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林飘早已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在山上住了四天,后面两天没见着他一面,也没得他一句话交代,往常沈鸿虽然不会把自己在做的事情告诉他,但大致的会将能说的部分都说出来,最近是在和韩修做什么,最近是上京还是洛都又来了人,虽然林飘从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什么人,但大致也算知道一个轮廓,他们相依为命,事事都有回应。
可是这两天,林飘感觉得到沈鸿在漠视自己。
就因为他看了春宫图?觉得他德行配不上当他的嫂嫂,就瞧不起他了?
“我告诉你,如果是因为春宫图的事情,那你以后不用认我了,我看的东西多得多了,你自去找个纯洁无暇的来当你哥夫,我当不起。”
沈鸿看着他,忘了嫂嫂是七巧玲珑心,嘴上不说,但心中却大致都是清楚的,只是他大约不会想到,因为春宫图引发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吧。
这是一个,不需要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往后,连他自己也会抛到脑后,将其忘记。
沈鸿收敛好神情,眼神如波澜渐收,一片温和的看向林飘:“我并无此意,近来的确在忙,方才那个男子身份并不简单,你不要离他太近。”
“他是谁?”林飘好奇。
“上京来的。”
林飘听他如此回答,就知道是不能回答得太细,也没有继续再问。
沈鸿看着他,轻唤了一声:“嫂嫂。”
林飘抬眼看向他。
“无论嫂嫂做什么,嫂嫂都是我最敬重的人,鸿有疏忽,嫂嫂不要怪罪。”
林飘看着他如此真挚的认错,那双眼眸神色温和而柔软,叫他还怎么好意思继续发作,脾气马上就没了,只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该凶你,你也是为我好。”
沈鸿看着林飘的眼神,片刻后目光挪动,看向桌上的烧鸡:“菜冷了,我去用炉火再烘一烘。”
沈鸿合上油纸包,拿着烧鸡退出了房间,合上房门,脸上温润的神色淡去。
长大并非全都是好处。
他已经是大人,但永远被困在了小孩的身份里。
他是嫂嫂听话乖巧的小叔子,他这一辈子都得是。
烧鸡热气腾腾的出炉,就如同他们迅速回温的亲情。
因为再烘了一次,鸡皮的油脂焦香味更加浓郁,入口皮脆肉嫩。
但林飘只吃了两块,因为已经吃过了晚饭,加上脚踝还在痛,不是很有胃口。
“沈鸿,今年的坎一翻过去,你便十六岁了,虽然还有些日子,但也就在同一年乡试,不知你做好准备没有。”
林飘之前一直没提这一茬,怕沈鸿压力太大,但看他最近忙碌,但很多都是人际上的往来,便想提醒他一下,别因为这些事情落下的学业。
“嫂嫂不用忧心,鸿有把握。”沈鸿看着林飘,目光落在他没擦干净的嘴角上,淡淡的道。
“那就好,这乡试在秋天,你也不用压力太大,你若是有要用银钱,需要打点的地方,要给我说。”林飘认真的看着他,虽然他知道沈鸿的实力很强,但有时候别的方面也不能成短板,不然若是因为一些银钱耽误了怎么办。
沈鸿淡笑了一下,发至内心的有一丝愉悦。
嫂嫂是爱钱之人,却总是愿意给他大笔大笔的花钱。
“若有需要,鸿会开口。”
“还有二柱那边,你也顾着点,他那边不如你有人脉,大约要花得更多,你替他留意着点。”
沈鸿却微微摇了摇头:“二柱那边,很难。”
“为何?”
“武考也并非只是靠武力,比拼武力或射箭,越到后面考得越多的便是掌兵能力。”
林飘听他这样说为二柱默哀了三秒钟:“可他不爱看书。”
“我劝过他。”沈鸿道。
“可是劝不动。”林飘道。
两人相对无言,然后都无奈的笑了。
二柱练武两年,归来仍要笔考。
第106章
林飘想了想二柱还在村里的时候,在他面前的样子,仿佛都还在眼前一样:“不过幸好他开蒙了,该读的书也读了几本,要是大字不识一个,估计更是难了。”
沈鸿点了点头,看着林飘带着笑,神色微微泛着温柔,有些怀念的样子,不知道是想到的了什么,便见那双微垂的眼抬起来看向他。
“还有你也是,那时候你才多大点,现在竟长得这么高了,你哥哥也是这样的高,想必你能长得比你哥哥还高些。”
林飘都没正式见过沈松,但听二婶子和秋叔有时候提起过,都说他是个精神抖擞的小伙,冬天都还能洗冷水澡,平时干完活回来舀上一瓢冷水兜头浇下去,一年都不病几次。
林飘觉得可能就是这个习惯害了沈松,越是身强体健气血旺盛的人,越是得小心冷水浇头,冷热交替温度过大才造成了这种悲剧。
沈鸿听见嫂嫂提起大哥,神情微敛,并未说话,只是收回眼神看着桌面上的烧鸡。
“再放会冷了,嫂嫂再吃块吗。”
林飘看向烧鸡:“不吃了,实在吃不下了,留着明早再吃吧,再热热也不算浪费。”
沈鸿点了点头。
“你听我的,别像你大哥,这几年你身体好了起来,就越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别仗着年轻就糟蹋自己身体。”林飘又把话题带了回来。
