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柱在高强度的训练和备考的压力中,日子恢复如常,慢慢也不再念叨这事,将自己的担忧先存放了起来。
春夏相交是最好的日子,没有寒风没有冷意,温度适宜,凉风都是沁人心脾的,带着草木茂盛的湿润气味。
虽然乡试在秋日,但算一算其实也在眼前,林飘便早早的打算了起来,这一去,身上的银钱一定要带够,能换成银票的都提前换了,一批一批的换出来然后攒在家里。
二婶子也早早的开始做准备,然后打听有没有能用上的关系,打听来打听去最后发现这事一般人想靠关系基本是不可能的,除非是什么皇亲国戚,在乡试中才可能有关系能靠得上。
想开之后二婶子便不再为这件事操心了:“反正咱们现在就是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咱们能操心得上的也都操心过了,剩下的就看娃自己的造化了。”
林飘点点头,二柱的事情也上报上去了,不知道是上面的工作效率太低,还是不把这点事放在眼里不乐意表彰下属的功绩,迟迟没听见消息下来,州府离县府这么远,也不是他们着急就能管得着的地方,也只能慢慢的等着。
因为乡试的日子在一天天倒计时,林飘也和二婶子说过,没必要再对他们有任何催促和监督,这段时间是神经最紧绷的时候,让他们按他们自己的节奏来就好。
因此,这个夏天,反而成了最轻松的夏天,几个月里家里没有哪个人问过学业或者练武场的事情,像往常那样时不时的顺口问问都消失了,回到家里只有乐呵呵的生活。
快要到夏末,正是最热的时候,他们便早早准备着去了州府,因为他们在州府没有可以投靠的亲戚好友或者老师,去了之后一切都要靠自己摸索,便准备早点过去,熟悉一下那边的情况。
林飘担心漏掉东西,早早就列过一张清单,把需要带的都写在了纸上,收拾的时候按着纸上一个个找出来装好然后勾掉就行。
这次出行商议好了的前去州府的人是林飘和二婶子,主要是围绕着沈鸿和二柱这两位考生。
二狗留在县府参加院试,大壮和秋叔留下看生意,小月和娟儿看铺子,胡次留在院子里干饭玩耍,由他们坚守后方阵地。
几乎是最热的时候,他们顶着毒辣的太阳出发了。
还是清晨,太阳穿破云层像利剑一样,一束束的照在码头上金灿灿的。
县府外面不远就紧接着一条商船航道,林飘做的两个行当经常大采购,林飘想着商船比普通客船大,坐起来应该更舒服,和他们也算混得比较熟了,只要换好了船票就可以准备出发。
但最后坐的却不是商船,而是温家的船。
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算,林飘想了想,又想到沈鸿和韩修温朔的关系,想他们可能不见得需要规划出行工具的问题,很大概率温家是会对他们做出一定表示的。
林飘这样想了一圈,便想着再等等,果然没过两天,温解青就来问他出行去州府的事情,想要结伴同行。
林飘想到沈鸿平时和温朔的关系很不错,便答应了下来,之后同沈鸿说这件事,沈鸿也没有意见,只说人多安全。
温朔和温解青先上了甲板,没什么人来送他们,温府上下基本全在这两艘船上了,温朔站在甲板上,看着这个小县府的风光,想到这一去,不管考得如何,他都不会回来了,当初来时全是嫌弃和怨愤,现在反倒还有些怀念的感觉了。
他要回洛都了,家里的事情很多,父亲想要他回去接手,叔伯和旁支因为之前五皇子的事,表面看着一个比一个老实,实际心都有些野了。
想到这里温朔第一次感觉自己肩上真的压上了那些沉甸甸的东西,目光往前看去,看见沈鸿和林飘他们一家人的身影,在码头送别,心里升起一阵羡慕。
沈鸿虽然出身弱了些,没有家世背景背景的扶持,可没有权势的熏染,他的家人便只是家人,真正的家人,亲亲热热的在码头送别,心里都牵挂着彼此。
