同学去传话把沈鸿叫回来,毕竟他实在不想再见竹青那个凶老头。
林飘呆在沈鸿的屋子里,看他的宿舍,虽然小了些,但单人单间,可以说是条件相当不错了,沈鸿的床褥理得很整洁,桌上的东西也归纳得有序,屋子里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桌上有个铜壶,林飘拎起来晃了晃,已经喝空了。
可怜见的……
大约是收拾得太好了,有种孤零零又冷冷清清的感觉,林飘想到沈鸿入夜就睡在这里,门一关也没有人同他说话,早上一睁开眼便要去膳堂,若是有朋友就好了,去吃饭的路上结伴说笑能快活不少。
但想想沈鸿也不是爱说笑的性子。
林飘等了一会,托去叫沈鸿的那个学生又到了面前来。
“院长请你过去……”
“什么?”林飘有些傻眼,无奈的站起身:“好吧。”
听说院长也很喜欢沈鸿,他好歹是沈鸿的家长,也该见一见院长。
那位学生领着他一路到了院长的院子,到了庭院中的时候,学生指了指走廊:“你顺着往里面走就是了。”
林飘走上去,看四周假山石林,虽然做得不夸张,石头的个头也并不大,但在庭院中布置得颇精致,看得出院子的主人是个非常讲究的文人。
林飘往里面走,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对话,他不想偷听别人谈话,但只觉得那人说话的声音很像沈鸿,沈鸿的嗓音好听且有辨识度,他不会随意听错,便稍微仔细的听了听。
隔得远没太听清,两人也只寥寥说了几句话,似乎是沈鸿在因为什么事在对另一个人致歉,另一个人便说,你当时也推荐了别的去处,是我自己要去那里的,怎么能怪你。
然后便没有声响了,林飘向前走过去,便看见沈鸿站在庭院前,正在送客,一个穿着不俗的正往外走,林飘只看见一个背影,看他的背影有些男子的感觉,但头上戴了一个玉珠攒成的素雅花簪,想来是个哥儿。
沈鸿将人送到门口,林飘这才注意到,这里离开的地方是正门,而他进来的地方是偏门,难怪进来之后还走了这么长一段回廊。
沈鸿将人送走,回过身看见他站在廊上,快步朝他走来:“嫂嫂,用过饭了吗?”
“还没有,我能在院长这里吃饭吗?”林飘很关心自己今天中午有没有着落。
“应当无碍,跟我来。”
沈鸿领着他进去,走进屋内,林飘先闻到一缕淡雅的似有若无的香气,然后才看见坐在最上方的院长,他正笑眯眯的望着他,看着神色和蔼,是个脾气很好的老人家。
“沈鸿的嫂嫂?快坐下,正好一同用饭。”
“好啊,谢院长。”林飘答应得干脆,在下面的位置上坐下,这里和竹青先生的院子不同,他那里是一个圆桌,林飘去的时候沈鸿和他坐在小茶桌旁,院长这里大概经常招待客人,院子坐在上面,下面两排左右整整齐齐的放着小桌,一人一个位置。
林飘看座位上放着几个菜和一碗饭,看起来应该是从膳堂拿来的,但丰富了很多,五小碟菜,一碗汤,一碗饭。
待到他们各自在自己的小桌前坐下,院长在上面看着林飘:“沈鸿的嫂嫂,来找沈鸿可是有事?”
“我家中还有别的小孩,有个叫灵岳的,昨日收到了报帖考上了童生,我想着今日来告诉沈鸿。”
“哦,当真是好事,我倒没听沈鸿说过,家里还有别的兄弟。”
“不是兄弟,是住在一起的,平日也和兄弟差不多了,我们一个村的,他们读出来之后便也来了县府,就住在一个院子里。”
“倒是不错,很热闹。”
院长非常和蔼,林飘还担心他说什么学业上高深的话,但全程都是在夸赞他和沈鸿,说他把沈鸿教得很好,应当谢他给了他这么好的学生之类的话。
林飘被大佬夸得如沐春风,心想难怪他是院长,竹青只是先生,水平差距不要太大。
吃过了饭院长让身边的人去取了一块墨锭来,装在礼盒中一股动人的墨香,林飘一闻这个味道就知道这块墨价值不低。
院子只是和蔼的道:“送给那位中了童生的小友,愿他再折桂枝。”
这说话的艺术,考童生在大佬嘴里都已经是折桂了,也太给面子了。
“那就谢过院长了,我定回去叫他好好努力,学成好来鹿洞书院拜谢院长。”
“愿能见着他。”
林飘怀里揣着墨锭,沈鸿送他出门:“托嫂嫂回去同灵岳说,我休沐回家会给他准备贺礼。”
沈鸿虽然没有太多的神情变化,但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带了那么多学生,中了一个童生,就像结了一个果一样,称得上是硕果仅存了。
两人走到了门口,已经远离了院子,林飘这才看向沈鸿:“沈鸿,你刚刚和那个客人在说什么?”