沈鸿淡淡点了点头:“听嫂嫂的。”
暮色四合,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沈鸿起身准备离开。
“你不睡在这里吗?”林飘看了一眼外面,天色黑了,风也急了起来,这样跑出去,书院那边的寝舍还没有地龙,屋子床铺都是冷冰冰的,不知道他是怎么受得了的。
“我去书院睡。”沈鸿说完又略看了一眼林飘,细细解释道:“还有些事要过去办。”
“那你去吧。”林飘起身,把桌上还热乎着的汤婆子递给他:“抱着去吧,还热乎的,对了,再带把伞。”
沈鸿看着嫂嫂为自己满屋子打转的样子,看着送到面前来的汤婆子和油纸伞。
他伸手接过了汤婆子,一手托着放在小臂上,伸手去接扇。
他过往从未细看,今日才发觉。
嫂嫂拿伞时握着伞,是手心朝上,衣袖下露出那片格外脆弱苍白的手腕内侧,衣袖半遮着,只一线的风景。
沈鸿垂眼,握住伞,他的手比嫂嫂的手大很多,便是指节都要长许多。
当初嫂嫂牵着他回家的时候,这双手是柔软温暖的,如今他发现,还是娇小的。
“夜里好好休息。”嫂嫂嘱咐道。
他嗯了一声,拿着伞出了房门,冷风扑在脸上,吹散了许多绮思。
撑着伞到了院门口,瞥了一眼嫂嫂屋子的方向,便见他将门拉了一个小缝,他站在那个缝隙中望着他,瞧见他的目光还朝他笑眯眯的挥手。
“夜里早点睡。”
沈鸿颌首,走出院子,在雪中朝着书院走去。
他走了一段路,垂下伞,将油纸伞收拢,怀中抱着那个汤婆子,也没将手伸进去暖暖。
他闻到了茉莉花的香气。
沾染在那棉套子上。
那双涂了茉莉香膏的手。
沈鸿任由雪落在自己头上脸上,他不认为自己需要暖一暖。
他得冷一冷。
就当是惩罚。
他动心起念的惩罚。
在山上住的第三日,林飘收到了二婶子和秋叔送来的外卖,二婶子和秋叔听说他崴着了脚走不了路得在山上多住几天,担心他挑嘴吃不好,想家里的饭菜,便托人送上来不少菜。
但他们住的小院子里并没有配厨师,林飘不会下厨,娟儿有心想要服务一番,但也并不具备这个能力,最后是将半成品放着,等到二狗和沈鸿来了之后,两人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通,端出了热腾腾的饭菜。
四人坐在一起吃饭,林飘看着两日的雪越下越大:“这雪越下越大,是山上下这么大的雪,还是下山也已经下这么大的雪了?我们恐怕要早些回去了,不然大雪封山冻了路就回不去了。”
二狗道:“不会的小嫂子,你想我们去年这么下去的,去年比今年还冷,下的雪还大呢,这里有钱公子这么多,他们每年都会在要下雪的时候买很多粗盐来洒在路上,路肯定是好走的。”
林飘听了这才放心下来,他就怕被封在山上走不了。
“婶子秋叔还给切了好大一盒子肉片,肉串,下午你们要是不忙,一起过来吃烤肉吧,咱们围炉煮茶,把炭火烧得旺旺的,边看雪边吃。”林飘说着目光看向沈鸿,二狗除了学业和同窗间的交际,在此之外基本没有别的事情要忙,每次叫他来吃饭都会过来,只有沈鸿最近变得难叫了。
沈鸿看见嫂嫂望过来的目光:“若无事我就过来。”
林飘顿时有些无奈,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事要忙,他也不能总想着他事事都顺着自己。
“好吧,那你若是要来就早点来,别来太晚了,不然也没剩下什么没得吃。”
沈鸿应了一声好。
到了下午,林飘和娟儿已经把炭火烧好,旺生生的一盆火,一旁的矮桌上放满了分开装盘的腌肉,带肉的羊排都有满满三大盘子,排骨叠得像一座小山。
林飘和娟儿烤着火等人,娟儿坐在暖呼呼的火盆旁边,手里拿着绣花绷子还在绣花,一直到二狗来了才放下。
“二狗哥你来了。”她将绣花绷子放在远处,防止被油渍溅着。
二狗进了门,他身后跟了个人走进来,是没打伞的沈鸿。
雪絮粘在他的发丝上,他倒是淡然若素,走进来便轻声唤嫂嫂,林飘这一眼看过去,只看见他冷得鼻尖都发红了。
林飘皱起眉头,他也不是爱一直絮絮叨叨教训人的人,怎么沈鸿一直做这样的事情。
“快过来烤火吧。”
沈鸿抖去衣上雪絮,在林飘身旁落座,林飘用自己暖和的手摸了摸他耳垂,触手冰凉的,简直是个软冰块:“你要是耳朵长了冻疮你就知道难受了,说了多少遍就是不知道听。”
林飘知道说不动沈鸿,目光看向二狗:“二狗你也是,他不打伞,你也不打伞,你俩就这样一路淋着雪冷着过来?”
二狗突然无辜中枪,神色很茫然:“啊?”
小嫂子怎么会觉得他会打伞啊?他是家里比沈鸿还糙一百倍的存在啊,毕竟平时沈鸿会为小嫂子打伞而想着带伞,他可是除了下大雨都不会带伞的。
但既然小嫂子训斥到他头上来了,他立刻老实认罪。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下次我一定好好打伞,保护好我聪明绝顶的头脑,也会盯好沈鸿,让他保护好他聪明绝顶的头脑。”
林飘算是知道为什么小孩子比大孩子讨人喜欢的,一个比一个难说动,但想想也到了可以撒手不管的时候,何必纠结这些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