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飘摸到窗棂,轻手轻脚的关上了窗,钻回薄被里,感觉心里安稳了不少。
第二日林飘起床给大家准备了蒸蛋羹,配着蒸肉饼汤和蒸红薯一起吃的。
吃过早饭沈鸿便又出了门,走出院门前林飘问了一嘴,又是去找韩修去了。
林飘跟着送到门口,才发现今天和昨天不一样,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韩家的马车已经不声不响停在门口了,车夫迎沈鸿上了了马车,好似迎自家公子一般的尊敬。
沈鸿走后,林飘继续忙着一天的事情,到铺子去看看,然后考虑中午饭和晚饭的菜单,他有种感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之前所谓惊涛骇浪的那么一点边沿的水花溅在了他的身上,好像就是一种错觉一样。
除了鹿洞书院停课了,沈鸿住在了家里,二狗继续和二柱大被同眠,整个世界照样如常运转,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温解青请他过去见过一次面,对于上次想帮忙但是还没帮上忙事情就解决了感到不好意思,两人吃喝应酬了一番,宾主尽欢。
温解青送走林飘之后,再回屋看看自家不争气的弟弟,心里只能叹一口气,人家那边四两拨千斤都成了,温朔拿着温家那么大一个榔头,都还找不准钉子的位置。
难道温朔真的不适合做家主吗……?
可他不适合,难道庶出的那几个就适合?那可真是笑掉大牙,想也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沈鸿见微知著,是有洞若观火能力的,同这些人交好,不信温朔以后吃不开。
温解青心里下了决断,沈鸿这个朋友他们交定了。
事情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日子在慢慢的过着。
直到事情的第一个月,院长去请罪,这罪请没请下来还没定,但是鹿洞书院在各个先生的奋力下再次开课了。
穆玉和那几个小书生依旧没被放出来。
但一切和之前没有任何差别,他们每日上课,每五天休沐,如果不是时常去书院看沈鸿的时候,听见韩修和沈鸿会提起穆玉一些字句,他都要以为大家是不是都忘记有穆玉这个人了。
林飘听沈鸿稍微提过一点穆玉的身世,听完也觉得他是再好不过的靶子了,他并非出身世家,父亲是巨豪,按道理来说也是十分有身份不能得罪的人家。
但是他不是大夫人生的,是如夫人生的,虽然母亲身为鲜卑美人一枚比较受宠,但老话说得好,如夫人不如夫人,说来说去这身份不上不下,别人想拿捏还是拿捏得起的。
目前穆玉同学在牢里日子很苦闷,但是因为打点到位,过得还不错,换了干净的牢房,还安置上了床和两个轮流值班的仆童。
那几个家境普通的学子,林飘让同喜楼照样每天给他们送饭去,然后稍微打点了一下,让狱卒好好照看他们,也没受什么为难,只是唉声叹气的继续蜗居。
第二个月,人依然没放出来,沈鸿和韩修地位直升,但林飘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升的,也没有明确的一个名目,但从目前的感觉上来看,像是荣升为全校级的课代表了,是班长中的班长,有点学生会会长的感觉了。
第三个月,韩家和温家慌了,林飘不知道为什么,温解青派了一辆马车给林飘,供他使用,方便他平日进出鹿洞书院,林飘去看沈鸿的时候问他到底怎么了,沈鸿说,他们可能被五皇子釜底抽薪了。
简单来说,这是一局慢慢推进,慢慢搭建壁垒和围墙的棋,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被针对的可能是院长,后来发现针对的可能是整个书院,现在发现,被针对的就是世家。
皇子是不可能针对世家的,尤其是一个连太子名位都没有的皇子,针对世家等于找死。
但这家伙非常傲气,因为世家不愿意站队的行为,他貌似派了王伺来挽回,实际上这是一种高贵冷艳的最后警告。
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跪舔我的机会,如果你们再不跪舔我,我就真的不原谅你们了哦。
于是乎,五皇子真的发火了,他要的是世家的支持,但是这些世家都不支持他,他与他身后的最强大脑商议之后,得到了一个锦囊妙计。
内部分裂才是最强的打法,既然嫡系不愿意站他,那么他可以友好的问一问庶支,朋友,有没有兴趣替代嫡系成为世家的代表掌权人啊?
