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柱道:“他来了,已经去府衙里了,小嫂子我们是再等一等他,还是先回家歇歇。”
“你赶来累了?”
“我不累!我是怕小嫂子你累。”
“那我们等等他吧,他既然进去了,想必是打点关系去了。”
林飘他们在府衙的大石狮子外面等了好一会,终于见着沈鸿从那大开的红漆大门中走了出来,他走下阶梯,目光落在林飘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才放下心来。
和早上出门时并无什么差别。
“嫂嫂没遇着什么事吧?”
“没有,就是进去把事情说了一圈,你进去这一会是干什么去了?”
“见了见夫人。”
“夫人?知州的夫人?”
“是。”
他们回去的路上沈鸿和他们简略的说了一下他的打算,他准备了一个水头不错的中等翡翠镯子,以林飘的名义送给了知州夫人,想要求知州夫人的庇佑,知州夫人一听林飘是一个哥儿,还自己开了一家店,合伙的人还是一个女人,再加上沈鸿的一些言语上的塑造,知州夫人自然对这样的送礼对象并不排斥,满口答应往后会好好庇佑林飘。
林飘惊讶的看着沈鸿:“这门路就这样给你走通了?就一个镯子吗?”
沈鸿淡淡点头:“一个镯子足矣。”
林飘怀疑的看了沈鸿一眼,心想给官太太送礼哪有这么好送,难道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更加受大龄女青年怜惜。
不过林飘也知道,他嘴上说简单,肯定话里有很多玄机,不是一两句能道出来。
他们回到家里,同喜楼今天也没什么生意,便打算闭店两天,他们在家里休息。
因为今天进了一次县衙,沈鸿便亲自下厨,做了两个好菜,算是给嫂嫂接风洗尘,去去晦气。
林飘吃着他做的凉拌鸡和爆炒羊肉,直竖大拇指:“我们沈鸿真是全能的天才,能读书能交集,连菜都做得这么好吃,以后谁嫁给你,绝对是天大的福气。”
沈鸿看着他:“是吗。”
林飘被他的眼神看着,还有这似乎有些奇怪的口吻,心里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夹着菜过了一会才接上话。
“当然是。”
他们一家团聚,知州的后院自然也没有消停下来,知州先狠狠骂了他家里亲戚一顿,让他们少做点这种没道理的事。
谁知道大掌柜反倒信誓旦旦的说这些事真的是同喜楼做的,咬死了不认。
周蔺昨天被揍晕了,在医馆里晕到今天中午才醒过来,那时候大掌柜已经在挨知州的骂了,大掌柜嘴硬,说自己会再去查清楚,后面在医馆见到周蔺,听他说了事情的向后,依然选择嘴硬。
毕竟事情都弄出来了,他不可能在一个外来的小酒楼面前低头,这样跌份的事情,到时候整个州府都知道了,他还怎么在这里混?
他当时就和周蔺吩咐了:“这事你不要说出去,咬死了是同喜楼的人打的你知道吗?”
“这不成……叔这真不成……这……”周蔺想到在同喜楼看到的那个大掌柜,他就是想着在大掌柜面前争口气才和人呛起来的,这事情清清楚楚的,他反咬大掌柜一口,大掌柜以后还怎么看他,人眼里还能把他当男人看吗?
掌柜盯着他:“你知道什么啊你,什么不成,不成也得成!这事都到这里了,咱们丢得起这个脸吗?这事都报到我大哥那里去了你知道吗?这事要是过不去,往后我大哥还能帮我们吗?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他都觉得是我们自己搞的鬼,那以后咱们都别混了!”
周蔺被他说得神色动摇:“叔,真这么严重吗?”
“严重!咱们这是背水一战了!”掌柜一边说服着周蔺,叫他和他的朋友们别说漏嘴,同时在心里盘算着,他今早散播出去的消息,都说同喜楼的菜有问题,这事得一点点的打,要把人打服,等前面半截赢了,再抓住他们菜有问题的事,让他们把秘方交出来检验,这样秘方不也到他们聚鲜楼手上了?
知州才在掌柜那边听了一番信誓旦旦的话,后面又在后院听了夫人的一通抱怨。
“你那什么表弟,整天大哥大哥的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亲大哥呢,就知道在外面闯祸,这可是听见了,他现在都欺负到哥儿女人头上的,人家开个小店面容易吗?不过是一时味道好吃着新鲜这边客少了一点,过段时间不就好了,他竟这样待人。”
知州听她说话,放下筷子,神色有些严肃:“怎么?话都传你这里来了,是怎么说的?”
夫人神色温婉:“大人,现在外面怎么说他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怎么说大人你,都心里不安,在想着聚鲜楼这么惹不得,要成土皇帝了你还护着,这次你护过去了倒也没什么,就怕往后,那胃口越来越大,想着什么事都有你撑腰,做出更难看的事,那林飘家里也不是没有读书人的,他小叔子是沈鸿呢。”
知州听到沈鸿的名字十分意外:“沈鸿?他俩是一家?”
