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
“嗯,我在,有什么事?”
沈鸿没有回答,林飘想他也是个不爱被人催的,便自己先回饭桌上吃饭了。
又过了好一会,沈鸿才散着湿漉漉的发从屋子里走出来,这澡没给他洗松快,反而是满脸寒冰的走出来了。
“快来吃饭吧,吃了再打理头发。”林飘招呼他坐下,把给他准备的那一大碗鸡汤推到他面前。
沈鸿垂眼看着面前的鸡汤,薄薄一层油花,将厚重的鸡油撇得很干净,里面还有一个鸡腿,一如最开始的时候,他便是喝了嫂嫂的鸡汤,吃了鸡腿,这辈子就再也离不开嫂嫂了。
林飘站起身,把早就准备好的擦头毛巾给他搭在了肩上,防止头发上的水沁湿衣服。
沈鸿拿起勺子,将鸡汤慢慢的喝了,将肉也吃了。
当年他就算怀着对林飘的揣测,想他可能来者不善,可依然没法拒绝那碗暖热的鸡汤。
现在更加没法拒绝这一切。
喝过了汤,盛饭,沈鸿看着对面吃得很开心的林飘,觉得自己得重新审视对嫂嫂的心思。
之前的一切都来自于,他认为他克制得住。
但在林飘面前,他的意志力薄弱,身体更是成了弱点,这些都超出他能掌控的范围了。
他得重新想一想。
往后要怎么办。
吃过饭,擦干头发后在院子里乘凉,凉风慢慢带走了发间的湿气。
天已经黑了,桌上点起了灯,院子里也挂上了两个灯笼,他们坐在灯下,聊着他们考试的事情。
二柱比较木讷,说不出什么,反正会的就是会的,不会的就是不会的,该写的都该了,不该写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爱咋地咋地吧。
沈鸿则是仔细的说了说考试的内容,他写了些什么,是根据那些书,那些前人的事例,然后大致判断了一下考官的取向做出的答案。
二婶子说了这九天来他们在外面的担忧和生活琐事等等。
这里面话最密的就是林飘了,尤其是说起沈鸿要说亲事的问题,更是洪水泻闸一般,一个个的点名细数过去,把大部分有意结亲的名单成员都念了一遍。
沈鸿耐心的听他一个个念着,林飘说完,就发现沈鸿正在看着自己,朦胧的灯光映在他脸上,让那双眼眸显得更加让人琢磨不清。
他望着林飘,缓声问:“嫂嫂觉得我娶谁最合适?”
林飘有些惊讶:“你一个都没看上吗?”
沈鸿朝他笑了笑,神情之温顺,之乖巧,尤其是那双带着一丝温柔看过来的眼神,给林飘看得都一怔,心里警铃大作,心道他怎么把对外的面具对他用了,这事看来很危险。
但是看着沈鸿温润的神情,林飘又有些怀疑,他没必要这样对自己啊,难不成是真的今天考完心情比较好?便等着听他的下文。
“嫂嫂让我娶谁,我便娶谁,可好。”
林飘一呆:“?”
看着林飘愣住的表情,沈鸿问:“嫂嫂怎么了?”
“你说真心的吗?”
“自然真心。”
“那我对你的建议是二十岁之前不要娶亲。”
沈鸿露出笑意来,眼眸中几乎是有些隐隐的愉悦:“好,听嫂嫂的。”
“但外面的那些桃花你得想个办法拒掉,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一个两个的还好说,实在太多了,拒起来得罪的人也太多了,你看你想个办法。”
“我会设法解决,不用嫂嫂忧心。”
林飘点了点头,大家聊完回屋睡觉,他躺在床上,盖上了薄被,心里还是觉得好奇怪。
是因为考了乡试的原因吗?沈鸿突然变得好成熟。
不是他长大了的那种成熟。
有点奇怪的感觉,但林飘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想来想去可能就是第二次考试给他带来的磨练吧。
林飘睡了一夜起来,早上起来吃早餐,家里本来已经有蒸蛋蒸肉这些东西了,今天桌面上还多了一样之前林飘比较爱吃的东西。
“烤饼?你们谁去买的?那个店有点远来着。”林飘一面挽发一面往外走,在桌边坐下,发现烤饼还是温热的。
二婶子道:“沈鸿买的,他早上出门有事,路过带了点回来。”
“那他人呢?”林飘左右看看,都没看见他的身影。
“回来又出去了,这饼还是热乎的吧?你快趁热吃。”
“二柱也出去了?”