第78章
林飘看着他:“我无意间听见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听见你对他致歉,说什么去哪里不去哪里的,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林飘想这孩子虽然聪明,但最近不会是遇上了什么事,出了错漏吧?目光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沈鸿微张了张嘴,看着林飘的目光又默然了一瞬才开口:“嫂嫂放心,并没有出什么事,只是一些简单的来往。”
“我瞧那人像个哥儿,也是最近书院要接待的客人吗?”
“他陪同家中弟弟来读书的。”
林飘想了想,这种哥儿哥哥陪同家中弟弟出来读书管教着弟弟的模式,并不是普通人家会有的:“是上京来的那对公子吗?”
“是。”
林飘微微点头,目光若有若无的看了沈鸿一眼:“你推荐他去桃溪岸看的桃花?”
“韩公子爱花,如今春日桃花盛开,开的茂盛的地方并不多,一处在桃溪岸,一处在三清庙外,我同韩公子介绍了一番,谁知他去了桃溪岸,反让他受了惊吓。”
他正说着话,林飘突然捏住了他的脸拽了拽,端方君子硬生生要被搓成了糯米团子:“给你机会重新说一遍。”
林飘没从他的话里听出任何问题,但他太了解沈鸿了,沈鸿的表情越是完美得无懈可击的时候,就代表他心里绝对装着别的事情,若是真的是这样,沈鸿会微微抬头看着他的眼镜,因为要分别了,他的神情虽然很淡,但多少能感觉出一点少年人的眷恋。
现在话说的太漂亮,表情也太漂亮,一副待人接物毫无错漏,站在院门口是少年芝兰玉树将成的惑人感。
沈鸿不知道自己哪里被看穿的,或许是嫂嫂太了解他了吧,想了想道。
“早先我便听一些同窗说孙家为利所惑,有时急了眼杀人越货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想着我们同孙家有隙,便托同窗去调查了一番,那时还没温家的事,孙家管得还不严,便打听到了他们会将害了的人偷偷埋在桃溪岸那片地。”
“所以你让那个韩公子去桃溪岸?以他的身份,一旦发现了尸骨孙家绝对不保,但你怎么能保证他不去三清庙呢。”
“韩公子信佛。”
林飘有些怀疑的看着他,这才相处几天,已经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信仰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见第一面的时候,浅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韩公子便说自己花中第一最爱莲,因莲华高洁,世人多说荷花,莲花,菡萏等词,莲华一词是佛教用语,纵然不信佛,家中多少也有熏陶。”
那为什么恰好人骨就从土里掉出来了?
林飘想这么问,最终还是打住了,他不想听沈鸿对他详细的解释,他是如何细致到甚至让人把人骨都提前挖出来放在了合适的位置让人看见。
这不是他心里的沈鸿,沈鸿还是个小孩,他才十四岁,虽然长得很快,但也才从他的胸口长到他的脖颈处。
林飘说不上来心里的感觉,因为他也知道,这就是沈鸿。
林飘只能伸出手,泄愤一般狠狠的揉他的脸颊,看着他又是无奈又是有些恼,但是却不躲开的模样心里舒服了不少。
“你长大了也不许骗我。”
沈鸿白皙的脸颊被揉得微红,他无奈的点头:“好。”
“要听大人的话。”
沈鸿看向他,有些委屈辩白的意思:“我一直听嫂嫂的话,嫂嫂说的,我都会做不是吗?”
他已经很听话了。
林飘看他的模样,想到家里都是自己说一不二,沈鸿向来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驳他的话他的安排,再听他似乎有些委屈的话语,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知道你听话,反正……在山上照顾好自己,我带了一盅炖得浓浓的牛骨汤上来,里面还有很多牛肉,放在你住的地方了,用布包和食盒装着的,你回去看看还热不热,要是不热了把罐子放在小炉子上烤烤就成了。”
“好。”
路过的同学时不时的看一眼,看见两人的互动一个比一个惊讶,流言四传。
“沈鸿这么厉害这么能读书的人,我还以为他家里要把他供起来呢,结果他猜怎么着?他嫂嫂直揪他脸,脸都给揪红了!”