这案子按着这么久都没推进,就是因为五皇子和庶□□边的准备还没完全充足,现在铺垫得差不多了,各方面准备也充足了,一大堆证明穆玉存心不良,身份存疑的东西呈了上去,其中包括说穆玉的母亲是鲜卑皇室后代,所以穆玉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鲜卑皇室这种言论。
反正林飘不知道事情是真是假,只知道事情是真的严重了。
这下不用沈鸿提醒,林飘也知道:“下一步肯定是往温朔和韩修这些人身上扯了。”
他们一旦被打上了烙印,五皇子基本就大获全胜了。
“如今他们家中的人就在天子脚下,斗争越发激烈,母族与各方势力也在为他们奔走,会转危为安的。”
“哦。”林飘点了点头,继续吃菜,反正不管发生多离谱的事情,沈鸿每次对他说话,都是说,会没事的,会转危为安的,不管多大的事,说给他听的时候都变成了小事。
从夏到秋,林飘管不着这些事,只想着每五天休沐的时候能看见沈鸿和二狗全须全尾的回来心里就能安定上好几天,不安心的时候就坐上温家派遣给他使用的马车,上山去看一看他们。
冬十二月,穆玉死了。
这案子还在查,还在审,他写了一封血书,痛陈自己无辜,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但实在不忍再因自己让师门与爹娘受人指指点点因他蒙羞,在牢中自尽了。
林飘麻木了许多,只顾着过自己小日子的心一下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这种残忍和恐怖一下赤裸裸的放大无数倍呈在了面前,林飘连去祭拜穆玉,蹲在铜盆前大把大把的烧着纸钱都止不住眼泪。
沈鸿看他哭得眼睛都肿了,泪珠坠进兔毛围脖里,把下巴前毛茸茸的兔毛都滴得一绺一绺的了,便凑近扶了他一把,侧头靠近他耳边,无奈的轻声道:“是假死。”
林飘止住了眼泪,抬眼看着他:“真的吗?”
沈鸿轻轻颌首。
如今案子已经查到了疑似世家们与穆家交好,穆家又与边境粮草有关,疑似贿赂,疑似操控边境战事,疑似勾结鲜卑。
每一个疑似都可以让上千人掉脑袋。
如今鹿洞书院的学生越来越少,都看出情况不对劲,不管是自己决定还是家里决定,不少学生离开了鹿洞书院,想要同鹿洞书院撇清干系,避免卷入这个可怕的漩涡里。
林飘总是担心可能再过两天,韩修和温朔他们转眼也没了。
想了想穆玉假死的事情,倒是假死得很好,假死得当机立断,要是再晚一点,事情越扯越大,再想死遁就没这么宽松的环境了。
林飘不知道沈鸿在这些事情里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但以他的聪慧,至少是个军师,于是给他炖了不少补脑子的汤。
一月,新的一年,林飘决定要得过且过,快活的将日子先过了,毕竟这个月是沈鸿的生日,于是他们早早的开始给沈鸿筹备生日宴的事了。
林飘在那边勾着手指头算:“正经的十五岁了,虚岁十六,过一个年再虚一岁十七,太虚了,水分真多。”
第97章
正是年底忙碌的时候,二婶子和秋叔反倒稍微闲下来了一些,她们现在主管秘方和菜方,把握核心机密,只做最关键的那部分工作。
正是新的一年,天气也冷得很,他俩在家里一个是不受冻,一个是想顾好家里,免得家里大大小小那么多张嘴没口热乎饭吃,等饭菜从同喜楼端过来都凉了。
林飘一天只稍微去铺子看一看,又招了两个工帮忙收拾东西,剩下的大部分都让小月盯着店里和账本,娟儿专心学刺绣,现在已经学出了模样,闲着的时候便和小月一起看一看铺子,两人整日同进同出,天一暗便关门回家吃热乎饭。
今晚吃的是羊肉饺子和羊肉羊杂汤,暖暖身子防止被冻掉耳朵。
二婶子此刻正在灶台旁下饺子,在水汽中转头看了一眼旁边一手捂着暖手宝一手拿着肉干在啃的林飘,和郑秋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神里终于有了一点喜色。
飘儿自打入了冬就不爱动弹了,鹿洞书院的事情他嘴上说着没事没事,反正日子总是这样过下去的,但每顿饭都吃得比以前少,尤其是入了冬,听着那些消息一趟趟的传过来,就像催命符一样,一下说什么查到了哪家哪家头上,一下又说皇帝都震怒了,来一次消息林飘就吃不下饭一次,有一次正吃着饭,捕头又找了过来把消息说给他,他面上笑呵呵的送酒送菜的把人好好送走了,回头就肚子不舒服起来,半点也吃不下了,飘儿说那叫胃,他只是胃疼而已,都疼起来了哪有什么只是的,性子犟非嘴硬。
但这还算好的,只要没什么坏消息来,平日该吃的照样还是能吃。
主要是上个月,传来消息说穆玉死了,他们也没见过穆玉,只知道是沈鸿的同窗,听说是个年轻的好人才,心里也很惋惜,但毕竟飘儿是和人家见过有交情的,又好几天没胃口吃不下东西,只每天喝一些热粥吃点小菜度日,二婶子拌了不少瘦肉末和蛋花进去,也没挡住他这变瘦的步伐。
现在人都瘦了多少了?下巴颏都尖成什么样了?
