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鸿看了二狗一眼,他有一万个理由来解释,但也抵不过他太了解嫂嫂了,除了花销在自家人身上的银钱,大部分时候嫂嫂都是个只进不出的性子,纵然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但很显然,嫂嫂的确把对方看在眼里了。
沈鸿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烦躁,是一种。
仿佛嫂嫂就要被人骗走,而嫂嫂还毫不自觉的感觉。
嫂嫂想要的明明林豪都给不了……
沈鸿看着灶火,柴火在里面噼啪声作响,爆出一颗火星:“他不是良人。”
二狗连连点头:“我也觉得,虽然咱们说这话远着呢,但是咱们以后不说多了不起,银钱总是不会缺的,小嫂子守寡也照样穿金戴银有人孝顺,可嫁了他未必有那舒坦逍遥的日子过,到时候我们想孝顺小嫂子,他也成了别家妇,咱们隔了一层也管不着了。”
二狗比较现实,想到那个画面就牙酸,觉得小嫂子还是守寡比较好,林豪对他的人生助益不大,甚至还会让他失去现在的日子,变得颠沛流离。
沈鸿一直听二狗说着话,听到别家妇,隔了一层管不着这两句,落进耳中格外刺耳。
“不过小嫂子这个人风风火火的,做事利落,虽然待人温柔,但有时候也有点想一出是一出,可能他就是这一阵子瞧对眼了,过一阵子瞧见他可能又腻歪了。”
二狗开解了两句,但看沈鸿不为所动,安静的加着柴火,淡淡的火光映在他脸上,也不知道是在想写什么。
他俩把灶火烧得差不多了,沈鸿便起身,提醒他温书,然后回屋子里取了两本书出来,在廊下静静坐着开始看书。
二狗没看懂这又是个什么操作,但他已经习惯了沈鸿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毕竟沈鸿有个习惯,就是事情越大话越少。
在书院的时候,他见着那些世家巨豪的公子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沈鸿却能坦然的和他们相交,甚至被他们中的不少人引为好友,他也照样没有多少得意,只是休息时便找个地方坐下看书。
到了傍晚,待到二柱回了家,林飘已经起床去外面看铺子了,沈鸿对坐在一旁的二柱道:“林师父此次涉险救人,想来该给他家中人也准备一份礼,免去他们忧惧。”
二柱听了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这送得够多了,那么多饭菜,还送了金线绣品,面子里子都足了,林师父别提多高兴了,再说都谢过一次了,再谢一次也麻烦。”
“哦?”
二柱继续道:“再说了,林师父家里没人呢!他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二狗嘴角抽了抽,看二柱的眼神宛若智障。
二柱察觉到他的眼神,但又说不上是怎么了,只是觉得怪怪的,便道:“看着我干什么?你这什么眼神啊?”
“没事没事,你继续说,我太诧异了,林师父这样健壮不凡的男子,居然都没有娶到妻?他怎么也有二十五了吧?”
“有了,二十七,也不是没娶妻,我也不太确定,就是有听他们在说,但我也没太听懂,好像是娶妻了的,但是又和离了。”
“啊?为什么啊?”二狗震惊,林豪居然还娶妻和离过?
“我就是不知道啊,谁打听这些,反正林师父自己不说,其他师父也不怎么提的。”
这个话题就此为止,能问的信息都问出来了,加上林飘也回来了,院子里仿佛无事发生过一般。
林飘一回来,瞧见他们一个个都乖乖坐板凳上,二柱闲着趴桌上,沈鸿和二狗都在看书,大壮拉了条板凳找了个清闲的角落默默算账。
林飘见他们这样乖,便拿出自己刚买的点心放桌上:“快来先吃点东西垫垫,待会马上就开饭了。”
他们一人拿了块小点心分食着,林飘走到灶边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锅里,里面蒸着的米饭和主食都已经拿了出来,只剩下一个大陶罐子在里面。
锅里的水还剩不少,林飘看不用加水,便盖上了锅盖,在旁边拉了条椅子来坐下,和几个崽们相处一会。
但林飘今天一天都太累了,感觉从早到晚事情都没停下来过,失去了说话浇鸡汤的欲望,坐在旁边也像二柱似的趴在了桌子上。
没过一会,娟儿和小月踩着点到家,秋叔和二婶子回来了,手上还提着食盒,他俩进了门,大家把菜摆开,把鸡汤罐子拿出来,便正式开饭。
不知道林豪是不是还沉浸在被公开表彰的喜悦中,今天没有上门来检查二柱的功课,吃过了饭便是送沈鸿和二狗出门。
众人送到门口,沈鸿看向林飘,忽然问:“过两日,嫂嫂来看我吗。”
林飘楞了一下,在心里疯狂的回忆,过两天是什么重要日子吗?