“沈鸿说带他出去见个朋友结识一下,顺便解决一下外面的事情,这几天那么多人来说亲,他想要好好的料理下来可不简单,也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做,要是把人得罪了,伤了人家姑娘哥儿的面子可就不好了。”
林飘点点头:“他读书上的事情,和先生们说起话来,就没什么是他拿不住的,就是不知道他在对付姻缘上有没有这个功力了。”
林飘很为沈鸿捏一把汗,毕竟姑娘哥儿们的父母都是捧着一颗真心上门来的,恨不得马上把沈鸿绑在裤腰带上,要是被沈鸿明确拒绝了,不知道会不会气急败坏。
林飘捧起那个烤饼,州府的烤饼和县府的油饼相似,都是用一个平底的大锅,用一层薄薄的清油炸出来的,但他们揉的面各有不同,县府的油饼是外壳酥脆,里面是热气腾腾松软湿润的面块,烤饼的面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虽然外壳也是酥脆的,但更加轻盈干燥,同时还松软好入口,空隙很足,再加上里面香喷喷的猪肉香葱馅,满口咸香。
之前他每次刚好路过这家店的时候都会买上一个吃,但平时实在不顺路加上比较远,林飘也不是总能吃到这个烤饼,没想到今天被沈鸿顺路买回来了。
林飘这边吃着早饭,知州大人家中也正在吃早饭,桌上摆满了新鲜的餐点,现揉的软面小包子,包的是猪肉三鲜馅,烤饼,软粥,肉糜,荤素点心各三样,还有那鱼糜丸子汤是早上厨子一起床现做的,满满的鱼肉圆子浮在清澈的汤表面,像一个个圆溜溜的汤圆一般,早上喝一口,又鲜又通透,感觉人这才有醒过来的感觉。
知州大人和他的夫人正在吃着早饭,谈着沈鸿的事情,知州有些不悦道:“不知道是谁把沈鸿会中举的消息透露出去的,我看也只会是那几个参与了监考的人,他们看了沈鸿交上去的文章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如今四处都传遍了,州府里算是有点名头的人家都知道了,各个都在想办法要把沈鸿抓到手里。”
夫人道:“这也是本事,你看他,若是叫人看一眼文章,就各个来巴结了,可见他文章写得惊人,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知道他以后必然飞黄腾达。”
“你知道个什么,他有才学是一回事,你当他完全没关系照顾吗?”
“他先生?那个鹿洞书院的院长?虽说厉害,但辞官养老这么多年了,顶天了给他几分面子吧。”
“沈鸿这小子可不是吃白饭的,他和韩家温家都有关系在,我瞧这两家都是真心要提携他的,一般的仕子,能得一个这般世家的看重和提携就够他稳稳当当走下去了,他可不止一个,也不知道这个小子是怎么做到的。”
知州在心里琢磨着,觉得这小子是个当官的好材料,同时也想琢磨一下他怎么办到的,想要学一学。
待到知州吃过早饭离开之后,在一旁一直沉默伺候着的妾室旁敲侧击问到家中小姐和沈鸿的亲事问题。
“小姐若是要带陪嫁,别的人不牢靠,我看还是带如儿最好。”
夫人表情凝滞了一下,看向他:“你倒舍得让如儿做陪嫁。”
妾室低着头,不敢说别的:“夫人只当给个恩典罢。”
夫人不再说话。
这妾室是个哥儿,他生的也是个哥儿,容色不错,继承了他的好颜色,若是之前他来求她,她可能还会好好考虑一下这个事情。
但现在却是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
毕竟沈鸿有个哥夫。
之前他派去接沈鸿的丫鬟回来亲自和她了,说看见他俩举止亲密,虽然不算多僭越,但一瞧就知道是很有情分在的。
下车的时候沈鸿还扶着他那个哥夫。
夫人倒不是觉得这事有多不好,关起来门来,谁家里没点龃龉事,沈鸿看重他哥夫,他哥夫长得漂亮又只比他大三岁,他日日看在眼里,于是多看重三分,也比别的人更有情分,是人之常情。
但这情分逾越不过去,沈鸿这种人头脑清醒,也不会去逾越,但要是陪嫁一个哥儿过去,想必沈鸿因此缘故大概要喜欢哥儿多过女子一些了。
有这份考量在,她是说什么都不可能答应的,送的陪嫁也必须全是女子,不能有哥儿。
如今沈鸿还什么都没答应,他们就已经在琢磨要怎么分这个女婿了。
林飘这边还还挺好奇沈鸿到底会如何拒绝这些人的说亲,如果想不得罪人,给足对方情面,难道要一家家找上去宴客婉拒?