不过这一阵子缓过来不少,自从去参加了那个穆玉的葬礼,去烧了点纸哭了一顿,想来这个穆玉还是知道心疼人的,死了也不为难活人,去看了一趟回来就好了,现在一天三顿慢慢也吃上了,平时小食罐子不离手,总是抱着在啃。
端上第一盘饺子,秋叔道:“吃饭了,先别吃小食了,不然吃不下了。”
二婶子用大汤盆装了一大碗羊杂汤端上桌:“你这样总抱着罐子悉悉索索的啃,好似那小老鼠偷油,倒也该把自己养得肥肥的,还在这么瘦。”
“二婶子你看我像老鼠吗?我多白净啊!”林飘叫屈。
“那就是小白猫,听着乖了吧?”
林飘表示没有意见了。
“快先吃了,还没回来的不要等他们,待会回来了再下,就得吃新鲜热乎的,没口热乎叫什么吃饭。”
二柱还没回来,不知道最近他在练什么功,回来的日子比以前晚了很多,林飘在大汤盆里盛了一碗汤,上面葱花都撒好了,绿生生的星星点点浮在透明的油花上。
林飘低下头喝了一口,又鲜又热乎,羊肉的香气扑鼻,几口下去从胃暖到后脑勺,用筷子夹起几块肉来吃,炖得软乎又清香。
家里现在吃的这批羊肉羊杂都是在同喜楼里统一处理过的,仔仔细细的清洗,大锅焯水,下足葱姜和黄酒,弄出来便备在后厨,无论是切碎炖一锅汤,还是切片炒上一大碟,都鲜香可口,一点羊膻味都没有。
羊肉饺子是上好的羊瘦肉,加上一点切碎的羊胸口油,用葱姜水腌过调味,馅料里没有另外再加上葱姜,只有鲜嫩的羊肉,鲜香的肉馅中混着一点丰润的油脂香气扑鼻,一口下去甚至有点不易察觉的奶香味在余味中散开。
林飘扭头看见秋叔还在调饺子蘸水:“婶子秋叔,这饺子不调蘸水不弄饺子汤吃着也好吃,肉馅可香,回甜的。”
“那是你二婶子放了一点糖,不知道她冲哪里听说的,说用糖能提咸味,吃着更显滋味,这蘸水二柱爱吃,他口重。”
说到这个林飘往外面看了一眼:“二柱怎么这个点还不归家?”
“谁知道。”
最近二柱回来得晚,一回来就像饿死鬼赶场子似的,连轴转的得赶紧给他吃上饭才能缓过来气。
林飘这边望着,娟儿和小月到了家,二婶子叫她们坐下,就着面前的饺子先吃了几个,没一会又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
林飘吃得差不多了站起身,去看灶旁边那一大竹编盘子的饺子,二婶子见他过来看饺子:“包得可不少,现在天气冷今晚放外面冻着,你明天带去给沈鸿和二狗,正好去瞧瞧他们,现在天冷了,他们在山上也不知道是过着什么日子,山下已经这么冷了,在山上恐怕真要把他们耳朵冻掉了。”
林飘看着二婶子和秋叔:“包了这么多,婶子和秋叔真疼我们。”
“他们在书院不容易,你多带些去,给那个叫什么韩修的,沈鸿不是同他关系好吗?也叫他吃顿热乎饺子。”
林飘连连点头应好,虽然山上的食堂照样开着肯定不缺这一口饺子吃,但二婶子和秋叔一片心意,何况外面的和家里的怎么能比。
待所有人都归家了,热腾腾的煮出锅大家都吃上,如今二柱的食量大涨犹如喂猪,这纯肉的大饺子他能吃上三十个,羊杂汤喝上两碗,另外再捞一碗纯羊杂羊肉,用葱花香油辣椒粉各种调料拌过之后,一大碗香辣羊杂当面条一样呼噜了下去。
林飘在旁边围观,看他的眼神犹如看现场吃播。
现在冬天,二柱稍微白回来了一点,看着人很精神,再加上他虽然练武,但是是内外双修,练气的功夫也没落下,看着十分壮实,但没什么充气般的肌肉疙瘩,穿衣服也不用怕他撑破袖子。
二柱吃完林飘也看完了,二柱抬头看他:“小嫂子,你是饿吗?咱们再下碟饺子吃吧?”
“不是,我就瞎看。”
“哦……”
二柱望着他。
他望着二柱。
对视三秒之后林飘扭头看向二婶子:“婶子,再煮碟饺子来吃吃。”
二婶子听这话道:“你今天倒是能吃了,但也不能吃这么多啊,晚上要是隔食了你得一宿睡不好。”
“二柱没吃饱……”
二婶子:“……”
这孩咋这么能吃?
幸好他们现在做生意手里有了点银钱,要是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不得活生生被这孩子吃穷?
二婶子又给他下了一盘,然后道:“最后一盘了,再吃可没有了,再吃不饱你自己去寻其他的吃去。”
剩下的可是要留给林飘带上山的。
二柱火速旋完最后一碟饺子,林飘收拾收拾准备回屋睡觉,二柱一抹嘴,带着大壮友情赞助的两罐吃食起身去奔赴自己的狗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