秋叔大壮他们在渡口送别:“你们放心去,这边的生意我们会打理好的,这银钱是每日都进账的,你们在外面需要银钱就写信回来,我们这边好准备着。”
秋叔拿出了后方备战的姿态,大壮也狠狠的点头:“小嫂子,你们一路顺风,家里是事是不用担心的。”
林飘点了点头,依次和他们道别,抱了抱娟儿小月之后,又摸了摸胡次的脑袋:“你们在家里好好的,高中了我们马上写信回来。”
“好,我们等着好消息。”
他们在小码头说了好一会话,等到船上的人提醒了起来,他们才最后道别,向着船上走去。
岸边和甲板中间搭着一块大木板,一道桥一样,足够四人并肩通行,林飘踏上这道木桥,发现路倒还没想象中那么好走,船只随着水浪起起伏伏时远时近,单看船晃得不算厉害,但走在这有落差的木桥上就有些晃得厉害了。
林飘想着快步通行,木板一晃反而心里慌了一下,踉跄了一步。
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小臂,托住了他的步伐,林飘侧头看过去。
沈鸿正垂眸望着他:“嫂嫂小心。”
林飘嗯了一声,在他的搀扶下快步的走过木桥,脚落在甲板上的时候觉得安心了许多,回头一看二柱拉住二婶子,也是快步将二婶子拽上了甲板。
脚踩上甲板,二婶子直拍心口:“要说原先咱们村子里也不是没见过水,县府里护城河也有,但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深的水,坐这么大的船,可真是叫人心慌。”
二婶子嘴上说着心慌,但眼神四处的望,脸上带着笑,显然是觉得很乐在其中。
他们上了船,和温解青以及温家的管家先寒暄了一番。
管家让人带着他们先去找到了各自的房间,四个小房间都是紧连着挨在一起的,能互相有个照应,林飘进了屋子,看了一眼床榻,感觉还不错,拍了拍床榻,相当绵软,被褥还是蚕丝的,摸着凉凉滑滑的,很适合夏天睡。
起身走向外侧,一推开窗,外面就是波光粼粼的水面,水面的风往窗棂里灌,带着水汽的风倒是很清凉,冲散了夏天船舱里自带的一些闷热。
林飘在床上躺了一会,虽然各方面都很不错,在水面晃荡的感觉也很轻,但意识上忽略了这种感觉不代表身体忽略了,林飘躺了没一会,就觉得人有些闷闷的犯晕乎。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更是没吃下什么,一个是胃口不好,一个是怕吃太多会吐,林飘也就吃了小半碗饭填了填肚子,算是把胃哄过去了就行。
二婶子胃口还行,温解青也吃得很少,舟车劳顿,就算没有晕船食欲也下降了很多,他自己吃不下,倒是嘱咐小厨房去做了点开胃解闷的东西说给林飘他们备着。
林飘自然连连感谢他的一片好意,然而大家的状态都不好,尤其是中午一热起来,连热菜都不想吃了,只能吃下一些凉菜。
吃过饭回到屋子里躺着,林飘就彻底不想动弹了,但天气又热,林飘连薄被都盖不住,全都垫在了身下当褥子,鞋袜也都踢掉了,外衫系带也扯开敞着了。
林飘躺了一会,外面传来两声叩门声。
“谁?”
“嫂嫂,是我。”
“哦,进来吧。”
沈鸿推开门,便看见嫂嫂躺着床榻上,外衫敞开,露出雪白轻薄的里衣。
沈鸿怔了一下收回目光,但即使垂下眼,目光不停留在床榻上,依然也会看见那双半垂在地上的脚。
嫂嫂当真是……有些太不防着他了。
沈鸿将端进来的糕点放在桌上:“嫂嫂方才没吃多少东西,吃点糕点吧。”
“我吃不下。”
“晕得厉害吗?”
“倒也还好,就是没什么胃口也没什么精神,倒还没到不舒服的程度,主要是现在天气也热,你把糕点送给婶子和二柱去吃吧,他俩吃得下。”
“婶子也有些不舒服,二柱在顾着她。”
林飘撑起身:“婶子也晕船了?”