“是啊大人,我看那沈鸿十分的好,仪表堂堂,要说相貌,潘安宋玉在世也不过如此了,又能读书,能懂进退,有师长扶持,我看他以后能是个有出息的。”
“你倒是很看重他。”
“大人,不是我看重他,你想想,咱们可是有两个女儿的,他唯独不好在什么地方?就是出生不好,但若是他连出生都好了,哪还有咱们来挑拣他的份?不如卖个顺水人情,这要紧关头,马上就要考试了,我看是能中举人的,何苦惹人家。”
她是相当看中沈鸿的了,留意女婿这些年,就没见过比这更叫人满意的了,而且说话也中听,那话里话外叫她想通了不少事,相公一个表亲而已,都能仗着相公的威势在州府这样吃得开,她平日也看的烦,何必惯着,不如取而代之,让这些银钱到自己的口袋里来,添一添妆奁脂粉。
知州想来想去,这事确实不好惯着表弟,但要是直接下了他们脸子,有罪的反倒是表弟了。
于是折了个中,让聚鲜楼给同喜楼道歉,并甩锅在一个没家室的外地小伙计身上,然后给小伙计一笔钱把他开除,小伙计连夜潜逃。
事情安然解决,同喜楼再次开张,聚鲜楼掌柜气得够呛,但知府大哥不站在他们这边,他再怎么气都没用,何况大哥还警告了他,说他们家那个书生应该是能中举子的,叫他少去招惹,他只能把这口气生生咽回去了。
反正大家都没得什么好处,他心想,他气,同喜楼也气,大家各得一肚子气谁都不好过是最好的,派人去打听林飘是不是气得够呛,最好是气病了,看他那个小身子板,也不像身体多硬实的模样,结果一打听回来,人家半点事都没有,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最近在操心沈鸿考试的事情,哪有心思来记恨他。
林飘不想多横生枝节,尤其是在这个马上就要考试了的节骨眼上,到了最后的十天,基本就是掰着手指在数日子了。
给沈鸿和二柱准备衣服,开考前的各种补脑餐,一应用具,但凡是能带进去的都准备了。
开考当日,他和二婶子起了一个大早,各自去送考,送到贡院门口。
四周都是汇聚而来的学子,在普通和同窗的簇拥下,进门之前都还在互相打招呼恭维,祝对方金榜题名,互相吹捧彼此的才学。
沈鸿到了门口,也有几个和他认识的学子,他们客气的打了招呼,互相问候,沈鸿朝林飘最后认真的道别:“嫂嫂,鸿进去了,这几日不要太担忧。”
“自然,以你的本领,这又算什么。”
贡院修建得广阔,红柱红墙,上面的一层层的青瓦,门扉向两边大大的张开,沈鸿拾阶而上,走上那门廊,抬步跨进了门中。
他回头看了一眼。
林飘就在外面看着他,见着他回头看过来的眼神,扬起笑容对着他。
真帅啊。
是个大人了。
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把林飘心里的不舍都看出来了。
林飘在贡院外等了许久,看见那道门合了起来,才慢吞吞的往外走。
这就是为什么他想养胡次的原因。
他舍不得。
沈鸿长得太快了,他把沈鸿当做自己在这个世界里非常重要的存在,可是这个世界是很冰冷的,读书,科举,做官,长大了的沈鸿只会离他越来越远,这个过程的加剧只会让他越来越觉得舍不得。
可是这是无法改变的,他们之间天生就有鸿沟,虽然他并不认这种荒谬的东西,但在沈鸿眼里一直都是这样。
等到以后,他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稳重,他还会是他的家人吗?还是他供在高堂上,一个代表着这个时代的礼义,代表着他的报答和道德,仅称作为嫂嫂的存在。
就像在鹿洞山上住的那几天,沈鸿和他顶嘴,他心里那么生气,即使讲和之后,都不太想理他,沈鸿这样管着他,时不时对一些事露出的在意,好像在把他当做亲人的时候,更多的是把他当做嫂嫂。
所以不是做什么都可以包容的亲人,而是必须得懂点规矩的嫂嫂。
林飘走着走着,在路边找了间茶摊坐下,拿帕子捂住了眼睛。
他多希望沈鸿还是那个十三岁的沈鸿,牵着他的手也不会觉得僭越,没有那么多规矩,只是对方最重要的人,支撑对方更好活着的存在。
而不是一个会渐行渐远的政治动物。
林飘悲伤的哭了一场,意识到不对然后赶紧去药店抓了药,按之前那个先生给他的药方,回家红着眼睛煎上,喝完往床上一躺,心里舒服多了。
啊……内分泌失调真可怕。
林飘过去从没这么强烈的体验到过什么叫做多愁善感,现在他居然会因为看着沈鸿进贡院,一下想到这么多东西。
“天呐,这还是我吗?”林飘在床上坐起身,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不明白这种情绪影响是哪里来的。
看来这药得好好喝,不能断了,不然突然发作起来,叫沈鸿看见了那不得吓死个人?