完蛋了,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但按说去年的今天他俩还没见面,就算是什么重要的日子,记不住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林飘这样想着还是点了点头:“好啊,我来看你们,想要什么吗?我都给你们带去。”
“嫂嫂来就好了。”
“好啊好啊。”
林飘有些茫然,待到把人送走了才回头赶紧问二婶子和秋叔:“过两天是沈家的什么大日子吗?”
“不知道啊,没听说有这日子啊……”二婶子很茫然,秋叔就更茫然了。
林飘想来想去:“或许是在山上见不着家里人太无聊了?大约是想常见面吧。”
二婶子听了点了点头:“这话说得倒也是,他经着那么几件大事都是你在身边,长嫂如母,有些粘你也正常。”
林飘点了点头,被需要的感觉意外还不错,心里暖暖的。
“那我过两天去看他就是了。”
夜色渐晚,林飘睡下,因为白天睡了会,晚上的睡意就淡了,躺在床上想沈鸿和二狗,想到他俩如今在鹿洞书院读书,平时也不怎么见得着面,想到他俩的未来,想到他们可能都要踏上仕途。
夜里只要睡不着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想这些东西。
荣华富贵也是万丈深渊啊。
只能尽量让他们的心性正一些,毕竟过分清正廉洁最惨的下场不过是被排挤穷困潦倒,反正他能挣钱,但要是心眼歪了点一步走错,可能就小命不保了。
这一点林飘并不担心沈鸿,是在二狗进入鹿洞书院之后这份担心才日渐浓重起来。
感觉二狗就是那种,喜欢收受下面人贿赂的类型,林飘脑海里的二狗的q版形象,如果需要有两个耳朵的话,那么一定是金灿灿的两个金币。
不过有沈鸿管着他,还要在鹿洞书院读上那么久的书,应该能把他纠正过来,毕竟他心眼不算坏,只是猴精猴精的而已。
林飘想来想去,随后选择了睡觉,第二日一早,在睡梦中就听见一阵敲门声。
有些焦急,但始终都是轻轻的叩,林飘迷迷糊糊睁开眼,在被窝里扬声问:“怎么了?”
秋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飘儿,你家里来人了。”
“啊?!”
林飘一下坐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来着?”
“你家里来人了,你看你要不出来见见?”
林飘的瞌睡一下就醒了,震惊的支开窗往外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林大壮和吴林儿站在院子里,听见动静,目光挪动赶紧看了过来,一脸赔笑的望着他。
林飘揉了揉眼睛,心想自己是见鬼了吧?
他和林大壮吴林儿的关系都闹成这样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们居然还要上门来找他?
难道这就是富在深山有远亲?
秋叔一脸尴尬的站在外面,毕竟刚才敲门,是他去开的门,门打开了一条缝,林大壮二话不说就要往里面挤,他也不好直接动起手来把人推出去,拦了几下也没拦住,让他俩进了这个门。
林飘穿戴整齐,拉开门,看见他俩站在院子里,手上还提着两个大包,见着了他就赶紧打开:“飘儿,我给你带了红薯干来,还有家里晒的鱼干,我记着以前你可喜欢吃了。”
他把东西展开,看见林飘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但还是继续同林飘说话,目光时不时打量一下这间院子。
林飘是真发达了啊,住上了这样的屋子,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没有一样的旧的,他才来县府多久啊?连旧衣裳都不穿了,换了一批新的,瞧着细软又轻薄,若不是挽了发,瞧着就像县府里未嫁的哥儿公子似的。
吴林儿在一旁给他使眼色,两人一唱一和的,说是来看望他的,想念他,不知道他在县府里过得怎么样很担心,之类的话一套一套的。
林飘看着他俩心里想笑,不过坏人好对付,毕竟你骂我一句我骂你一句,你给我一刀我给你一刀,看谁技高一筹罢了,但这装成好人装成幡然醒悟的坏人,对付不好可就要吃亏了。
“哥哥嫂嫂既然是担心我来看我,那么现在瞧见我这穿得好住得好便也放心了吧?”