“略有些,大约是中午吃太饱,反而不适了。”
林飘点点头:“吃太饱肚子里翻江倒海起来更加难受,我们还是歇着吧,躺一躺也没多久就到州府了。”
“辛苦嫂嫂了。”
“辛苦什么,这一去州府,可正是最热闹好玩的时候,夏日到秋日但凡不冷,就是最好在外游玩的时候。”
“嫂嫂想去玩什么。”
“不知道,等到了再说吧。”林飘又躺回被褥上。
沈鸿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下午林飘出屋子去吃了点凉拌菜,和大家坐在一起说笑抱怨了几句天气,之后又回到了屋子里躺尸,本来想着坐船还能风趣游玩一番,现在显然大家都失去了这个心思,只想着等下了船,好好的住在清凉的屋子里再聚。
林飘躺在屋子里,开了窗看着外面的太阳慢慢沉下去,感觉到温度慢慢降了下来,心里松了一口气,想着虽然吃不好,但今晚好歹有一个觉能好好的睡一睡了。
太阳一消失,水面的风时时吹拂着,炎热消散得很快,夜里简直不要太凉快,林飘食欲恢复,出屋子去觅食,在甲板上撞见了在吹风看景的温解青。
温解青笑着看向他:“正想去请你,想着现在凉快了,人也好了许多,出来坐一坐说说话,吃些东西。”
林飘走上前去坐下,看向温解青:“温哥哥也好些了?这天气太热,也不知道到底是晕船还是热昏了,我白天还觉得是晕船,到了晚上又大好了。”
“我也是,想着舟车劳顿是累了,晚上倒也好了起来,可见都是这鬼天气的错。”
两人说笑了几句,温解青又让人去请沈鸿,还有二婶子和二柱,大家在甲板上一聚,互相一看,见大家都恢复了很多,心中都放心了不少。
清凉的风一吹,通体舒坦,众人的表情都松快了起来,林飘坐在小桌边终于有了点出行旅游的感觉了。
风吹得很舒服,白天跑掉的胃口夜里也回来了,他们吃喝聊着,沈鸿和温朔聊学业上的事情,林飘和二婶子温解青聊生活上的事情,只有二柱没有知己,温解青作为东道主,不好冷落了他,便夸赞吹捧了他几句,又表示想见见他的功夫。
于是二柱在甲板上打了一套虎虎生威的拳,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赞赏,如此宾主尽欢,吃饱喝足散去。
林飘回到屋子里,简单洗漱之后便是倒头就睡,半夜半梦半醒间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也不知道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林飘不太挣得开眼,在梦中挣扎了好一会,还是突然有一个人拍了拍他肩膀,他才恍惚的睁开眼。
林飘汇聚目光,看清床前出现的人:“沈鸿?”
林飘有些茫然,揉了揉眼睛:“你怎么不去睡觉?”
“有人劫船,嫂嫂快起身。”
林飘吓得一下坐了起来:“什么??!”
因为是在陌生的地方睡觉,林飘好歹还穿了一件贴身的里衣,只是衣襟在睡中松开,交叠的领口松松垮垮,露出小片雪白的胸膛。
沈鸿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取了外衣来给林飘披上。
林飘还是懵的:“现在外面情况还好吗?婶子和温解青他们呢?”
“他们还好,二柱护着婶子的,他在外面等着我们,温解青和温朔坐小船先离去了,我们得马上走。”
林飘真是头疼了,真是想不通这个世界怎么会这么多匪,山有山匪,水有水匪,要么不出行,一出行就要被打劫,外面的世界这么乱的吗?
两人快步出了屋子,二柱和二婶子等在外面,他们一集合就快步往外跑去,小船系在外面,夜色漆黑,也看不出什么,只是远处无数星星点点的火把在黑暗中,一簇一簇的,每一个火把就是对应着一个正在靠近的人,林飘看着他们逼近,几乎四面八方都是。
“我们坐小船真的跑得掉吗?”
沈鸿安抚他道:“他们只是看着密集,我们在黑暗中他们并不能注意到,到了近处他们围得不会这么紧,何况我们有二柱。”
“对小嫂子!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他们近着你们一点身的。”
二柱说着先跳上了小船,把二婶子往小船上拉,小船单薄,比大船还摇晃得厉害,二婶子急急的踏上去,差点摔水里,二柱拉住她的胳膊,让婶子倒在了船里,然后伸手来接林飘。
沈鸿扶着林飘,抓住他手臂的力道几乎是把他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接过去了。
林飘把另一只手伸给二柱,二柱抓住他小臂,两人轻轻松松把他拎了过去,林飘安稳落地,赶紧在船里坐下降低重心。
船上还是一片乱糟糟的,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准备迎敌的准备迎敌,跳船逃跑的跳船逃跑,毕竟主人家已经离开了,他们得想办法自己活命。
掌舵的人故意鼓起船帆,开着船往反方向跑,给他们提供离开的机会。
林飘坐在摇晃的小船中,看着四周黑夜中摇晃的火光,一颗心随着小船摇晃不定。
船上备了两支桨,沈鸿和二柱各自坐在船头船尾划着桨,二婶子吓得够呛,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风浪,互相安慰的心思都提不起来,只能在黑暗中紧靠着彼此,让惊慌的心情平复下来。
林飘也不知道他们在水上漂了多久,没有大批的船只来追他们,中途遇着了两个凫水追来想要劫财的水匪,二柱单腿跪在船里,抓着手里的船桨,一下一下如同鱼叉一样狠狠砸下去。
船桨砸在水面上捡起冰凉的水珠,那些水点子溅在了林飘和二婶子脸上,两人都是一激灵。
然后便没有了声音,也没有了水匪。
林飘急促的呼吸着,掏出怀中的帕子,把脸上的水痕都一一擦干净了,然后又给二婶子擦了擦脸,然后把那块帕子狠狠的丢进了水中。
划到月上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