乡试一共分三场,一场考三天两夜,算下来就是满打满算的九天九夜,林飘听二婶子说,二柱那边虽然考的内容不同,但也是差不多了。
这样封闭式的考试,之前县试的时候就已经整得人够呛了,幸好如今沈鸿有个好身体,也难怪书生都得骑马射箭或者开拓一下别的技能来练练身体,不然连考试这一关体力都熬不过去。
林飘和二婶子在外面收集食材,什么药材,干货,听说能补精神补身体的,又囤上了一大堆,等着他们出来好炖给他们吃。
才考到第二天,就听见贡院那边传来一个消息,说有个考生入了贡院,在里面考了第一天就觉得自己高中无望了,心中悲苦,在贡院里面撞墙自杀了。
林飘和二婶子听得胆寒,觉得可怜又可悲,想到这科举中,每个人都是抱着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心在往上走,那种孤苦和煎熬,尤其是被寄予重望却可能考不上这件事,格外的折磨人。
二婶子听了这个消息,倒不担心沈鸿,因为沈鸿一直以来书都读的很好,他怕二柱心里想不开:“二柱就是这种,读书也读不好,我们还非要他读非要他考,要是他一个想不开,觉得被逼得难受了,你说这怎么办啊?”
“婶子,你这是当局者迷,二柱哪能想不开,他那脑瓜子可从不想这些事,不乐意读死也不读,乐意读了就翻翻看看,那心态可是好得很。”
二婶子一听:“你这样一说,倒也是,我就是一着急,就爱乱想这些,但他那个人,就是一头犟牛,哪会有考不上就不活了这种心思。”
林飘点头,两人这几日虽然只是等着,但压力也大,同喜楼便只是时不时去看一眼,两人在州府四处逛,买东西,看新鲜玩意,想着自己能用,也能先攒着,等下次继续寄到县府去。
等到第四天,林飘这边就彻底出不了门了,因为上门的媒婆已经把他们家堵得水泄不通,都是想来买潜力股的,想趁着沈鸿的功名还没下来,先定个婚事,到时候不比榜下捉婿来的方便了?
沈鸿这边的桃花朵朵开,已经要把他们家开成桃花源了,不管是奔着人来的,还是奔着沈鸿的功名身份来的,不管来多少人,每天都是那些车轱辘话。
“你可得给他定门好亲事了,不然可耽误了他。”
“这年纪,也该成婚了!”
“这xx家的小姐/哥儿,配他有什么配不得,以后肯定会大力扶持他这个东床快婿的!”
林飘实在没想到,沈鸿居然在进了贡院之后突然变得这么炙手可热,并且一个个好像都已经百分百确定他会中了。
沈鸿在贡院里干了什么?
还是说有监考官对外漏了消息?
最后连知州家的人也来了是林飘最意外的,不过还好,来的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不算太离谱,话也没有直说,只是不停的暗示林飘,夫人瞧上沈鸿这个女婿了。
林飘不好得罪人,一概的对外说:“他如今大了,我做不了他的主,他心里有自己的主意,我在这里答应了都不算,要是反叫他心里不痛快了,反而不好。”
林飘一通话放出去,告诉众人,就算车轮战逼他答应了婚事,沈鸿出来恼了也是不作数的,反而得罪了他们的好女婿。
这话放出去,众人心想林飘真是个不争气的,守寡抚养小叔子,居然一点也拿不住小叔子,唯唯诺诺的,连婚事都拍不了板,这算什么长嫂?
林飘如此表态之后,来说亲事的人依然很多,但没有再逼他认下婚事的那种了,都是想让他认可自家的孩子,等沈鸿考出来之后在旁边多说点好话,盼着之后说亲的时候他能在旁边帮腔说几句。
林飘自然满口答应,表示好啊好啊,各位的孩子这么优秀,我肯定好好给沈鸿介绍。
反正真到了沈鸿面前,也不可能说人家的坏话,都是捡着好处来介绍,哪个哥儿才情高,哪个姑娘容貌好,总是得聊一聊的。
期间林飘还被邀请到了知州府里一次,夫人摆了一大桌点心给他品尝,吃到一半把两个女儿叫了出来,当然,表面上说的理由是两个女儿恰好想到母亲所以过来拜见母亲,没想到有客人在,于是坐一起聊聊。
林飘被这车轮战打了好几天,心想。
老天鹅,快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