“什么?他嫂嫂在院长的院子门口教训沈鸿?”
“什么?他嫂嫂在院长的院子门口揍沈鸿?”
“什么?沈鸿天天被他嫂嫂揍?”
“救命之恩不能负,抚养长大的恩德也不敢忘,纵然被揍也始终敬爱哥夫,还坚持尊称他为嫂嫂!”
“空谷幽兰,傲梅寒霜,果然是没有一番世间的雨打风吹,造就不出沈鸿这般坚毅卓绝的寒门贵子。”
“而最可贵的是,他还十分温和,保留着对这个世界的善意。”
但也有不同声音。
“我认为或许正是沈鸿嫂嫂如此严厉,才有他的今天。”
“沈鸿嫂嫂柔弱清丽,年纪也并不大,想必也是为了沈鸿狠下心才如此的。”
原本风评就十分高的沈鸿,在鹿洞书院更上一层楼。
偶然听见谣言的沈鸿,说到面前来了自然要辟一辟谣,但有些话却始终不太好说,男女六岁不同席,他已经十四岁了,嫂嫂还是会摸他的脸,他的头发,他知道嫂嫂心中无垢,自然举止也一派天然,但旁人却不见得这样想,说出去也只会让人议论嫂嫂。
最后辟谣也停止在了,因言语不当,被揪了脸。
林飘不知道只不过一转眼,自己在那些讨嫌的小书生嘴里已经成了严厉家长。
林飘下了山,先去小杂货铺看了看,斜对面的凤凰阁已经关了门,也没有伙计再站在门口整天往他们这边看,林飘进店清点了一下今天的帐,把柜台后面放着的钱收拢好,算好比例,装进一个袋子里,这些钱他每天都是要带回家的,等到攒得够多了,就让二柱给他扛去银庄换成银子,银子多了就换成银票,不过目前他们家产只有银子,还在向银票努力中。
清点完账林飘又去后院看绣娘们的工作,因为每一件都有提成,无论他来不来看绣娘都不会偷懒,主要是来看看她们是不是对图案概念这方面有些疑惑或者不解。
林飘进了门,看旁边有一堆做暖手炉套子剩下的边角料:“前两天才进了一批好棉花,做完套子应该还剩不少,你们要是不嫌辛苦,拿边角料裁了缝个坐垫,塞些棉花厚厚软软的,不然成日坐着辛苦,屁股都要坐扁。”
绣娘一听就十分吃惊:“边角料你不收走吗?我瞧都堆在哪里,还以为是攒着要做什么用呢?”虽然说是边角料,但也是掌柜的东西,放在一起都是有数的,她们哪里敢随便拿来用。
林飘想了想:“倒也是好料子,只是一时半会没想到能拿它们做什么,缝起来也废功夫,正经做成什么物件也没人愿意买边角料做的东西,你们要用便拿去用吧,只是别拿去卖钱。”
“那是肯定的,谁能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缝套子内里的料子软和,我拿一些裁了拼一起,给我侄女缝个里面的小衫穿穿就好。”
她们一边绣一边商量,林飘看她们没什么问题,便收拾收拾准备回家。
会到家里二婶子和秋叔正在准备晚饭,他俩见他回来了,问候了一会沈鸿在书院好不好,之后便又聊起了孙家。
“这回是真的不得了了,我听他们说,孙家这么一查,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多少人卷进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恐怕要被砍很多头,真是想想何必呢,都这么有钱了,做人做事厚道点多好,也不会有今天,原本那些人的家里人只以为是孙家将他们送出去躲了起来,现在知道了事实,哭得要不行了,在县衙天天骂,时时骂,一人攀扯一人,又抖出来孙家许多的东西,那么大一个府的人,现在都要被抓空了,听说牢里都要关不下了。”
林飘在饭桌旁坐下:“是啊,做人做事厚道点,事不要做太绝,给别人留的生路也是给自己留的生路。”
“对了,说起孙家差点忘了,这两日温爷也是高兴坏了,叫了人过来传话,说酒楼的事情他同意了,五五分,他说我们人品贵重,和孙家大不相同,所以要和我们交个朋友呢,不过他说最近恐怕没空,得再等等,之前给他憋屈坏了,现在肯定忙着收集罪证收拾孙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