“自然自然,瞧见你过得好自然放心了,只是还望你提携提携哥哥。”林大壮有些讪讪的道,这些话都是吴林儿提前教过他的,叫他如何应对,吴林儿如今想借林飘的势,便想着用林大壮的情面,自己和林飘有隙,最好一句不说,就在旁边陪衬着就好。
“哥哥是来打秋风的就直说,说什么担心不担心的,没得叫人笑话。”林飘眼神无辜的看着他俩。
吴林儿忍着气,她是真想骂林飘,但知道不能骂,只能咬牙忍着,之前他听人说林飘住到县府,如今不知道已经过得多好了,她当时心里半信半疑,但想到林飘这个人平日的手段,又觉得大约八九不离十了,便叫了林大壮,他俩一起到了县府来。
来了县府他俩打听到了林飘住在哪里,但没有直奔林飘这边来,而是花了点小钱找了间小客栈,他们打算住上一晚,好好打听打听林飘如今在县府都有些什么产业。
这一打听可不得了,林飘如今有一家绣坊,一个卖绣品的铺面,还有一个酒楼。
那绣坊里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听说很多富家子弟都喜欢在他们那里定东西,那银钱都是一匣子一匣子的赚。
本来一直打退堂鼓说算了算了想回家的林大壮,在听见这个消息之后也有些红了眼,不再提离开的事,不过听人说同喜楼也不能说算是林飘的,林飘顶多算是个掌柜,实际背后还有别的大人物。
吴林儿听了这个消息,也不好再琢磨同喜楼的事情,便想着绣坊不错,她也会绣点东西,若是能混进去占个位置,趁机在县府落脚生根,往后的日子定能越过越好。
“你俩出去吧,说过不再来往就是不再来往了,林大壮,你是个男人,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大壮窝在旁边的小椅子上,心烦的想赶紧把这俩人赶出去,每次小嫂子厌烦的一叫林大壮,感觉就好像被骂的是他一样。
大壮站起身,进入备战状态,毕竟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人,如果要把他俩赶出去,自己得承担起当力士的责任。
吴林儿没想到林飘这个人心肠这么硬,油盐不进的,他现在都混这么好了,甚至不说给他们点银钱来打发他们回去,就这样硬赶?
吴林儿见他这个态度,便点了点头:“好啊,既然你这么绝情,那我们从这个门出去了,你可别再请我们进来。”
“请。”林飘可不是吓唬大的。
吴林儿提起东西,拉着林大壮往外走,二婶子一个劲的在往外看,看他俩是不是还有什么花招,立马给林飘递了个眼神,心道不好了。
林飘看过去,门没关,他俩就在门口的石阶梯上坐了下来。
清早的小巷子虽然人不多,但也还是有几个路过的人,他们瞧见了他俩坐在门口,便问他俩是来做什么的。
吴林儿一派坦荡:“来投奔亲戚的,我丈夫的弟弟,就是那个叫林飘的哥儿,只是他现在发了家,今时不同往日,已经认不得自己的哥哥嫂嫂了。”
这话说出来听着便骇人,世上居然有哥哥嫂嫂上门亲弟弟都不认的道理?
二婶子听得生气,站在门口朝外面骂:“少在那里胡沁,你们做过什么你们自己清楚,丧良心的东西,拿着一张嘴乱咬。”
林飘看着他俩坐在门外,自己变站在门内,一道门槛之隔,硬是一步都没踏出去,要知道在这个社会中,血缘大过天,就算以前有过什么事,最后都是以家族为重血缘为重,便道:“过往的事我就不提了,只是如今的宅子是沈鸿的,产业是沈鸿的,你们要我补贴你们,难道让我用沈家的资产来补贴你俩?快别做梦了,这样合适吗?”
那路人虽然惊骇,但一听这话倒也是,如今林飘不管再富贵,他都是跟着沈鸿的,沈鸿还在读书,林飘难道要拿家里的钱来倒贴给娘家?
没这个道理。
林飘说完就关上了门,不想搭理这点破事,他倒是无所谓给林大壮一点银钱,就当是原身给他的了,只是这俩人欲壑难填,今天松了手指缝,以后就要常常被这对夫妻追着讨债了。
想着林飘回屋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带着娟儿和小月出门去了,也不管他俩还坐在门口,绕开他俩自己走自己的。
林大壮见他出来了还带着两个小女孩,想叫住他,谁知道林飘压根都不回头看他一眼。
林飘已经懒得和他们消磨精神了,他从村子里搬到县府来就是为了少些这些纠缠,多些自己的时间,上午在铺子待了一上午,中午去了同喜楼吃饭,下午便在街上闲逛,看能不能买到什么新鲜适合的小东西明天给沈鸿二狗带上山去。
到了下午,他照样去同喜楼吃饭,等到晚上回家的时候,林大壮和吴林儿已经不在门口了。
林飘赶紧的问左右开店的邻里人是不是走了,小酒馆的三娘忙告诉他:“坐到下午就坐不住了,应该是走了。”
林飘点了点头,心道。
果然时间才是最好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