稍微等了一天,林飘就知道了沈鸿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了,林飘在同喜楼听到了别人的议论,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沈鸿下午来同喜楼吃饭,顺便接林飘回家,两人回家的路上,林飘忍不住和他求证:“你的事都传到同喜楼来了,是真的吗?”
沈鸿走在他身侧:“说的人很多?”
“不多,就有几桌吧,坐楼上雅座的,穿衣打扮都是富贵中人,我是伙计听到偷偷来告诉我的,现在外面都传你是韩家的女婿,说韩家瞧上你了,是你传出去的吗?”
“是他们错想了。”
林飘看他一眼:“然后呢?你也没解释,这样如果韩家真的计较起来怎么办?毕竟这对他们的女儿哥儿的声誉都是有影响的。”
“州府离上京很远,这里的消息不会传到上京去,即使有人知道了,也只是听过到了一点消息,不会传开,待我去了上京,若是再有人问起这件事,我便将前后关系仔细说清,绝不叫韩家小姐公子受影响。”
林飘点了点头:“那就好,反正你把握好这个度就行,不过你这样决定,反而既不会得罪那些人,也能让他们打消逼着你娶亲的想法。”
林飘说着笑了笑:“我们沈鸿,真是香饽饽,家家都恨不得把你抢去了。”
“可我只是嫂嫂的。”
林飘听见这话讶异了一下,侧头看向他,就见他笑吟吟的,十分温润而诚恳的模样,神情很自然,语气也很自然,像一只在撒娇认主,不想离开家的大狗狗。
林飘心中一软,几乎是那一刻升起了一股暖流在在胸膛中。
林飘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发,却发现他已经比自己高了,强行伸手去摸他的发顶这个动作很别扭。
沈鸿看见他伸出的手,略低下了头:“嫂嫂还拿我当小猪仔吗?拎一下看看分量。”
“哈哈,我还怎么拎得起你?旱地拔葱吗?换你拎我还差不多。”林飘在他发上摸了摸,感觉很温暖,心情很好,有种自家崽子回来了的感觉,而且他们的关系比以前还更加亲密了。
沈鸿忽然道:“嫂嫂,以后我可以叫你名字吗?”
林飘被他问得一愣,想了想:“可以啊,不过在外人面前该怎么称呼还是怎么称呼吧,免得有人诟病你。”
林飘本来就不想要这个别扭的称呼,他硬着头皮称呼过沈鸿为小叔子,但实在没勇气称呼自己为嫂子,沈鸿不想叫这个称呼也没什么。
“林飘。”
沈鸿看着他唤了一声。
林飘被他叫得一激灵,可能是第一次听他嘴里说出这两个字,感觉怪怪的。
“林飘,假如你不是我嫂嫂,你觉得我们现在会是什么关系。”
林飘想了想:“会是好朋友吧。”
沈鸿不自觉的笑了一下,林飘看着他的笑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笑,便听见他道。
“我也这样觉得,我们十分投缘,也有缘分,是会成为彼此最重要的朋友。”
沈鸿一直都知道林飘有一个问题,便是他对男子没有界限,若没有他是他嫂嫂这层关系,哥儿和男子怎么可能如此亲近的相处,甚至成为‘朋友’?
这本来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